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在线阅读：www.biqi.me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作者：微微有容 第一章 　　冷冬已逝，可天气却依旧阴寒，解决完几分文件，顾默楠忙里偷闲去茶水间冲了杯奶茶。捧着杯子，顾默楠扭头望向窗外，白花花的阳光将玻璃照得滕亮，外边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整个城市却仿佛被冰封，没有一点温度。 　　而她却想着夏天怎么还没有来。 　　外边忽然传来喧哗，顾默楠狐疑着踱出。 　　部门里消息最为灵通的同事正在大肆宣扬有关副总的最终人选。 　　中正董事长年前召开了董事会议，将公司掌权大任交予长子陆世锦。陆世锦晋升成为执行总经理，原先的职位自然就空缺了。期间曾流出过许多传言，诸如某某董事的儿子女儿亲戚要来接任，但是始终没有定音。久而久之，这副总一争，也慢慢被人淡忘，此时风波再起，成功的引人注目。 　　顾默楠微笑着走回办公间，喧哗的话语不时飘过耳畔，她零星捕捉，耳朵里卡住“英国”两个字。 　　顾默楠地理学得不好。 　　可是老师在说到英国的那一节课，她却记得很认真。 　　全境由靠近欧洲大陆西北部海岸不列颠群岛的大部分岛所组成，隔北海多佛尔海峡和英吉利海峡同欧洲大陆相望。一个岛国，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伦敦时间比洛城时间晚九个小时，每隔经度十五度划一个时区，在中国洛城的纬度上，每时区大约为一千一百公里，可推出直线距离大约为八千八百公里。 　　那么远那么远。 　　唐蓉来找顾默楠的时候，早过了下班时间，部门里空荡荡的，唯有小办公间里还亮着灯，顾默楠埋头于一份报表之中。 　　黑色修身大衣，干练简洁却又不失曲线。长长的卷发全都抚向右颊一侧，显得她更为优雅淑女，唐蓉一手跨着漆皮包，精致漂亮的脸蛋冲她笑得风华绝代。唐蓉是美女，从第一眼认识起就知道，但是每次看的时候，顾默楠还是有种被惊艳到的感觉，也莫怪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对她趋之若鹜。 　　“怎么？又要加班？”唐蓉问道。 　　顾默楠靠向椅背，坐在椅子里累得不想动，“不用，刚刚收工。” 　　唐蓉走近她，瞥了眼桌上的文件，“小项目的报表完全可以交给下属去做，那些员工是要来做什么的？吃素的？” 　　“是新人做的，但做的乱七八糟。”顾默楠淡淡解释。 　　唐蓉无奈于她的好脾气，再次教育道，“比如我比如你，哪个新人进公司没有挨批被训的？等媳妇熬成婆，才能训下边的人去！现在你熬出头了，不用心慈手软！” 　　“真是恶性循环，冤冤相报何时了。”顾默楠笑着摇头。 　　“走，陪我吃饭去。” 　　“太子爷又去哪里快活啦。” 　　“他今天有饭局。” 　　能让陆世锦参加的饭局，起码是宴会级别，顾默楠又问，“谁陪他去的？” 　　“汪秘书。” 　　“新来的汪汶？” 　　“恩。” 　　“汪汶可是司马昭之心，你要注意堤防。” 　　“你又知道了？”唐蓉却是好笑，顾默楠向来很少关注八卦才对。 　　顾默楠不服气抗议道，“整个公司都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也知道副总定下来了吧。” 　　陆世锦早在前几天已经通知过顾默楠，并没有提及太多，只是委任她为副总秘书。 　　顾默楠后来问唐蓉，副总是哪位。 　　唐蓉直言是陆家二少。 　　顾默楠又问她，那位二少如何尊容。 　　唐蓉摇头表示连自己也没有见过，“他常年在英国，攻读完剑桥MF就开始着手海外开发，不过听说他挺厉害，之前还上了英国金融时报。以后你在他身边做事了，尽忠职守的同时也顺便监督监督他，你懂的吧？” 　　估计又是一出豪门的复杂家庭史，什么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的。 　　顾默楠冲她竖起大拇指，“怪不得别人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不过那位二少还挺神秘的。” 　　“下个月的周年庆，他就会出现。” 　　如前三年周年庆一样，中正直接将洛城最昂贵的酒店大堂包下，标识自己强大的资本。 　　顾默楠则被陆世锦派去检阅会场。 　　灯光滕亮，大型的弧形拱门，桌椅都排得很整齐，白色的餐布餐具更是银光闪闪。音乐环绕而起，宾客们逐渐到来。过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大堂变换了悠扬不失激昂的乐声。 　　此刻的庆典大堂已黯下灯光，放眼望去朦胧胧一片，顾默楠悄悄站在隐蔽的角落，整个人被黑暗隐没，也没有谁注意到她。司仪在台上将庆典拉开序幕，声如洪钟。由于席位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所以顾默楠明确方位，扫了眼左前方，娴雅微笑的女人正是唐蓉。再往前排瞥了眼，太子爷坐在董事长和夫人身边，不可否认，陆世锦如这公司一般有资本。 　　而后就是介绍公司的辉煌历史，随即开始放映一年来所创下的丰功佳绩，接着各位领导人轮番上台致辞，一番宣词冠冕到不行，顾默楠听得枯燥乏味快要睡着，腿也开始发酸。 　　直到司仪说，“下面有请陆观棠先生！” 　　顿时掌声雷动。 　　只见最前排的席位里立起一道高大挺拔的俊影。 　　众目睽睽，他漫步走上主席台。 　　这个男人目测身高超过一米八，肩膀宽阔。 　　他穿着熨烫到不起一丝褶子的黑色西服，配了白色压暗纹的衬衫，潇洒不羁。 　　他的五官很东方也很立体，下巴消瘦，鼻梁高挺，深邃点漆的瞳仁，墨染一般的眉毛慵懒舒展着。只是神情太过凉薄淡漠，尚算明媚的双眼都好似沾了冷意，透出一丝黯淡森然的精光，衬得整张脸醒目到不行，硬是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从容站在远处，那么高高在上，似是在俯瞰一切。 　　聚光灯下，他冷漠英俊，遥远而不可及。 　　掌声渐渐消散静止，他终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是陆观棠。” 　　耳朵嗡嗡鸣响着，他还说了些什么，顾默楠全都没有听进去，像是不可思议的幻觉。狠狠拧了下自己的大腿，痛的感觉那么清晰传来，证明这并不是她白日里做起的梦。可就连自己是如何离开的，都没有了印象。 第二章 　　顾默楠已经很少会失眠，这一夜却没有睡好。刚到公司就被告知棠总已经在等了，又悲哀发现，她竟然是最后一个到的。办公室里已经站了其余两人，两名助理接到任务退下了。顾默楠尴尬道歉，“对不起，让您等了。” 　　“以后来上班，提前半个小时。做不到的话，现在就走。”陆观棠的声音挺温的，但是压迫感很强烈。 　　顾默楠连呼吸也有点困难，他却漫不经心地问话。 　　“行还是不行？” 　　“行。” 　　“没有人告诉过你，正视对方是尊重吗。” 　　顾默楠硬着头皮抬起头来，和大班椅上正坐的男人对了个正着。陆观棠今日连衬衣都是沉闷的黑色，他的目光却有着势如破竹的威力。顾默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手心竟然也开始冒汗。 　　“再回答一遍。” 　　“行。” 　　他忽而扬起一抹微笑，瞧得人心神荡漾。 　　顾默楠怔住，却见他的笑转瞬即逝，那勾起的唇角不起半点弧度。而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没有透过麦克风，愈发深沉动听，也愈发淡漠生疏。顾默楠却还没有回神，只是盯着他，好像要找出一些可能的蛛丝马迹。 　　沉寂数秒之后—— 　　“顾秘书。”陆观棠低声喊道。 　　顾默楠不由自主地动了下嘴唇，“是。” 　　“我需要称职的下属，而不是一个只会做白日梦的蠢人。” 　　他不温不怒的话语宛如当头棒喝，顾默楠一下清醒，恍惚中再次和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中聚起不悦冷意。 　　不禁懊恼自己怎么会如此失态，双颊开始烧红，顾默楠只能再次道歉，“对不起，刚才我没有听见，请您再说一遍。” 　　“通知各组主管，半个小时后召开会议。”陆观棠冷漠重复，末了森凉警告，“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顾默楠几乎是狼狈而出。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好似成了不成文的规定。陆观棠的上任，也没有将此打破。会议整整持续了一个上午，十余个项目组的主管无一人能幸免于难。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战火轰然弥漫至每个角落，主管一旦被训，想当然下边的人也不会好过。 　　整个星期，部门笼罩在一片乌云下。 　　眼看明天是周末，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谈衣服谈手包，能从头谈到脚，恨不得百货公司是她们家开的。男人们则是争执着新闻彩票炒股此类，各自拥护立场，争得脸红脖子粗仍是不肯罢休。 　　顾默楠从办公间出来，手里托着几份审阅完的文件，挨个来到同事面前，指出需要改进的地方。 　　话题杂乱，但是聊着聊着又兜转到敏感人物。 　　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哎？锦总和棠总，你们喜欢哪个？” 　　“锦总吧。”老王率先道。 　　“哟哟，真是没看出来啊，老王你好这口！” 　　老王处变不惊，“我是就事论事。” 　　其实老王的话确实没有偏袒，想从前跟着陆世锦的时候，虽然工作也是严谨刻板，但是为人温和，只要他冲大伙儿这么一笑，任是再大的不满愤怒，也全都吞进去。所谓一笑泯恩仇，可能就是这个意思。而现在的顶头上司，自他来公司后，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笑。 　　就在众人为两位翩翩大少争执不休时，矛头一致指向了顾默楠。 　　“这里改一下，千万不要弄错，哪怕是一个标点。”顾默楠正在指点新人，一转身就见众女一致地望着她。 　　“顾秘书，你以前跟着锦总，现在又跟了棠总，说说看吧，你觉得谁好。” 　　“都好。” 　　反正都是上司，没什么区别。 　　“不行不行，必须要选出一个来！” 　　顾默楠绝对是个异类，寻常的秘书助理那都是上司的眼线，下属员工恨不得远离，可她性子温静行事低调为人随和，而且绝不会打小报告，两年来和众人相处融洽没有间隙，所以大伙儿也乐意同她嬉闹。现下顾默楠被这群沉浸在梦幻里的女人磨得没辙，想着随便选一个回答过关，却有人突然发出重重的咳嗽声。 　　众人立刻低头不敢再多话。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竟然是陆观棠。 　　俊颜覆着寒气，陆观棠的到来将这份寒冷带给了部门里的每一个人。 　　她则是冲了杯咖啡跟进去，细心地没有放糖，而是取了糖包让他自选。 　　陆观棠直接忽略糖包优雅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顾默楠嫌苦下意识皱眉。 　　将桌上积如小山的另一堆文件收拾，顾默楠公事公办地说道，“棠总，您要的资料整理好了。这周会议的详要记录，也做了备份。” 　　陆观棠没有抬头，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页。 　　笔尖在纸张上挥洒下龙飞凤舞的字迹，陆观棠刚放下笔，就有人将他签署过的文件收起。他漠漠望向她，她离他很近。肌肤白皙，侧脸淡然安宁，一丝不苟盘起的古板发髻，沉闷的灰色套装，一反记忆里那些明艳夺目的秘书形象。 　　“棠总，这些文件您已经阅过，那我就拿走了。”她走远了些，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散开。 　　混合着沐浴露洗发露的不明香气，陆观棠垂下的眼眸微抬，她的身影消失于眼底。 　　难得悠闲的周末，顾默楠窝在家里睡懒觉。父亲打来电话，询问近况如何。顾默楠只说一切安好，又聊了几句，就再无多言，挂断之前让她有空回家吃饭，顾默楠随意一应翻身继续睡。相同的话说过太多次，就失了效果。更何况，她早就习惯一个人了。 　　午后才起，阳光大好，顾默楠想约人出去走走。 　　可惜唐蓉出差了。 　　顾默楠只好独自出门，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食物，回去的途中经过一家书店。 　　透过落地橱窗，一排排的书架忽然有了吸引力。顾默楠无聊地踱进去，学生居多，或站或盘腿而坐，各种姿势都有。 　　顾默楠以前也喜欢来书店看霸王书。 　　那时候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总要强拉他一起。而他自然是不肯的，她便耍赖撒娇威胁，软硬兼施无所不用……记忆这个东西，有时候太过美好，有时候却太过残忍。它让人忘却一些事，又让人忽然之间重新想起那些点滴，却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穿梭在墨香深浓的书海里随手取下一本翻阅，恺撒大帝死后莎翁评论是赞美毁灭了他，所以莎翁说微笑是一切罪恶的根源。莎翁所说的微笑，是指口蜜腹剑。可顾默楠记忆里的微笑，就真的只是微笑而已。 　　算不上罪恶，却足以终生难忘。 第三章 　　每逢周一，早上九点惯例有周会。 　　中正大厦的顶楼会议厅，部门经理陆续而至。 　　时间差不多了，顾默楠随陆观棠到来。 　　陆观棠的出现明显让气氛转变。 　　方才还微笑的经理们，已经不动声色地收起笑脸，出于礼貌，纷纷主动对陆观棠打招呼。照面过后，却是谁也不再说话。顾默楠一直保持着微笑，与所有秘书一样，在上司后边的座椅坐下。这里是总会议厅，面对的人是中正的当家人，身份不同，自处的位置也是不同的。 　　离开会还有几分钟。 　　厅内鸦雀无声。 　　顾默楠安然抬头，只见诸位经理欲言又止。 　　陆观棠进入公司虽然才短短一周，可是他的行事作风早就被传遍。冷酷，冷血，冷漠，一切和冷有关的形容词统统付诸到他的身上。这几位经理哪里有不知道的，恐怕是正犹豫踌躇该怎样攀交情。尽管权贵不及太子爷，可总也是中正二少，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大人物。 　　终于有人冒头示好，“棠总久居国外，回到洛城还习惯？” 　　其实这话说的一点问题没有，不过是正常的问候。 　　但是顾默楠却替这位经理默哀。 　　一道冷清的男声自顾默楠前方响起，开着空调的室温在瞬间低了两度，“郑经理。” 　　陆观棠准确唤出对方的姓氏，让那人受宠若惊。 　　顾默楠并没有意外，之前陆观棠让她将公司各部门经理的资料连同照片一并列表附上，就是为了认脸。不过再加上他本身所管辖的金融投资部，分组主管以及下属员工少说也有上百人，难道他全都记住了？若真是这样，顾默楠不得不佩服他的记忆力真是超凡！ 　　而后又听见陆观棠冰冷的声音，“我在洛城出生。” 　　潜台词就是——你问了个蠢问题。 　　众人全都听出话中隐意，郑经理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讪讪赔笑。 　　顾默楠叹息。 　　那些形容词他果真当之无愧。 　　气氛僵到不行，直到陆世锦的出现，才将僵局打破。 　　两位助理在前开道，秘书汪汶在后保驾，陆世锦的出场很是大排场。黑色正装，整洁干净的细条纹衬衫和法式袖扣，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英伦贵族的翩翩风度，还有万年不变的迷人微笑。无论哪个角度去看都是无法挑剔，的确赏心悦目。 　　顾默楠随众人站起身来，待陆世锦入座这才归位。 　　会议正式开始，开场白没有什么特别。 　　汪汶开始向众人发放文件，婀娜地绕着会议桌走了一圈。 　　陆世锦笑着沉声说道，“向大家介绍，这位是陆观棠先生，金融投资部现在由他管理。” 　　“请多关照。”陆观棠温温道。 　　众人急忙附和了几声。 　　“既然在一个公司，就要齐心协力。”陆世锦道。 　　“是是是。” 　　“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明说。”陆世锦许是瞧出了端倪。 　　“没有没有。” 　　“那好。”陆世锦侧目望向陆观棠，却也望向了他身后的顾默楠，不着痕迹的颌首。 　　顾默楠只好回了个笑容。 　　陆观棠却是眼眸一凝。 　　会议正在进行，顾默楠悄悄望向正座上的陆世锦，又是回望身前的陆观棠。两人的面容在脑海里作了比较，只觉得血缘很是神奇，分开看不会联想到两人是兄弟，摆一起了却才惊觉之间的神似。 　　尽管是一样的王者风范，可是给顾默楠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陆世锦温雅和煦，陆观棠冷酷无情，陆世锦总是噙着微笑，陆观棠始终肃穆以对，一个是三月的细雨春风，拿捏分寸进退有度，一个是夏日的骤雨狂风，容不得别人狡辩半句。实则是南辕北辙，两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中间无波无折直至顺利结束散场，陆世锦将陆观棠唤住。 　　顾默楠刚要离开，陆世锦又道，“顾秘书，你也留一下。” 　　于是两人只好坐在原位不动。 　　陆世锦温雅询问，“还能适应么？” 　　“可以。” 　　“你那个部门任务比较重，多担待些。” 　　“恩。” 　　“顾秘书进公司虽然才三年，但是之前一直在我手下干事，对这个部门的情况了解很清楚，工作也认真，有什么事情尽管差遣她，她可是万能的。要不是你这次回来谁也没带，我也不想放人。”陆世锦笑道，言语之中满是对顾默楠的爱护重视，虽不知真假，可总也是有些特别对待的。 　　顾默楠听得不好意思，腼腆微笑。 　　陆观棠没有多大起伏道，“顾秘书确实优秀能干。” 　　这还是陆观棠第一次称赞她的工作能力，可惜说的太过轻巧，就有些轻贱。 　　“你满意就行。”陆世锦说着，话题随意一转，“汪秘书，你的速记还得跟顾秘书学学。” 　　汪汶坐姿端庄，目光落在顾默楠脸上，扯出一个笑，“什么时候有空，请顾秘书传授指点。” 　　“哪里哪里。” 　　指点当然是不可能的，那只不过是台面上的官方话。余光瞥向陆观棠，只见他冷峻的面容浮着一抹虚无笑颜，寒意更甚几分，顾默楠这下彻底领教，什么才是真正的皮笑肉不笑。 　　从顶楼回到投资部，顾默楠稍作停留便又开始汇报今日的行程安排，“棠总，半个小时之后，科栋项目的负责人要向您报告研发室起火的原因与损失的详细，相关的资料我已经放在您的桌上。十二点半，您与恒兴的万董约了进餐，万董喜好湘菜，古井食楼的湘菜比较出名，所以我替您定在那儿。您看有问题吗？” 　　停顿了下，瞧见他默然点头，顾默楠接着往下说，“下午三点，您与华夏银行的向经理将进行洽谈。至于晚上八点，公司高董事女儿的生日宴会，礼物我已经帮您选好……” 　　“推掉。”他冷声吐出两个字。 　　顾默楠客观道，“棠总，我建议您……” 　　“顾秘书，收起你的建议，我没有兴趣听。再有这样的宴会，一概推掉，送上礼物即可。” 　　顾默楠蹙眉，“可是棠总，往常锦总都会亲自祝贺。” 　　陆观棠忽然质问，“你现在是谁的秘书。” 　　“当然是棠总。”顾默楠有些莫名地答道。 　　“原来你也知道。”陆观棠慵懒抬眸。 　　只见他眼中有一丝讥笑，顾默楠心里一憷，他慢慢道，“你现在是我的秘书，最好认清楚这一点。” 　　顾默楠愈发感到莫名，他好像在生气？ 第四章 　　先前中正就和华夏有商业往来，一期巨额投资的项目却迟迟的没有定夺，此番就是来商谈的。却意外的很顺利，亏得某主管还连连犯难，直嚷对方合作人太难搞。陆观棠虽是惜字如金的人，可善于抓住要害一击即中，让素来难以周旋的向经理都是心服口服。 　　顾默楠再次感叹。 　　本来以为唐蓉的口才已经很了得，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棠总，很高兴和中正合作。” 　　“向经理客气了，还需要华夏的支持。” 　　双方起身握手言和，洽谈已然标识着成功。 　　陆观棠问道，“向经理，那什么时候签合同？” 　　“棠总什么时候准备好合同，我们就什么时候签！”向经理笑呵呵道。 　　“向经理一言九鼎！”陆观棠望了眼窗外又道，“谈事没个准，天都黑了，今日就让我做东，向经理卖个面子。” 　　陆观棠放低了姿态，果然让对方瞧着舒畅，向经理得了面子也不再拿乔，点头诺了。一行人出了华夏，上了车就往饭店奔去。顾默楠可没有陪酒的经验，想着今次该不是要破例。手刚刚握住车门作势要上车，陆观棠开了口。 　　“你现在回公司，马上将合同打印出来。” 　　顾默楠明白地点头，这是要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不要出错。”他不忘记叮咛。 　　顾默楠立刻折回公司，将洽谈时记录的备注作修改，只怕会有错，仔细审阅了好几遍。等到合同修订，她又是急忙赶去饭馆。 　　天色黑透了，华灯初上，整个城市浸没于灯火中。 　　到达饭馆，顾默楠由服务生带着来到包间。 　　饭局刚到一半，正是热闹的时候。 　　冲鼻酒气迎面而来，腐败场景更是尽收眼底。 　　众人瞧见顾默楠，颇有微词，责问她是跑到哪里去了。 　　顾默楠只能笑着道歉，也不好明说。 　　“顾秘书，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们棠总还在这儿呢，你倒跑的没了影子，你这个秘书不称职！该罚！罚酒三杯！”席间有人不买账，硬是让她赔罪。酒瓶酒杯往桌上一摆，示意她自己来。 　　这种场面虽然不曾真正见过，但是也知晓，顾默楠会喝酒，可是酒力不佳。不露声色地望向陆观棠，瞧见他漠然的神情，她只将公务包妥善一放，脱了外套挂起，上前拿了酒斟上就喝，豪爽的姿态让一干人等叫好。 　　“各位，很抱歉，我向大家赔罪！”顾默楠笑道。 　　“好！顾秘书巾帼不让须眉！” 　　胃里空空的，加上跑了个来回，外边又冷，这三杯酒下肚，顾默楠就觉得有些晕。脸倒是热起来，可是眼前有些黑，嘴里喉咙口都好像烧着。瞧了眼位置，陆观棠身边欠了一席，看来是留给她的。 　　顾默楠走过去入座。 　　众人喧哗着接着闹酒，陆观棠游刃有余的应付。只见他敬了一圈，面不改色低声对她问道，“合同准备好了？” 　　“棠总要过目么？” 　　他只命服务生盛了碗汤，而那碗汤到了顾默楠面前，陆观棠道，“信得过你。” 　　觥筹交错，众人都喝高了。 　　顾默楠推拒不了，也被哟喝着喝了许多酒。 　　再看看身旁的陆观棠，俊颜泛起绯色，像是朦了一层薄薄的红霜，一向没有表情的他此刻却有些动人。只是他微醺的双眼里，眼神依旧清明冷静。将最后一人也放倒，扭头吩咐道，“去把合同书拿来。” 　　顾默楠虽是晕乎着，可神智还保留着一丝醒意，她急忙去拿了合同书。 　　陆观棠来到向经理身边，那人喝挂了，躺倒在一边的椅子里。他将合同书摊开放在茶几上，手中的笔放到对方手中，助其紧握，“向经理刚才说，什么时候准备好合同，就什么时候签，这话还算数？” 　　“当然，当然算数，我可是一言九鼎的人！”向经理喃喃不清道。 　　“合同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看要是没问题签了就行。” 　　“在哪儿？” 　　陆观棠指向签名的空白处，“这里！” 　　于是，顾默楠就见到那位向经理在醉酒的情形下签了字。 　　合同拍案敲定。 　　而后又是反复闹腾到近凌晨，这厢才肯作罢离去。 　　陆观棠送完客回头，只见顾默楠坐着动弹不得。顾默楠睡着了，小脸通红，可是眉头蹙着，显然很不舒服。陆观棠走过去唤她几声，她没有应。他拍拍她的脸，她才勉强睁开眼睛，听见他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一上车顾默楠就靠着车窗睡过去，头却一下下磕碰着。 　　陆观棠没辙，伸手一撩将她往身边拉。 　　顾默楠偏头软软一倒，恰好枕在他的肩头，嘴里嘀咕，“难过……” 　　随即车窗降下了些，她似觉得舒服，嘀咕声渐止。 　　车子进了小区转到大楼下，陆观棠扶着顾默楠上楼。 　　“几楼？” 　　“三楼。” 　　“钥匙呢？” 　　她伸手指指包。 　　一套单人间，小小的厅，小小的厨房，就连卧房也是小小的。陆观棠站在床畔，侧躺在床上的顾默楠也是小小的，让人不禁心生爱怜。发髻松了，他轻轻一拨，那头秀发如丝绸散在枕头上，乌黑亮丽。喝了酒的缘故，所以她的脸很红。指尖轻触到她的脸颊，那柔嫩的触感令人留恋。 　　他就要走，她却又娇气地喊，“水，口渴，要喝水水。” 　　迟疑了下替她倒来一杯水。 　　陆观棠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杯口凑到她嘴边。 　　顾默楠是真的渴了，喝得太急呛着咳嗽起来。 　　他伸手轻抚，她却开始得寸进尺，在他怀里找着个舒适的位置又要睡过去。 　　陆观棠挑起一边眉头，她发出不满嘟哝，“睡觉，不穿鞋，要脱衣服。” 　　只好又伺候着她脱去外套鞋子。 　　他的动作很轻，她似是怕痒所以一直蹭他，小手乱摸乱按着，嘴唇不经意间刷过他的颈子，一阵酥麻战栗，他眼眸一深，只见她衬衣前襟的扣子扯开，红色的细绳吊着一枚粗陋雕琢的桃核。看得出带了多年，红绳都磨得褪了色。 　　目光从桃核移开，瞧见她粉唇微启，鲜艳欲滴，像是可口的樱桃，意念在刹那主导自我，他低头覆上她的唇极尽缠绵的热吻，呼吸错乱开，分不清谁是谁，好像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她忸怩着身体开始喊疼。 　　她的嘴唇已被他吻的肿胀，殷红如血。 　　眼神格外迷离似醉似醒。 　　满目的忧伤。 　　她呢喃不清地说着话，反复着相同的两句，“你怎么走了，为什么走了也不说一声。” 第五章 　　宿醉的下场并不好受。 　　顾默楠醒来后头疼欲裂，一边嘀嘀嘀响个没完，一挥手将闹钟按掉，复又睡下去。隔了一会儿，那烦人的声音再度催命，顾默楠抓狂地从床上跳起来。站在镜子前刷牙，嘴唇刺痛，才发现已被咬破。又瞧见皱巴巴的衬衣裹着身体，领子敞开，脖子里已经空无一物。 　　早就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相似的人，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站在理智那一边没有踩过界限。 　　面前的人却还在装，那么虚伪的假面具。 　　陆观棠头也不抬，“顾秘书，你迟到了。” 　　“对不起。”她同样刻板回应。 　　“算了，昨晚有饭局。”他大方特赦。 　　“谢谢棠总。”顾默楠冷淡道。 　　“现在出去工作。”他翻过一页，目光不曾望向她。 　　顾默楠压抑着怒火，轻声问道，“棠总，昨天晚上是您送我回家的吗。” 　　“感谢就不必了。”他变相承认。 　　“那么，请把我的东西换给我。” 　　又翻过一页，陆观棠道，“什么东西？” 　　“桃核。” 　　“没见到。” 　　“请您还给我。” 　　他懒得再理，“出去。” 　　面前的文件猛地被人抽离，陆观棠的目光随之仰起，顾默楠将其重重拍在桌上，她素净的脸庞生起怒气，不再安然从容，双眸释放着灼灼光芒死盯着他，整个人却耀眼起来，她一个字一个字顿开，咬牙切齿地说，“把！东！西！还！给！我！” 　　陆观棠眼目微眯。 　　“你给不给我！”再三索要无果，顾默楠开始砸东西泄愤。文件被悉数甩到地上，然后是更多的，毫无章法地发泄，哪里还是那个精明能干的秘书，只像个孩子，而她的愤怒好似囤积了多年。 　　陆观棠任她胡乱造次，并不出声喝止。 　　甚至是取了烟点燃静候。 　　最后却是顾默楠败下阵来，她的手一僵停在空中，他的双眼黑亮冰冷，在他的注视下将烟灰缸放下。像是意识到犯了错，她低下头来，声音很轻，糯的，软的，无可奈何的，还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隐隐撒娇，“你还给我好不好。”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这样的情形何其相似。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 　　她是典型的女王脾气，旁人不能违背她，她要这个，就要给她，不然她就闹。闹也可以分很多种，砸东西就是她经常会干的一种。将他的书，笔，本子，全都砸地上，不解恨就等他收拾好继续砸。他从不说她，只是静静地看，仿佛她砸的东西都不是他的。 　　到后来，他不再收拾了。 　　这招也不再管用。 　　等她软下性子，他就说—— 　　“你就这么点出息。”陆观棠动了动唇。 　　顾默楠没有喝醉，却也不知从哪里发的酒疯，连同埋藏的那点难过，都好像从骨子里透出来。其实她还想要问问他，比如说英国是不是经常下雨，比如说伦敦是不是大雾连连，比如说这些年好不好，又比如说……还有太多太多的比如。 　　最终，顾默楠却冷声道，“去你的英国！” 　　话音落下，烟灰缸砸了过去！ 　　顾默楠转身没有去看。 　　只是听到一记剧烈的撞击声。 　　砰！ 　　陆观棠微微偏头，那只烟灰缸就从他的脸颊掠过，狠狠砸向了他身后的钢化玻璃，随后又重击坠在地，碎得四分五裂。她已将门打开，外边的亮光将她挺直的身影包围，门背迅速掩上，隔绝了两个人。 　　几个职员的注意力都集中向她。 　　顾默楠冰冻着脸。 　　直到她走回自己的办公间，职员们才愕然地面面相觑。 　　方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也不是聋子，当然有听见。依着这两年来的相处，他们对顾默楠的了解，那么温静的人，对着谁都是轻声细语的，绝不会主动起口角争执，那么显然是棠总愤怒训斥了她。 　　情况再演变得激烈些，那就是棠总对顾秘书动了手？ 　　就在职员陆续前来上班这一时间段里，清早发生的“暴力事件”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从疑似直接拍定为确实。 　　而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顾默楠却是坐立难安。思绪一团乱，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电话铃声又惊蛰响起，便听到他的声音，依旧是冷的不带情绪，“科栋的资料送过来，还有请记住公私分明。” 　　顾默楠轻抚了下额头，莫名感到有些挫败。当她还在念念不忘，踌躇不宁的时候，他却早就脱身干净。可是她必须要承认，他还是那个胜利者，至少先沉不住气的人是她。顾默楠立即整理好文件，步履轻盈地走出去。周遭的异样，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面带微笑迎接。 　　陆观棠就坐在那儿。 　　还是刚才的姿势，没有抬头。 　　顾默楠重新走至他身边，开始周而复始的汇报。有白气袅袅，地上已经清扫干净，找不到任何碎片痕迹，就好像根本没有发生。 　　近日越来越忙，整个部门也越来越沉寂，众人对陆观棠更是愈发敬畏。陆观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闻名整个中正，成为诸多女性的憧憬对象。除了公事，顾默楠和他再无半点交集。 　　唐蓉终于在月末出差归来，约了一起逛街。 　　两人漫无目的地游走在百货大厦，唐蓉问道，“你在他手下也快一个月了，给点评价吧。” 　　“冷酷，冷血，冷漠。”顾默楠直接将那些形容词搬出。 　　唐蓉蹙眉，“听说你们还起了冲突？” 　　唐蓉的情报一向是灵敏的，所以有关那天的事，定然是逃不过她，顾默楠想起同事也询问过，她依旧是一笑而过，“纯属意外。” 　　唐蓉也是诧异，关切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一点小意外。” 　　“他有没有对你动手？” 　　“怎么会！”顾默楠忍不住笑了。 　　“实在不行，你就调回来，总不能让他辣手摧花。不过我也佩服，陆观棠这个人果然厉害，手段虽然狠绝了些，成效却非常可观。”唐蓉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精品柜，“哎？这条项链挺好看的！” 　　顾默楠下意识地伸手，隔着衣服，胸口处是如此平整。 　　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连同那天早上的小插曲，连同封尘的那些年，连同记忆里的他。 　　一直以为最毒不过是物是人非，却发现若无其事才是最狠的。 第六章 　　就在投资部日趋平静之时，科栋项目的负责人气势汹汹前来大闹了一场。 　　当时办公室大门敞开着，里边的谈话可谓是一清二楚，“别以为你是副总，就真以为自己有权了！我告诉你，就算是陆世锦，也不敢轻易下这个命令！你想撵我出中正？没这么简单！你给我等着！” 　　那人趾高气扬地乱吼了一通，只换来陆观棠虚渺两个字，“请便。” 　　这位负责人，众人可全都知晓。 　　其实连顾默楠也知道，华公子的确不是个人才，如果不是因为其父是华老的缘故，陆世锦早就将他踢出局。只是碍于董事面子，也不好做得太过，就由着他在公司作威作福。这次陆观棠当机立断六亲不认，办了陆世锦想要开除的人。 　　不过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解决，华公子立刻带着华老杀了个回马枪。 　　三人坐在沙发处叙话谈笑，气氛还算融洽。但是细细一觉，其中的僵持却是隐匿欲动。华公子坐在华老身边缄默不语，反是华老在诚挚相谈。到底是老江湖，想来以前陆世锦几次都是败在这动之以情上。 　　可这次似乎行不通。 　　陆观棠漠漠说道，“我可以不开除他，但是他要想继续留在中正，那就必须从底层开始做起。” 　　“你别欺人太甚！”华公子恼羞成怒拍案而起。 　　他的动作太快，抬手就勾到顾默楠。她正在递茶杯，一下没有注意，滚烫的茶水就溅落在手背，疼得她皱眉。却有人猛然出手，陆观棠顺势扶住了顾默楠。更多的茶水相继溅出，他的手贴着她的，抵挡了那份灼热。 　　华老立刻喝了一声，华公子也意识到自己太过莽撞，可是道歉的话说不出口，只好坐了下来。 　　顾默楠急忙放下茶具，抽出几张纸巾给陆观棠擦拭水渍。 　　他的手背，已经大片泛红。 　　明明烧痛的人不是自己，顾默楠却觉得那疼咯噔钻进心底。 　　陆观棠满不在乎，只随意擦拭后就不再理会。 　　华公子仗着父亲在此，硬着脖子说道，“棠总，我进公司一年了，从进来那天起就是主管，也为公司尽心尽力，这次出了状况，也不是我期望的。你现在让我从底层做起，是瞧不起我的能力了？” 　　陆观棠喊道，“顾秘书。” 　　顾默楠的注意力还在他的手背上，经他这么一喊被拉回。 　　“你先前一直在投资部，也在锦总手下办事，华主管接手的项目清不清楚？”陆观棠目不斜视。 　　脑海里飞速闪过那些资料，顾默楠随即道，“华主管是在前年十二月进入公司，任职至今一年又三个月。第一次接手的项目，是与富蓝商贸的合作案，因错过签约时间，使得公司损失了百分之十的利润才得以保全。之后与天弘证劵合作，因华主管决策不当，那一期的投资血本无归……” 　　华公子的脸色渐渐潮红，就连华老也颜面无光。终是无地自容，华公子听不下去喊停。 　　陆观棠幽幽问道，“华老，您看怎么办？” 　　他将难题推给对方，纵然是华老，也难以强势撑下去，就怕到时候落人口舌。华老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夺定地放下道，“既然是这样，那就由棠总安排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华老心中不悦又不好表露，只是冷哼着起身。 　　华公子眼见大势已去，胸口簇着一团怒火，直往上蹿，他恨恨瞪向面前的两人气呼呼走了。 　　“科栋项目现在由我接手，马上召开团队会议。”陆观棠徐徐立起。 　　顾默楠低头望向他，轻声说道，“棠总，您的手还是要敷一下。” 　　陆观棠无动于衷，“出去工作。” 　　“可是您的手……” 　　“出去。” 　　昏天黑地忙了一天，乘着午休顾默楠去了趟药店。店员问她要买什么，顾默楠也说不出具体的牌子，只好凭借模糊的记忆，勉强形容了一番。他的手指就曾经将绿色的膏状液体在她的肌肤上均匀抹开，她怕痒躲着他，他就蛮横地抓住她的手臂警告她别乱动。 　　店员抱歉道，“小姐，没有你说的那种，不如我给你推荐吧，这一支效果也很不错……” 　　也是，有些东西，有些人，早就不是当年的了。 　　华公子后来去了研发部真的从底层重新做起。 　　这场闹剧算是得以结束。 　　陆观棠亲力亲为，从华公子手中接了烂摊子，陪同众人连续熬了几晚的通宵。 　　这晚加班到了凌晨近两点，大伙儿团结一致，都有种自豪感萌生。等确定企划案，再出最后成品，离开的时候已过三点。组长同陆观棠并肩走着，两人说着话，商议明日的洽谈。顾默楠则是静静跟随在后边，安分守己地一直都没有出声。 　　大厦外顾默楠正要告别，陆观棠却道，“太晚了，我送你。” 　　组长附和道，“是啊，顾秘书，今天是太晚了，就让棠总送你回去吧。” 　　顾默楠只能笑笑，表示自己没有意见。确实没有，她也不敢有。 　　随即分道扬镳，顾默楠安静地上了陆观棠的车。 　　车子在黎明的破晓里穿梭着，天空还很黑，可远方的尽头却透出一丝光芒。 　　顾默楠有些困了。 　　这几天她都没有睡足。 　　现在暖气呼呼吹着适宜的风，顾默楠窝在座椅里懒得不想动弹。索性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一会儿到了就好。 　　等到顾默楠睁开眼，对上了一张放大版俊颜，清楚到连他的睫毛都根根分明。而他正在望着她，温和的目光，似要沁出水来。 　　她忽然慌张，有些无所适从，忘记自己还在车里，猛一抬头就撞上车顶，更是狼狈不堪，跳下车慌乱奔进小区。 　　次日科栋的商谈会议，可谓是几经险恶。陆观棠尽显霸气，硬是在竞争对手压价五个百分点的前提下，力保正中原价不变。这场商谈，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勇挫对手赢得最终胜利。三人凯旋而归，组员们都为之高兴。 　　有人道，“棠总，我们这么辛苦，是不是该慰劳慰劳？” 　　“想怎么慰劳？”陆观棠问。 　　“大餐一顿，再去K歌庆祝！不把棠总吃穷了不达目的！” 　　顾默楠站在一边没出声，忍不住摸摸脑袋，还在疼呢。 　　余光扫见她笨拙的小动作，陆观棠忽然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眉眼都是笑意。 　　众人全被惊艳了。 　　这可是第一次瞧见棠总微笑。 　　顾默楠却清楚记得这样的笑容。 　　十岁那年，她抓住一只蝉，他不经意间一笑，仿若千树万树梨花盛开。 　　而她以为这样就是抓住了一整个夏天。 第七章 　　陆观棠大手笔的定了星级餐厅的雅阁，一个团队十余人，恰好圆满地坐了一桌。 　　席间欢乐，男人们贫着闹着拼酒，女人们则三不五时地将目光投向陆观棠，面露几分羞涩仰望。陆观棠素来就话不多，今日坐着一起吃饭，也是寡言少语，他就淡淡看着众人，没有再笑，但是整个人挺平和。 　　忽然有人道，“顾秘书，记得你会说笑话，来几个！” 　　同桌的人也哟呵着让她助兴。 　　顾默楠摇头道，“我都不记得了。” 　　“不行，快点想想。” 　　“真不记得了。”顾默楠淡淡笑道。 　　“别为难顾秘书，还是我来说一个吧。”另一人立马接腔嘻嘻哈哈道来，果然惹得众人前俯后仰。 　　顾默楠以前说的都是冷笑话，说完大伙儿全没听懂，就傻眼看着她，也只有她自己觉得好笑在那儿直乐。顾默楠就问，既然不好笑，为什么还让她说。有人给了答案，光是看她笑，就觉得挺有意思的。顾默楠这才明白，原来她本身就是个笑话。 　　后来，顾默楠就不再说了。 　　那个时候，她一说笑话他就笑，难道也是因为这个？ 　　悄悄拿余光扫他，顾默楠却发现陆观棠正望着她。 　　仿佛有一道激流从脚底直窜至头顶，顾默楠赶紧收回视线。 　　从餐厅出来，一行人辗转到附近的银座。 　　豪华宽敞的特级包间，音响灯光皆佳，众人的兴致更高一层楼。耳边有人小声说话，赞叹陆观棠豪爽气派。顾默楠并没有来过银座，平时也只会去量贩式KTV，银座这种琼楼玉宇的地方，其实也就是来烧钱的。 　　众人随意而坐，有人将麦克风呈给陆观棠。 　　“棠总，今天就请您为我们开歌一曲！” 　　“是是是，棠总来一首！” 　　陆观棠泰山不移地坐着道，“你们唱。” 　　陆观棠仅是平淡开口，就给人一种命令的错觉，那人收回话筒，果然点了首歌开唱。 　　周遭五光十色摇曳缤纷，当场就开起了演唱会,一人一首成名曲轮番登台。 　　等到麦克风传到顾默楠手上，她再次摇头，“我不行。” 　　众人不依了，先前就让她逃过一关，这次怎么也要逮住。 　　正是难为着推脱不掉，陆观棠沉声道，“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话筒继而到了下一位手中，顾默楠松了口气。倒不是要扫兴，可她从小就是可悲的五音不全，只有站在音乐教室外边羡慕别人的份儿。就因为这个，她就特别羡慕他，偏生是嗓子好的人，却不好好发挥特长。 　　点歌的是位女职员。 　　挺冷门的歌，所以没人听过。 　　开头介绍已经晃过去了，只听到钢琴声叮咚奏响。 　　其实唱得并不好，但是顾默楠听得却入了迷。 　　那一句歌词“我一直在找一个人”不停地在头顶盘旋，她也曾经疯了一样，找过每一个他们共同去过的地方，恨不得随便抓一个路人就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他，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要是知道，那就快快告诉她。后来她终于打听到他的下落，原来不是消失，而是飞向了前程似锦的另一个国度。 　　又是那么突然，顾默楠觉得喉咙口有点烧。 　　顾默楠坐不住了，冷不丁站起身来，在众人的狂欢声中，她静静地走了出去。大伙儿玩得太欢乐，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中途离开。唯有里边的沙发座椅，间隔了她好几个位置的陆观棠，不动声色抬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顾默楠来到转角的楼道里。 　　开了窗户，冷风迎面吹着这才又冷静下来。 　　此时楼道那头歪歪倒倒走来几人。 　　男男女女皆有。 　　顾默楠侧身站着，俯瞰灯火阑珊的城市夜色。那几人从她身边踱过去，带着浓郁散不开的酒气，男人搂着怀里的女人放浪调笑。这一行人慢慢与她擦身而过，走在最末尾的男人顿了脚步，略带嘲讽地笑道，“这不是顾秘书吗？” 　　顾默楠狐疑着回过头来。 　　只见是一群衣冠楚楚的纨绔子弟。 　　正面对着她的男人，竟是那位华公子。 　　华公子显然是喝高了，满脸潮红地谄笑，“顾秘书，来这里站街？” 　　顾默楠再不识事，也知道站街是什么意思，她耐着性子，不打算和他起纠纷，“挺巧的，在这里遇见您了。您尽兴，我不打扰了。” 　　华公子挡住她的去路，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还真是挺巧的，既然遇见了，那就是缘分呐。顾秘书，去我那里坐坐喝一杯？” 　　顾默楠依旧在忍，“下次吧。” 　　“别下次了，就是这次！”华公子周旋道，大手已不安分地扣住她的肩头。 　　“今天真的不行，棠总那边还等着。”顾默楠试图搬出后台镇压，可谁知不提还好，一提就更是不得了，华公子像是被触怒了雷区，阴着脸笑着，任是顾默楠如何挣扎，强硬地将她往自己那边的包间带。 　　顾默楠刚刚喊了声，就被华公子捂嘴拽了进去。 　　而楼道另一头，有人目睹了全过程，吓得赶紧回去。 　　顾默楠被按在沙发上，一瓶开了的酒桩在她前方的茶几。 　　华公子指着那瓶酒喝道，“老子现在要你把这酒喝了，你要是不喝，今天就别想出去！” 　　“我不喝！”顾默楠咬牙道。 　　口哨声响起，那一行人在看好戏。 　　“呵！还拿乔了！给你钱，你喝不喝！”华公子从皮夹里掏出百元大钞对着她比了比。 　　“不喝！”顾默楠愈发的倔强。 　　“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华公子将那些钞票往她脸上一掷。 　　顾默楠就觉得脸上一阵刮过的疼，他抓起酒瓶，将瓶口往她嘴里凑，辛辣的酒液如洪流冲刷向她，她抿着唇反抗发出呜呜声。撕扯中纽扣松落，领子处是一片白皙肌肤，浸湿的红酒，覆上一层水水的诱人光泽。 　　华公子赤红了眼睛，“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身份？不就是陆世锦的相好？现在睡到陆观棠身边去了，还装清高？本少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陆观棠算是个什么……” 　　“东西”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华公子就被人从身后拎起，一记狠重的勾拳直击他的下颚，打得他飞倒在地。 　　顾默楠头晕眼花，朦胧中瞧见了陆观棠，却是阴霾无比。 第八章 　　现场乱作一团，陆观棠一声令下，顾默楠就被冲进来的员工扶了出去，然后她被护送回了家。 　　在那之后的事情，顾默楠全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公司里早就传开了。 　　“华公子哦，被打得鼻青脸肿，像只小鸡一样被棠总拎起来，然后又打趴下去！别人劝也劝不住！棠总像是疯了，走过去就把他的两只手给拧脱臼了！华公子痛得晕了过去！那画面真是太血腥太暴力！”有人如此说。 　　女人们心花怒放，“棠总太MAN了，偶像啊！” 　　旁人也有直言太过夸张，肯定是添油加醋了。 　　顾默楠却知道，这绝对没有夸张。 　　那时候就上演过相似的情景。 　　放学后她不肯回家，非要与女同学去逛街。他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就走。走就走，她也不留他。等玩够了，天色也已经晚了。那条小巷子，显得格外寂静，路灯昏黄，前方的路口突然跳出一个人来。 　　顾默楠已经记不得那人的长相了，只知道对方很高，批了件很长的外套。她甚至忘记尖叫，对方却向她敞开衣服。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她的身体被反转过来，她看见他，颤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那条巷子里，他轮起酒瓶将那人打得头破血流。 　　等对方动弹不了，他默默返回到她身边。 　　她这才敢大哭。 　　他说：你再哭，我就打你。 　　她果断停了哭声，他便冷冷拉过她的手，朝着回家的路慢慢走去。 　　“顾秘书，上边找你。”思绪被打断，同事指了指天花板。 　　顾默楠来到了顶楼。 　　汪汶替她开的门，办公室里边坐了好些人。 　　顾默楠也是见过场面的人，所以还算镇定自若。平静扫向众人，居中坐着的是太子爷陆世锦，左边是华老，而右边则是陆观棠。顾默楠上前礼貌问候，陆世锦道，“你坐吧。” 　　颇有些三堂会审的感觉，顾默楠坐姿笔直。 　　华老道，“顾秘书，我替小犬向你致歉。” 　　顾默楠忙道，“华董，您客气了。” 　　“赔偿方面，你尽管说，我会补偿顾秘书。” 　　“赔偿就不必了，我想这只是一场意外。” 　　“顾秘书深明大义。”华老笑了，又是问道，“那么这件事情就过去了？” 　　顾默楠点了头。 　　陆观棠却道，“你回去工作。” 　　顾默楠微笑着起身离开，陆观棠锐利的双眸注视着华老，“令公子看来不宜再留在中正。” 　　华老显然不允，喊了一声，“锦总！” 　　向来温文尔雅的陆世锦也一反常态，态度坚决道，“华老，我不希望公司再出现骚扰事件。” 　　自此，华公子彻底离开了中正。 　　有关华公子的离开，流传的版本也有很多。 　　虽然私底下是朋友关系，但是顾默楠明白陆世锦会力挺自己，多半是因为唐蓉。 　　顾默楠还是回了个电话道谢。 　　陆世锦叹息她太生分。 　　两人聊了几句，挂线前陆世锦喊，“默楠。” 　　“恩？” 　　陆世锦犹豫了下，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就挂了线。 　　此事最气愤的人莫过于唐蓉了，将华公子骂了几千几万遍，仿佛受辱的人是她一般。顾默楠被她给逗笑，唐蓉没好气地瞪她，“你还笑？这种社会的败类，不让他去死已经很好了！手臂脱臼真是太便宜他！你也是的，怎么这么便宜就放过他，哪有那么多的意外！” 　　唐蓉长相冷艳，可是脾气火爆，吃了亏能忍，可定是要讨回来的。 　　顾默楠没有她的毅力恒心，雨过就是天晴。 　　陆世锦这边是搞定了，可是还有一个人却是难办。 　　顾默楠也有亲自道过谢。 　　陆观棠正审阅文件，低着头道，“你觉得一句谢谢就可以了？” 　　顾默楠愕然，那么他又想怎么样？ 　　陆观棠没有给明确的答案，只是将难题丢给她，“自己去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众人对此事的关注度也如硝烟渐渐散去。可是顾默楠却还惦记在心里边，想过请他吃饭，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不是高级餐厅，一定是不会去的。再想到要和他单独相处，顾默楠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这么磨来磨去，眨眼就临近三月下旬。 　　一大清早天空就阴沉沉的，好似覆了一张巨大的帷幕，不见晴朗。 　　“好冷啊。” 　　“怎么这么冷，天真怪。” 　　大厦底楼，员工们哆嗦着前来。 　　由于地理原因，洛城的冬天比其他城市要漫长许多，也更为寒冷。只是四月将至，天气却仍然没有转暖，这就比较奇怪了。据悉，近日有强冷气流袭击，恐怕会再度下雪。 　　交完文件顾默楠就要走，陆观棠喊住了她。 　　“想得怎么样。”他突兀地发问。 　　顾默楠有一瞬间当机，而后才反应过来他所指什么，干涩应道，“没。” 　　“晚上五点，时钟广场。” 　　顾默楠在去和不去的问题上纠结了很久。 　　结果，她还是去了。 　　鬼使神差一般。 　　其实时钟广场根本就没有钟，不像英国还有大本钟。 　　那座著名古钟安在西敏寺桥北议会大厦东侧高九十五米的钟楼上，钟楼四面的圆形钟盘，直径为六点七米，是伦敦的传统地标。当年就是站在广场这柱子旁，他对她这样说。她虽然好奇，却也没有吃惊，他的记忆力总是好的离谱。偏偏他的成绩很糟糕，就连大学也没有考上。 　　一阵冷风吹过，顾默楠将头往围脖里缩缩，抬脚踢了下空地。 　　又想起唐蓉所言。 　　剑桥，MasterofFinance，金融硕士。 　　考试永远都是六十分及格，气得让人牙痒痒的家伙。去参加数学竞赛，第一个离席，却是唯一一个做出附加难题的家伙。原本就长了一颗聪明脑袋，智商测试超过一百五十的家伙，他怎么会是傻瓜。早就知道，他其实是个骗子。 　　这一天，顾默楠从五点等到了六点，又从六点等到了七点。 　　到底等了多久，记不清了。 　　只知道是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可是那人迟迟都没有出现。 　　天色由暗转亮。 　　一片雪花从头顶落下。 　　顾默楠望着漫天降下的雪花，她已被冻僵，麻木到没了知觉。那个冬天的夜晚，空中满是烟火，缤纷绚丽。她也是这么站着，周遭却不像此刻那样安静，春节里总是喜庆的，可那些欢乐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只是结局却都是一样，最后不过是等来一场小雪。 　　瞧，她才是那个傻瓜。 第九章 　　那天的失约像是早就在预期之内，所以顾默楠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这是咎由自取，所以换来了感冒，让她引以为戒。其后顾默楠没有再见到陆观棠，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事先没有交待一句，突然就出国了。 　　直至数天后。 　　顾默楠刚踏进部门，就从同事口中收到了消息，“顾秘书，棠总回来了。” 　　会议室里几个部门主管围着在汇总近日的情况，气氛一如既往的冷窒，她静静来到他的身边坐下，开始记录详要。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忍不住咳了两声。散了会，顾默楠整理着笔记，“棠总，近期的部门运作报表，我会马上呈给您。” 　　陆观棠却问道，“病了？” 　　顾默楠终是望向他，眉宇挺俊，脸部的线条如鬼斧雕琢，那么硬朗那么冷漠，薄薄的双唇同样都是冷清，就连礼貌的询问话语都带了些寒意。他浓密的睫毛敛着，画下漂亮的扇形投影，随着动作而轻颤，她的心也随之一颤，“只是感冒。” 　　陆观棠又问，“吃药了？” 　　“吃了。”顾默楠回得特别顺。 　　就连自己都诧异，她居然连说谎都可以这么自然。她没有去药店，不是没时间，只是早就怕了。小时候体质太差，三五不时就要生病，时间一长，光是闻到药味都会反射性地想要吐。唐蓉倒是给她送了药来，但她没有吃。 　　一天工作下来顾默楠浑身无力，只能这么坐着。 　　有人敲开门。 　　就见陆观棠站在门口处，“这份报表清算后明天交给我。” 　　她连忙打起精神接过。 　　陆观棠瞧着她苍白的脸色，沉声质问，“你到底有没有吃药？” 　　“已经吃过了，不要紧的，谢谢棠总关心。”顾默楠扬起微笑。 　　陆观棠眉头一皱，“我拿衣服，送你去医院。” 　　不容顾默楠开口拒绝，他已经转身。她哪里还会等他，咬咬牙抓起挎包提了外套就奔出去。 　　等到陆观棠折回来，她早就不见踪影。 　　又过数天，感冒非但不见好转，还发起烧来。走路的时候，顾默楠都感觉脚轻飘飘的，再瞧瞧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泛黄，毫无生气。刚刚谈完一笔生意，车子在路上平稳开着，顾默楠单手支着头，难受地咬唇。 　　陆观棠默默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打转方向盘。 　　等到车子停下，顾默楠愕然，不是要回公司吗？怎么来了医院？脑子迅速一转，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没有让司机小陈开车。 　　陆观棠径自下车，甚至还绕到她这一边替她打开车门。不等她再多说半句，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车里拽了出来。顾默楠被他抓得疼痛，倔脾气上来了，愤怒地甩开他，可她的力气根本就不能和他抗衡，就这么被他拽向门诊大楼。 　　两人拉扯间来到四楼。 　　顾默楠本来就没有力气，一路更是头晕眼花，迷糊中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眸。男人披了件白大褂，长相斯文俊秀，挺直的鼻梁上是一副银边眼镜，特别的文质彬彬。顾默楠一眼就认出他，“孟然？” 　　孟然笑着点头。 　　其实顾默楠的记性并不好，每次背课文背单词总是要反复记很多遍。 　　之所以会记得他，主要还是因为那位诗人孟浩然，只差了一个字。 　　那时他们两人是同租室友，不过不是一所学校的。孟然就读的是有名的医学院，他却只进了个二流学校。长了张祸害千年的脸，一入学就引发轰动，女生对他一竿子倒。曾经有高年级的漂亮学姐来主动示好，嘘寒问暖关怀体贴了足足一个学期，可他还是无动于衷。对方支撑不下去，就挑明了问他愿不愿意。 　　他却显然还在状况外，给人来句：你是谁？ 　　那学姐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伤心地哭着跑开。 　　是的，他一直都是这么无情。 　　孟然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来看病。” 　　孟然瞧了瞧道，“她什么病？” 　　陆观棠道，“感冒。” 　　“那是内科管的，我是外科。” 　　“你是医生。” 　　“我让护士带她去内科。” 　　孟然正要喊人，顾默楠却道，“不用！我没病！” 　　刚刚松开的手腕又重新被人握紧，他的手劲过大，都可以听见骨头的咯吱声，顾默楠吃痛皱眉，猛一抬头就见陆观棠俊颜凝重，黑眸透出阵阵森寒气息，逼得人一字也说不出来，陆观棠冷冷道，“闭嘴！” 　　顾默楠咬着的唇都有了齿印，就这么死死望着他，太过专注，所以都没有眨眼，不过一会儿，眼圈都开始泛红了，最后只是别过脸不再看他。 　　瞧着她通红的眼睛，陆观棠稍稍松了力道，只是阴郁的神情还是没有好转。 　　孟然打起圆场，“有病就要治，等成了大病就不好了。” 　　护士被唤来，扶着顾默楠往内科去。顾默楠没有再发作，只是安静地任那护士带自己。 　　陆观棠冲着她的背影警告，“你再敢走试试看。” 　　顾默楠脚步顿时一快，出了办公室。 　　等人走了，孟然忍不住打趣，“还是没变啊。” 　　陆观棠取了烟就抽。 　　孟然将烟灰缸放到他面前，顺势一坐，“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日子。” 　　“你们是怎么碰上的？” 　　“公司。” 　　“你们在一个公司？” 　　陆观棠默应，孟然又问，“她是你的下属？” 　　“秘书。” 　　孟然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聊起近况，说着说着兜转回从前。 　　那些年他远走他国，偶尔电话和他保持联系。就连他归国，也没有提前通知，算来有些不够义气，可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当年也不是说走就走，前一个晚上还在一起看足球赛，隔了一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隔了大半个地球后，才打来一个电话。 　　“你够狠。”孟然忽然说，“要走竟然也没对她说一声。” 　　陆观棠抽烟的动作窒住。 　　孟然回忆起那一幕。 　　那是他走后的一个月，她跑来医学院找他。 　　站在学校大楼外，她那么慌张，好像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孟然记得她的反应，当他告诉她，他去英国留学后，她如受重击一般的震惊，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是快要哭的样子，恍恍惚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呵呵笑着只回了一声：挺好。 　　直至今时，孟然一直都记得当日的顾默楠，“用四个字来形容，万念俱灰。” 　　胸腔里的那口烟深入，陆观棠觉得有点发闷。 　　护士焦急奔回，手里的白色透明口袋装了大大小小几盒药，“孟医生，不好了，那位小姐不见了。我陪着她检查完，医生就让她去吊水，我就去取药，可是谁知道一回来，她就不见了。” 第十章 　　顾默楠没有再回公司，从医院出来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索性直接回家。唐蓉来看她，给她带了水果，不忘记嘱咐她好几遍要好好休息，顾默楠笑她实在是够啰嗦的。可刚走十几分钟，却又有人折回。顾默楠只当是唐蓉，毕竟她刚刚就跑回来过一次，落了车钥匙没拿。 　　顾默楠想也没想，直接开了门，“这次又忘了什么……” 　　话说到一半，只见外边立了一道高大身影。 　　目光对上他的黑色西服，视线慢慢上移，顾默楠瞧见了他，愣了那么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却是微微一笑，随即朝后退了一步，反手就要关门。他的手硬生生挡在中间，再用身体蛮横侵入，顾默楠的耐力只维持了一瞬，就被他攻破。 　　顾默楠气喘吁吁，冷声说道，“棠总，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陆观棠将门一推敞开，转身提起大盒小盒的营养品，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还不忘记命令，“关门。” 　　顾默楠气愤地瞪他，凭什么他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顾默楠偏偏没有听从，微笑说道，“谢谢您来看我，这些礼品就不用了。” 　　陆观棠自在地往沙发一占，二郎腿一翘，姿势却是优雅，“过来坐。” 　　这里是她家才对吧？顾默楠继续委婉得赶人。 　　陆观棠雍懒抬眸，一丝精光迸发，“真是出息了，谁准你走的？” 　　顾默楠以前就讨厌他的自大，哪怕她闹他，哪怕他忍让，其实她从来都没有占据过上风，最后每次都是她去讨好他。压抑的情绪翻搅着她，仅剩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能，“棠总，我要休息。” 　　“说！”他狂妄地冷喝。 　　顾默楠爆发了，冲他大吼，“不是你说要公私分明吗！现在，棠总，你可以走了吗？” 　　陆观棠果真徐徐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她颤抖着肩膀，太过激动连牙齿都在打颤。她以为他会离开，他却在她面前定住，刹那间将她拥入怀抱，一具温暖的宽阔胸膛，曾经躲在这里哭过笑过闹过，她怔了下，轮起拳头开始捶打他。 　　“你要走就快走，不管是英国还是美国，意大利还是西班牙，随便哪个国家，你最好快点走，最好去了就不要回来！”顾默楠发起疯来，使了所有的力气，不断的打他，他却纹丝不动用双臂禁锢她。 　　当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当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当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干，顾默楠才渐渐沉寂下来。 　　空气像是光阴流淌，一下逆流到过去。 　　“阿楠。” 　　他只是开口喊了一声，低沉的，动听的，熟悉的，无一不令人怀念。 　　顾默楠的眼睛又红了起来，“为什么失约。” 　　多年前是这样，多年后为什么又是这样…… 　　他的声音夹杂着歉然，还有一丝晦明不清的遗憾，“那天我有事。” 　　那么，上一次呢？不会说一声？不会提前打电话？哪怕是一个信息，不过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也没有吗？这样她也不会一直等，等了好几个小时……顾默楠却觉得她没有资格继续质问，她又是他的谁？ 　　所以，她只能微笑着，“你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沉默片刻他说，“是我不好。” 　　他用深沉而温柔的目光望着她，只是这样，顾默楠好像就受不住了。 　　厨房里的粥噗嗤噗嗤作响，陆观棠将她扶向沙发里，自己则是去关火。他盛了几碟酱菜出来，又端了两碗粥茶几上一摆。结果却是顾默楠只喝了一碗，而他连喝三晚，就连碗都是她洗的。他在客厅里看电视，财经频道，播放着股市行情。顾默楠郁闷了，到底谁是病人？解下围兜，走到他身边道，“时间不早了。” 　　陆观棠的目光聚在屏幕上，指指面前逐一陈列的药瓶。 　　顾默楠没好气地妥协，“我吃了药，你就走！” 　　“小瓶的两片，大瓶的一片，咳嗽药水三支。” 　　“那么多？我不吃！” 　　陆观棠漠然地继续看电视，顾默楠抓过药瓶艰难服下。胃像翻江倒海般难受，她皱眉就要往洗浴室去。 　　“你敢吐出来，我今天就不走了。”他轻飘说道。 　　顾默楠连忙捂住嘴咽下那份苦涩，好不容易消化完全，她再次下逐客令，他却道，“你去睡，不用管我。” 　　顾默楠绝对要疯了，被他气得体温飙升好几度，他就是有这个本事！当然是睡不着的，只能蜷缩着窝在暖被里，身体病痛疲惫再加上药物的作用，不知不觉中合了眼。而后有什么东西重重压向她，她挣扎着要逃脱，可那东西将她钳制住，压得她快要窒息，她被惊醒了。黑暗中瞧见谁的身影，她才意识到压着她的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顾默楠剧烈挣动，她明明记得有上锁！ 　　他也被弄醒，沙哑说道，“别闹。” 　　隔了里边的一条被子，陆观棠将她抱得很紧，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腿还压在她的身上，她像是只粽子被严实包裹，要命的是为什么盖了两条被子，为什么空调这么热，顾默楠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觉得很不舒服。 　　“你放开我！” 　　“快睡觉！” 　　“别抱着我！” 　　“睡觉！” 　　“我很热！” 　　“睡！” 　　顾默楠扑腾不起来，扭个不停，他湿热的气息凑向她的耳畔呓语，“阿楠，听话。” 　　耳朵里一阵鸣响，顾默楠有种错觉，仿佛回到小时候，那个人也曾经在她生病时紧紧抱着她不让她翻被子。更曾对她这样说，阿楠，听话。仿佛他们都还在，谁也没有离开。可温暖过后剩下的会是什么，寒冷，彻骨的寒冷而已。哪怕她再听话，却还是会走的。 　　他的大手覆着她的额头估量一会儿，收回去时神情轻松许多。 　　睡了一夜，顾默楠终于退了烧。 　　陆观棠在穿外套，衬衣和西裤因为一夜未脱皱巴巴的，顾默楠裹着被子侧身背对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他却先开了口，“我不希望公司里传出什么谣言。” 　　脚步声远去，然后是关门声，顾默楠依旧是一动不动。 　　等到一切静止，她猛地抓起一旁的台灯，狠狠砸在地上。 　　天知道前些日子，她还为了这款青花瓷台灯和唐蓉抢来着。花纹好看，还是陶瓷的，雅致又漂亮。 　　顾默楠瞧着一地的碎片，开始心疼了，这个很贵的。 第十一章 　　病痛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出几日顾默楠痊愈了。 　　一大早同事敲开门，捧了一束玫瑰朝她笑得无比兴味，挑眉问道，“顾秘书，这么大手笔，到底是哪位白马王子送的？” 　　顾默楠狐疑着接过，不由自主地望了眼棠总办公室，拿出卡片一看，顿时皱眉。 　　“顾秘书收到花了！” 　　“红玫瑰！” 　　“还是十一朵的！” 　　不出多久，那束玫瑰花已经传遍部门，更被描绘的淋漓尽致。顾默楠进公司有些年头了，除了起初被怀疑是陆世涛的情人外，还真没有瞧见过她有什么恋情。至少是没有男人来公司接过她的，平时也不见电话。今天的突然袭击，威力自然是不同凡响。 　　想当然，顾默楠这一天也没有好过。 　　一空下来就被八卦的女同事拉住询问。 　　顾默楠笑道，“不是，只是普通朋友问候一下。” 　　普通朋友会送玫瑰花？ 　　谁会信？ 　　没人会信，唐蓉当然也不信！ 　　唐蓉一眼就看见角落里不受宠的玫瑰，她捧起花束闻了闻，“真香，花真漂亮。” 　　“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好咯。”顾默楠道。 　　“谁送你的？” 　　“沈逸。”在唐蓉面前，顾默楠并没有打算隐瞒。 　　沈逸可是当年洛大风靡一时的校园人物，英俊，帅气，阳光，才智过人，后来奔赴英国留学。在这之前，他有过一段恋爱，他的恋爱对象，恰恰出乎意料就是平凡普通的顾默楠。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的时候，硬是跌破眼镜牵手一年。可当大家认可他们时，却又突然分了手。起先大伙儿认定是沈逸抛弃了顾默楠，毕竟人家马上就要出国。可是谁知道就在沈逸走后没多久，顾默楠又牵手医学院的清秀才子。 　　这一段恋情变得云里雾里，也有人揣测是顾默楠移情别恋。 　　顾默楠看着灼灼绽放的玫瑰，脑海里想起前几日的巧遇，她不过是被人押去医院，怎么能这么巧。而且只是匆匆照面，他又怎么就知道她在中正？ 　　“难道这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唐蓉冲她眨眨眼，将花束塞进她怀里。 　　丢了实在是太浪费，顾默楠无奈接手。 　　两人下了楼，自动门一开，外边立了一个人，寒风虽是料峭，他却苍翠俊雅。瞧见她们，便露出一抹笑容迎了上来。 　　唐蓉连忙扯扯顾默楠的袖子，“有戏哦。” 　　顾默楠只是望向他。 　　三人都是认识的，自然地打了招呼，沈逸开口邀约。 　　“好啊，我先去取车。”唐蓉爽朗答应先行离开。 　　沈逸又道，“默楠，我的车就停在附近，你在路边等我。” 　　有些骑虎难下了，顾默楠只好点头。 　　她捧着一束玫瑰站在路边，而后那辆银灰轿车驶来。 　　沈逸绅士地开车门，顾默楠轻声道谢弯腰坐了进去。不经意间扭头一望，只见大厦里有人闪现而出，丰神伟岸的身姿，往左侧一转踱步朝停车场走去，陆观棠的倒影被夕阳慢慢拉长，掠了过去。 　　唐蓉一向很健谈，和沈逸有说有笑得聊着。顾默楠坐在沈逸身边，倒更像是陪同附带的。她安静吃着，偶尔才会插上一两句。沈逸不时替她夹菜，细心温柔的模样宛如从前，连点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唐蓉双手支着下颚道，“沈逸，你还记得默楠喜欢吃什么呢。” 　　沈逸从容微笑，“那时候被奴役多了，一时也忘不了。” 　　顾默楠和沈逸谈恋爱那会儿，多半时候都是沈逸奴役顾默楠，沈逸家世不凡，从小就是公子哥养尊处优的，所以难免都有些坏脾气。顾默楠却是百分百称职的女友，不但乖巧听话，而且从来也不生气。沈逸总爱指挥顾默楠，一声令下她就去了。 　　唐蓉以前并不看好他们，总觉得这样的相处模式太过离谱。就算是上司下属，随传随到也太过了。 　　但是顾默楠唯有一点难弄，那就是吃饭。 　　沈逸是绝对的绅士，总是会先问顾默楠吃什么。顾默楠看起来不挑食，一般问她要吃什么，她总是说随便没有太多意见。时日一长，沈逸就觉得奇了，菜单一上来，主动拿到顾默楠面前，逐一地问她爱不爱吃，顾默楠仍旧是意兴阑珊。难得点到一个菜，能让顾默楠尝了后夸赞的，沈逸就如获至宝。到后来，沈逸的兴趣就变成满洛城找馆子挖掘美食。 　　唐蓉叹息，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嫣然一笑，现今是沈校草为博女友笑寻遍美食。 　　碗里多了一块糖醋里脊，沈逸道，“尝尝看。” 　　顾默楠低头咬了一口，又瞧见沈逸正等着自己的反应，她露出一个笑容，“味道不错。” 　　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走出餐厅，顾默楠挽住唐蓉道，“沈逸，谢谢你请我们吃饭。唐蓉送我就行了，再见。” 　　沈逸也没有执着，“默楠，留个号码吧。” 　　回去的车里唐蓉意有所指道，“这么多年了，他还忘不了。” 　　“我才和他在医院里碰见，可也没有多说什么，今天他就在公司外边等我。”顾默楠侧头望向她，“学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唐蓉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掩饰心虚，“学妹，缘分这种东西，来了挡不了的。要说回来，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你给他送花，现在是他给你送花。默楠，要好好把握喔。” 　　那还是大一结束的事情了。 　　那个夏天，顾默楠和唐蓉来到古城旅行。两人从酒吧出来，在沿街小店买了一打的啤酒，坐在河岸对着明月，你一罐我一罐喝了起来。此时河岸上走来两个男的，顾默楠突然拔了一边疯长出的两朵小花冲了过去。她将花献给了其中一个，而那个男的，就是沈逸。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沈校草在回到学校就这么和顾默楠因缘巧合在一起了。 　　唐蓉后来问顾默楠，当时她是怎么想到要去献花的。 　　顾默楠回答，那是因为她喝醉了。 　　确实是喝醉了，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晚上沈逸打来电话询问她是否有平安到家，当他还要继续往下说，试图想要翻开过去的情节重现，顾默楠急忙说要洗澡就匆匆结束。而后就看见沈逸发来一条信息，寥寥数字写着：默楠，我从没有忘记过你。 第十二章 　　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时间，这是一个问题，顾默楠曾经找寻过可能的答案，却发现很难有个准确。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月，一年，甚至是更久，久到连自己都以为忘记了，偏偏那个人又豁然出现，那么突然，那么漫不经心，然后才又发现任是再长的岁月也都是枉然，对方早已是磨灭不去的痕迹。 　　“顾秘书，白马王子又送花来咯。”同事笑嘻嘻道。 　　顾默楠将鲜花放至角落，不用看卡片也知道是谁。这已经是一个星期了，每天都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正踌躇着该要怎么办，就被顶头上司召唤。一番正经的公事命令，陆观棠微微抬眸道，“顾秘书，我希望员工的工作态度能够严谨。” 　　工作方面顾默楠自认为算得上认真上心，也没有什么过错，“棠总，有什么不足之处请指出。” 　　陆观棠只有一句，“公司不是花店。” 　　顾默楠瞧向他，冷漠的英俊脸庞，刻板的没有一丝情绪，她微笑说道，“是，棠总，以后我会注意。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顾默楠收起文件离开，陆观棠蹙了眉头。 　　顾默楠发了信息给沈逸，告诉他不要再送花过来，因为已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逸回过来问为什么，顾默楠就直截了当地拿陆观棠的原话顶事。过了半天，沈逸才说他明白了。 　　原以为难题已经解决了，可谁知沈逸不再送花，而是改送巧克力。 　　“小柯，你把巧克力分给大家吧。” 　　“这样不大好吧？” 　　“没关系。” 　　“那我拿走咯。” 　　同事们分到巧克力吃着，还不忘记研究研究那位不曾露面的白马王子。莫不是啧啧感慨，对方真是费了大心思，想着法子讨顾秘书欢心，用心良苦不说，还舍得花钱。玫瑰花就不提，价钱还算合理，只是这巧克力，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来自国外，全进口的，一送就送一大盒子。有人去网上搜了下牌子，竟是意大利纯手工的，一颗就要好几百。 　　大伙儿汗颜了，直嚷顾秘书钓到个金龟婿。 　　流言在部门里闹开，自然也传到了陆观棠的耳朵里。 　　午休时间，陆观棠刚刚同某公司的老总用餐归来，就看见几个女人聚在一起。 　　“白马王子送的泡芙味道真好啊，景福轩的外送，连盒子都好看，还热腾的呢。顾秘书真有福啊。” 　　景福轩是洛城有名的餐馆，一般人是去不起的，光是一碗蛋炒饭就要一双手的数。 　　几个女人瞧见陆观棠，急忙收敛了些。 　　华公子事件后，众人对这位冷血上司的印象有所好转，可又有些不好意思，一人捧着景福轩的点心，讨好说道，“棠总，吃个泡芙吧？” 　　陆观棠竟连余光也没扫一个，冷声说道，“看见顾秘书，让她马上来见我。” 　　众人打了个寒颤。 　　此时的顾默楠正在唐蓉的办公室里。 　　刚进公司的时候为了避嫌，顾默楠是不敢随便和唐蓉亲近的，现在时间长了，再加上又同是洛城大学毕业的，两人也不需要忌讳。空闲的午后，顾默楠就会来这里找唐蓉叙旧一会儿，不过这次她是来向唐蓉求饶的，“学姐，能不能让他别再给我送东西了，什么都不要。” 　　唐蓉正在看时装杂志，“怎么？有追求者也不好啊。” 　　“反正，不好。” 　　“可我又不是他，你对我说没用。” 　　“学姐！” 　　唐蓉的目光落在一款经典红色外套上，“你直接对他说不就行了。” 　　“我说过了。”顾默楠本来以为沈逸的纠缠会到底结束，可没有想到他有使了新招。她本来是要冷处理的，但是似乎行不通，对方实在是够不依不饶的。她又不想和沈逸有太多联络，就只好来找唐蓉。 　　唐蓉将书一放，抬头望向她，“默楠，你不是也没有忘记他么。” 　　唐蓉还记得顾默楠和沈逸分手时的情形。 　　那时她已经大四在实习了，而顾默楠还是大二学生。面临分手，顾默楠显得很平静。沈逸要出国留学，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是名门子弟，总要深造一番。沈逸来找过顾默楠，大概是不想结束。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顾默楠表明态度意思他们没可能，而且还说她喜欢上了别人。 　　可最后沈逸还是走了，走的那天顾默楠没有去送行。 　　有一天唐蓉提前下班回到她们一起租的公寓，就看见顾默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下压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写满了“英国”。又过了一段日子，顾默楠就和医学院的才子恋爱了。 　　唐蓉一直认为，顾默楠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沈逸。 　　不然的话，为什么之后谈了那么多男友，却没有一个长久。 　　顾默楠懊恼反驳，“我哪有？” 　　“怎么没有？是谁在他走以后，写了满纸的英国？是谁睡着了说梦话，一直嚷着要去英国找他？你谈了那么多男朋友，全都不了了之，不就是因为他么？现在他回来了，也没有忘记你，我觉得你们可以破镜重圆！”唐蓉也不绕弯子，直接点破。 　　“才不是！”顾默楠顿时涨红了脸。 　　唐蓉却当她是害羞，温温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才不会告诉沈逸，你在中正。默楠，人有多少年可以蹉跎？你就好好珍惜吧！好了，休息时间过了，你也快回部门！” 　　顾默楠还想解释什么，但是却发现无从解释，该怎么说，连她也不知道。一路走回金融部，同事连忙告诉她，“棠总在找你，不过他好像火气很旺，你要小心！” 　　陆观棠背身而站，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一片蓝天白云，有金光洒落，将他的身影烘托的朦朦胧胧。她慢慢走近他，快要接近，只差一点，离了仅有三步距离时停了下来。动了动唇，她觉得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棠总。” 　　其实—— 　　“您找我。” 　　她要找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顾秘书，之前我已经说过，希望员工的工作态度能够严谨。”他背对着她说。 　　顾默楠平静道，“棠总，我不觉得我的工作态度有什么问题，至于别人送给我的鲜花巧克力糖果，我也不认为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别人愿意送给我，我也愿意和同事们分享。而且，我也阻止不了。” 　　“是你阻止不了，还是你不想阻止。”陆观棠回过头来，锋芒的目光如利刃。 　　顾默楠定了定道，“棠总，我想这是我的私事。”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冻结，陆观棠沉默肃穆，僵持不下时，他开口道，“今天准许你提前下班，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顾默楠愣住，又听见他说，“渡假村的项目，你随我出差。” 　　中正一直都有投资渡假村工程，这期的项目耗资很大，会议里提议了几座城市以供选择，只是一直都没有定下来。顾默楠想着这次亲自去实地观察，看来是有所定夺。不过之前不是说要放到下个月吗，怎么突然就提前了。 　　“棠总，哪座城市。” 　　“古城。” 第十三章 　　定的是早上九点的飞机，八点就要到机场。 　　过了安检顺利登机直到感觉飞机翱翔在九千米的高空之上，顾默楠仍旧有种晕眩感。同一个机舱，并排的位置，他就坐在她旁边，闭着眼睛安然休憩。那年却是坐的火车，同一节车厢，他站在她的身边，因为没有买到火车票，就这么一路站回了洛城，足足七个小时。此刻一回想，竟好像是昨天发生的，那么清晰，如此历历在目，可却间隔了数年之久。 　　四月的古城，温度还不是很高，只是一下飞机正是中午，所以还是感觉有些热。一行人脱了外套走出甬道，接应的车已经候着了，直接前往酒店下榻。接待的负责人很热情，沿路介绍特色风景。 　　顾默楠将车窗降下，任风吹拂脸颊。 　　这座城市，她曾经来过两次，可是每一回都是炎热的夏季，四面八方袭来的热风都带着特有的潮湿气息，不像现在，连风都清爽了许多。古城分老城区和新城区，车子去了新城，负责人道，“老城区车子不让进去，出路不方便。” 　　顾默楠却只有在老城区住过，客栈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木质，就连整个城区都带着典雅的古色古香。其实客栈和城市里的酒店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隔音挺一般的，很容易就能听见隔壁的喧哗吵闹。 　　“棠总，您看还满意吗？”负责人点头哈腰问道。 　　顾默楠环顾一眼，这样的豪华套间如果还不满意，那还能住哪里去？ 　　“休息一下，吃过午饭后出发。”陆观棠开口发号施令。 　　众人退出套房，负责人指向隔壁一间，“顾秘书，这是你的房间。” 　　和陆观棠的那间套房自然是不好相提并论，也已经够奢侈的，这可是五星酒店。顾默楠将行李放下，又去洗了把脸。来到露天阳台眺望整座古城，顾默楠有些茫然。那么多的城市，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座。 　　在古城待了三天，期间和合作方免不了应酬交际，连着三个晚上都是饭局不断。之后如果确定建设，那么规划完工的景致将会相当壮观。隔天迎来了周末，负责人请了导游，包车游览附近的风景。山路难开，九曲十八弯，司机是当地的师傅，技术很好。 　　起先道路还算平稳，可是后面就颠簸起来。 　　顾默楠最受不住这样的车程，颠得她直想吐。 　　肩头被人轻拍两下，顾默楠睁开眼，只见是组长，“顾秘书，你晕车，还是喝点水吧。” 　　顾默楠感激道谢，组长又道，“是棠总让我给你的。” 　　顾默楠不禁望向前方而坐的陆观棠，他正欣赏着风景，侧脸很安宁也很沉凝，并没有顾及她这边。手一触瓶盖才发现已经体贴地拧开，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她喝了些水，果然好受了些。 　　上了半山腰，已经聚集了一些游客。 　　前方是狭窄的山腰过道，只允许一个人单独走，防护栏已经很多年岁了，岌岌可危的感觉，要是一个不小心，跌下去那就是深渊。尽管有导游带路，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敢的，毕竟太过危险了。但是过了这片过道上了山顶，就可以俯瞰秀丽的全景。 　　“我不敢走啦，好可怕啊！” 　　“我牵你的手走，你不要怕。” 　　“我还是不敢，我们不走了好不好？万一摔下去怎么办？” 　　两人十八、九岁的年纪，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子惊恐嚷嚷，男孩子则在一旁安抚，最后男孩还是依了女孩，两人退回去没有再往前进。 　　导游还在殷勤游说，“各位，其实不会有事，这条窄道还是挺宽的。不上山的话，绝对会后悔的。” 　　同行的组员都是男人，就连他们也还在犹豫，顾默楠却道，“我要上山。” 　　众人听见顾默楠这么说，也纷纷应肯不敢示弱。 　　陆观棠垂眸，好似在思量什么，漠漠看了她一眼。 　　一行人依次陆续过窄道，导游带队走在最前方，接着是负责人和组长，接下来就是陆观棠，而后是顾默楠，顾默楠的后边还跟着几人。众人慢慢走着，前面的路还挺顺畅的，男人们甚至还有说有笑，可到了中间最为险峻的地方，忽然没有人说话了。 　　不知是谁鬼吼了一声，“啊！好高！” 　　顾默楠站在半道上忍不住低头，山壁陡峭深渊无底，双腿一僵，竟然动不了。她想要开口寻求帮助，却发现不行，慌得六神无主，她的手却被人握住。那是一双冰冷干燥的大手，就连手心都是冷的。 　　顾默楠一怔，目光终于移动，对上了他。 　　风声呼啸，陆观棠低沉的男声夹杂，竟是格外的令人安心，“别往下看，抓着我走。” 　　那一次来的时候，导游也说没事，可是顾默楠没有敢，后来离开了才后悔得不行。当时在火车上，她对他说，下次来了，她一定就敢走。他冷眼看她，显然是不信。她急了，一把拽住他的手又说，反正她会抓着他，要是摔下去了，那也是两个人一起翘，就算死了也有垫背，没什么好怕的。 　　顾默楠闷闷“恩”了一声，手指微动着抓紧了他的手。 　　到了山上，他的手却还一直握着她，她也没有挣脱。直到周遭的人投来异样目光，顾默楠才意识到此刻的举动有多招眼，赶紧松开手退到一边。负责人呵呵笑着，似是见怪不怪，踱到陆观棠继续阿谀奉承。顾默楠却觉得脸上一热，好像被捉奸了一般。 　　欣赏完山顶的风景，一行人就要下山。 　　眼看着又要过窄道而下，顾默楠可不敢再上演方才的情景，只是整个队都是男的，她没辙了，对着组长道，“组长，一会儿你带着我走吧。” 　　组长哪里敢，看了陆观棠一眼，又看向她，“顾秘书，我是走前面的，带不了你。” 　　顾默楠眉头一蹙，又见其余组员聚在一起兴致高昂地聊着，却没有人敢对望她，只怕会被点名。 　　“好了，我们下山了，大家排好队。”导游在喊。 　　又是过窄道，又是走到一半，顾默楠又是没用得软了腿。这一次，他却没有再来抓她的手。她有些愤怒，迟疑了下，主动去握他。他也不拒绝，两人就这么下了山。好不容易保住小命，她一回头，只见众人皆是微微笑。 　　“组长，其实是……” 　　“顾秘书，我们什么也没看到，真的。”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十四章 　　唐蓉以前就说过，男人没有不好色的。 　　顾默楠终于认可这句话。 　　在座的都是男人，男人进了夜总会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想也知道会做什么。一行人刚刚到，外边就进来七八个女人，环肥燕瘦，却都是漂亮的。几个女人也不矜持，各自微笑着往男人身边坐去。 　　而其中长相最美艳的那位，则是笔直地走向了陆观棠。 　　负责人正在察言观色，方才在山上，棠总和那位顾秘书好像有些猫腻，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不过现下棠总没有拒绝，顾秘书也没有反应，顿时松了口气，心中了然。其实这样的关系，在圈子里也是见多不怪了。哪个老总身边没几个莺莺燕燕的情人，尤以秘书为最佳代表，十个秘书里边，九个都是有一腿的，剩下一个不是的，准是个男人。 　　顾默楠唯独一个女的坐在这里，看着周遭的男人左拥右抱，当下更不自在了。本来就不喜欢来这样的地方，现在更想立刻就走。于是她倒了杯酒，先干为敬后冲着大伙儿道，“各位慢玩，我就不奉陪了，有些累了。” 　　陆观棠没有出声，更没有看她。 　　女人妖娆依偎在他的怀里，而他如此适然，尽显风流本色。 　　负责人道，“顾秘书，我让人送你过去吧？” 　　顾默楠微笑道，“不用麻烦了，这里离酒店也不远，我一个人走回去就行。” 　　“那行。” 　　顾默楠提起挎包出了包间。 　　门关上的刹那，她听见里边传出女人娇柔的声音，“棠总，喝一杯嘛。” 　　离得是不远，出了夜总会，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到底就是酒店。一路灯火通明，即便孤身一人也不会感到害怕。顾默楠漫步走着，脑海里却还占据着方才那一幕。果真是不一样了，以前他可是生人勿近的，现在都可以来者不拒了。 　　时间尚早，才不过是八点，顾默楠无聊地在街上闲逛。 　　这儿日夜温差很大，入了夜就会冷，寒风迎面，她拢了拢衣服御寒。这么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来到老城区。再定睛一看，竟然走到了青柳河岸。每盏路灯间距了几米远，昏昏蒙蒙的，灯光下的人影成双入对。 　　再往前去就是酒吧街了，顾默楠定住步伐，往岸边一坐。 　　眼前是波光粼粼，抬头是明月当空，也算得上是浪漫的景致。 　　今夜的月亮，却像极了当年，只是一轮新月，尖尖的露出两个角，仿佛能勾出内心深处最不想记起的回忆。 　　那一年顾默楠十八岁，高中毕业顺利考取洛城大学，瞒着父母偷偷和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来旅行。在家她是乖乖女，在校她就是三好学生，凡事都不会让人操心，总之顾默楠就是听话。所以任谁也没有想到，顾默楠竟然做了这么疯狂的举动。 　　顾默楠从没有收过花，也没有给谁送过花。借着酒精的威力，一股脑儿冲向迎面走来的两个男人，她看不清两人长什么样子，隐约能分辨出一个戴了眼镜，一个没有戴。身体瞬间本能做了选择，她奔到两人面前，踩了急刹车定住。 　　两朵红花毕恭毕敬地献给那个没戴眼镜的男人，她低着头道：送给你！ 　　顾默楠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反应，对方愣是没出声。 　　终于，两朵花被接受了，从她的手里到了那人的手里。 　　一旁的眼镜帅哥饶有兴致地问她是不是一个人，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玩。顾默楠忙说不了，任务既然完成，她退后一步就要溜。可却有人抓住她的手腕，顾默楠诧异抬头，只觉得漫天繁烁的星辰都褪去光芒，惟有一丝辉煌落定，一双眼睛被彻底照亮，随后四面八方的热气臊得她脸红心跳，男人漠漠开口，奇迹的精准叫出她的名字。 　　顾默楠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将近在咫尺的男人彻底瞧个仔细后，就觉得脑子缺氧呼吸困难。 　　世界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那是她第一次向父母说谎，也是她第一次去酒吧，更是她第一次喝酒。 　　没想到被人抓个正着。 　　身边忽然有人坐下，顾默楠恍惚中扭头，笔挺的西服里白色衬衣泛着银光显得无比刺目，浑身透着一股英气勃发，深褐色的头发，前额几缕发丝落下，带出一张眉眼俊朗的脸庞，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似是赶过来的，而这个人却是沈逸。 　　“怎么是你？”顾默楠开口问道，莫名有些失落。 　　这些日子里沈逸和她保持着联络，顾默楠虽然不热切，但是总也不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前几天沈逸又打来电话，顾默楠就说她在出差，手机长途漫游不方便。算不上借口，本来就是事实。之后果真清净了，他没有再找过她。 　　现下瞧见他，顾默楠也是狐疑不已。 　　只有一个可能，估计是唐蓉。 　　“我来看你，不过你的手机不通，联系不到。”沈逸温煦说道。 　　顾默楠下意识去掏手机，“没电了。” 　　“我想也是。”沈逸又是问道，“你坐在这里发什么愣。” 　　“我在欣赏风景。” 　　“在这里？” 　　“不可以吗？” 　　沈逸的目光嗖然炽热几分，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也没有忘记我。” 　　“沈逸……”顾默楠有些慌，想将手抽出来但是反被紧握。 　　“默楠，”沈逸难掩欣喜地低诉道，“我在英国的时候也一直想着你，想起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你和那个医学院的男生，其实只是骗我的，好让我出国。听说后来你还谈了好几个，可是都很快分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其实你只喜欢我，是不是？” 　　“……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来这里？这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沈逸执着的质问让顾默楠陷入迷雾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一个夏天。 　　为什么要和唐蓉又来到这里，为什么还是在这个河岸，为什么会撞邪去送花，明明他已经走了半年之久，不会再回来了。其实是，那份期待还没有落空，想着会不会在这里，在这个河岸，如果她再发疯一次，那么收到花的那个人会不会还是他。 　　可这个人却是，顾默楠回望向沈逸，“以后再也不来了。” 　　喜色从面颊悄然褪去，沈逸凝眸以对。 　　“再也不了。”过了好久，顾默楠才淡淡开口，仿佛是在对自己说。 第十五章 　　听闻到不可分辨的叹息，沈逸松开了手。顾默楠起身往前走，沈逸就走在她后边一些。两人一路无言，慢慢走回到酒店。顾默楠步入电梯，沈逸依旧跟进，却见他在她按下的数字上方也按了一下，微笑说道，“我也住在这里。” 　　等到了她那一层，沈逸向她道了声晚安。 　　过道里很安静，用房卡开门，黑透了的房间。 　　可是却有烟味充斥着。 　　顾默楠急忙按下壁灯查看情况，一团昏黄的黯柔光韵亮起，她一回头就吓了一跳。沙发椅里竟然坐了一个人，陆观棠点漆般的双目炯亮深邃，正紧盯着她，那眼神利得渗人。他掐灭了烟头，用极阴的口吻幽幽道，“回来了。” 　　顾默楠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刚才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顾默楠随口应道，终于缓过气来。 　　“一个人？” 　　对上他凝重的眼眸，顾默楠扬起微笑，“棠总，要不要交份报告？” 　　“今天是周末，现在是下班时间。”他却是一副用公事公办的态度。 　　“然后呢？” 　　“你和他在交往？”他问的太过直接，还有种理直气壮的感觉。 　　顾默楠怔住了，“谁？” 　　难道他指的是沈逸？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沈逸来了？ 　　“我看见你们了。”他的神情又是阴郁几分，“在河岸边。” 　　“我和谁交往，我想这是我的私事。”顾默楠说着将门敞开，“如果你是要叙旧，那么改天，我要休息了。” 　　陆观棠默了一瞬才起身，他走向她，并没有出去，反是将门甩上，而后将她顺势压向墙壁。顾默楠被堵在中间动弹不得，下颚也被他捏住抬起，不由分说，他的吻就劈天盖来落了下来，她挣扎反抗，他却越吻越激烈，她发了狠咬上他，他吃痛仍是不放开她，双臂霸道得缠着她，舌头更是一个劲儿往最深处钻，吻得她要窒息。 　　顾默楠顿时觉得缺氧，四肢软绵绵的，许是唇齿间沾染了他的血腥气，她渐渐开始晕眩。 　　最后两人都是气喘吁吁，他才停下，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思绪杂乱。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唇，拇指轻轻拭过，又要低下头来。 　　顾默楠没有再让他得逞，挥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陆观棠！你把我当什么？你想亲就亲？亲完了就当没事发生，一声不响一走了之吗？”顾默楠一抹嘴，咬牙就把话给说了出来。可是她立刻就后悔了，不是早就释然了吗，为什么要旧事重提，仿佛她在耿耿于怀！ 　　陆观棠一动不动，半晌才道，“我对你说过的。” 　　“说了句，我走了，这也算说了吗？”顾默楠的手一阵麻麻的，手指一动，刺痛感直达心脏。 　　陆观棠笑了，那笑让她觉得很虚无，“是你自己不记得。” 　　这次不等她回神，他已经开门走了出去。 　　这个晚上，顾默楠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他方才的话语。明明是他不告而别，明明是他一走就走了那么多年，现在回过头来，怎么搞得好像是她的错？只能翻来覆去，被他折腾得绞尽脑汁去想。半夜里顾默楠翻身而起，烦躁地揪了揪头发，似乎有了些印象。 　　还是那个夏天。 　　他们在时钟广场，她数落广场不该取这个名字，因为不符合实际情况。他就突然说起英国的大本钟，无一不详细。而后他还说了什么，一通电话就进来了，她赶紧打断他去接。她正和同学密谋筹划要去古城假日游，哪里还顾得上他。一切准备就绪，只欠车票，挂了电话，她还沉浸在这场即将到来旅行的雀跃里。 　　他黑着张脸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大本钟？她只好蒙混过关，点头如蒜捣，背包一甩，丢下句有急事，就赶去和同学会和。 　　…… 　　茶几上的烟灰缸，残存着他留下的烟头，顾默楠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埋头于其中。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懊恼。 　　真相就是他其实说了，但是她没有注意听。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清早顶着两只熊猫眼起来，所有人见了她都是似笑非笑，好似心中明白的样子。顾默楠来不及在意他们，一来是本就没有精神，二来心思也不在此处。她故意选了别桌而坐，悄悄抬起头来，陆观棠和组长坐在另一张餐桌上，一手刀一手叉切割着培根卷，举止优雅地让人以为他是在进行某项艺术作品。 　　“顾秘书，我们一起去拿吃的吧。” 　　“喔，好啊。” 　　话音落下，面前立刻摆了一份餐点，清淡的皮蛋瘦肉粥，粥面上洒了肉松末，飘着浓郁香味。盘子上还放了各色的点心，中西式都有种类很全。一桌都是公司同事，沈逸毫不在意就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大家不介意吧？” 　　众人自然是摇头。 　　顾默楠干瞪眼，沈逸却温柔叮咛，“吃吧。” 　　“顾秘书，经常给你送花送巧克力的白马王子，是不是就他呀？”女同事冒头发问。 　　沈逸只是笑了笑，避而不答算是默认。顾默楠则是尴尬无比，闷头喝粥。隔桌有了动静，陆观棠先行离去。 　　大伙儿全都看不懂了，这关系真是错综复杂。 　　用完早餐，收拾好行李就要赶飞机回去。下到大堂退房，沈逸又在那儿了，“我是来看你的，你要回去了，我留下来也没意思。” 　　陆观棠正由几人簇拥着而来，沈逸率先迎了上去，“棠总，幸会。” 　　陆观棠回了声“幸会”，两人交换了名片。 　　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攀谈起来也够顺畅，离谱的是直接一辆车去机场了。等上了飞机，两人还在聊，顾默楠索性被晾在一边。 　　回到洛城，沈逸声称要送她回去，她忙说不用，可他硬是拉她往停车场去。前方就是岔道口，顾默楠来不及说上半句话，陆观棠已经走向了另一个通道。人都散走而去，顾默楠对着沈逸道，“以后你别这样了。” 　　沈逸只说好。 　　洛城今日天气晴丽，恰好和她的心情相反。 　　顾默楠没有想到，第一次出差就会如此混乱。侧目望向窗外，天空里飘过的那一朵云，怎么会这么像他的脸。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顾默楠不知所措。 第十六章 　　顾默楠持续着公司到家的两点一线生活。 　　而他们的关系就像是一杯温水，不冷也不热。 　　谁也没有再提及那天的话题，有关那次分别，究竟是谁对谁错，一时间无从定量。其实有好几次，顾默楠都想开口谈及。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任是谁对着他冷冰冰的俊容，恐怕都难以吐露。 　　谣言却又四起，话题围绕着一段纠葛痴缠的三角恋。 　　其中的女主角却就是她。 　　“那天在古城喔，棠总牵着顾秘书的手，两人是一起上山下山的。后来在夜总会，负责人给棠总安排了美女，顾秘书就走了。可是她前脚才离开，棠总也站起来走了。不过第二天，杀出个白马王子，喏，你们也知道的，就是那位，三人还是坐一辆车去机场的，然后回来了，白马王子就送顾秘书回去，棠总一个人走的呢……” 　　“顾秘书不得了啊，还真是没看出来。” 　　“早先不就传她和锦总有一腿嘛，人家早就驾轻就熟啦。” 　　面对谣言，顾默楠早就练就了本领，统统选择漠视。 　　谁让她以前还和太子爷陆世锦传过绯闻呢。 　　顾默楠想起第一天实习上班，她如箭靶被众人的目光扫射击毙。她问唐蓉，能不能潇洒离开。唐蓉一番壮志凌云，告诉她头可断血可流志气不能灭。顾默楠哪里有什么志气可言，只是觉得都这样了，也没有办法。 　　辛苦地熬过一年，顾默楠在中正签为正式员工后，就被陆世锦亲点提拔至私人助理。此番钦点，难免遭人眼红嫉妒。更有传言，她是攀上了陆世锦这枚高枝。期间忍受了同事间诸多刁难和冷嘲热讽，时日长些，众人才对她熄火。 　　之后与另外几人一同在陆世锦身边干事，一眨眼就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陆世锦潜移默化下教会了她许多，也可以说是顾默楠的实践导师。 　　依着如今的形势，大有战火重燃的可能。 　　唯一冷静对待的只有唐蓉。 　　唐蓉表示不屑一顾，只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真的是牵手一起上下山的？” 　　顾默楠也很冷静回答，“那是过窄道我吓得腿软。” 　　“总之就是真的牵了手，来，有什么感想？” 　　“去你的！” 　　感想？能有什么感想呢？以前又不是没有牵过。 　　顾默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恩，挺白的，手指也挺细的，就是这只手，扇了他一个耳光。 　　顾默楠不是个犯错连承认勇气都没有的人，思来想去不如一试，于是她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 　　那天手机没电，除了沈逸的未接来电之外，还有个不曾保存的号码。 　　她不敢肯定是不是他，可还是打了过去。 　　电话持续了好久才被接起，顾默楠紧张得忘记开口。 　　那头却低沉的“喂”了一声。 　　顾默楠正在等公交，踱步到站台后边道，“你……你晚上空吗？我请你吃饭。” 　　那头忽然是一阵沉默，顾默楠的心像是吊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的，她又忙说，“你要是没空的话……” 　　“自己过来。”她的话语被打断，他报了个地方。 　　那一行人已经开吃，包间里并没有开暖气，只是火锅沸腾的冒着白烟，就热得人想脱外套。顾默楠的出现，成功惹来众人注目，十几双眼睛这么一盯，她颇为局促，愣愣立在门口也不往里边去。 　　有人打趣道，“这是谁的家属？快点招领！” 　　当下有人起身，却是陆观棠。 　　陆观棠来到她跟前，手轻轻扶过她带她入座，顾默楠将外套脱下，他就取了挂到一边的衣帽架上。等她回头，却见众人目光那个复杂曲折，笑的很是暧昧。顾默楠已不是当年的无知少女，反应再慢，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只能尴尬回了个笑。 　　“来了啊。”开口的是孟然，正小酌着酒。 　　顾默楠冲他点了个头。 　　这一桌子都是生面孔，她就只认得他了。 　　陆观棠简单说了她的名字，双方纷纷打过招呼，顾默楠才知道这几个男的都是他大学时期的朋友，而那些女的是他们的女友，总之就是一个小团体。 　　“他平时话不多。”有人道。 　　顾默楠笑笑，他确实话不多。 　　只见陆观棠将涮好的牛肉放入她的碗中，那人挑眉问道，“你不会觉得他太闷吗？” 　　还握着筷子，顾默楠认真想了想道，“还好。” 　　反正他一直是这样的。 　　一旁的女人看来是旧识，咋呼起来，“这叫还好？” 　　天知道陆观棠已经不能用闷来形容了。 　　学姐事件之后，一批又一批赴死的巾帼英雄，试图想要攻占这块领地，可惜全都没有成功，时日一长也没人再敢去寻死。再加上他寡言少语，除了图书馆就是网吧，社交活动更是不会参与，久而久之，陆观棠的无趣被公认，却也成就了学院的传奇。 　　“你们认识多久了？”女人好奇问道。 　　“挺久的。”顾默楠道。 　　“挺久是多久啊？” 　　“十几年了吧。” 　　顾默楠的话一出，这厢诧异，“啊？这么久了？” 　　“你们是青梅竹马？是不是定了娃娃亲？怪不得他谁也瞧不上！” 　　这厢七嘴八舌，顾默楠一滴汗就要下来了，这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了？ 　　陆观棠仅是两个字就让背景关系明了，“邻居。” 　　对方兴趣不减又是继续追问，顾默楠快被轰炸淹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到底是谁先追的谁？” 　　“女追男。”孟然道。 　　“啊？” 　　“大三的夏天，在古城河岸边，她给他送的花。” 　　那时的他，也不过就是大三的学生。 　　“只是误会凑巧，我和同学在玩国王游戏，我被点了名，要给人送花，然后就……” 　　“那你怎么就没给我送呢？”除了她的同学，孟然是当时事件的唯一见证人，他就是那个眼镜帅哥。 　　顾默楠一下没了声，就连自己也奇怪，她怎么就没送给孟然呢？ 　　想了半天她才道，“因为你戴眼镜。” 　　“那天我要是摘了眼镜，你是不是就送给我了？” 　　某人的手指一转，筷子顶端落在顾默楠的碗口，轻轻敲了两下，陆观棠道，“吃饭不要说话。” 　　顾默楠直觉松了口气，想着不用再去回答那恼人的问题了，赶忙低头开吃。 第十七章 　　如果有人问她，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顾默楠一定会说：去古城。 　　如果有人追问她原因，无论如何，恐怕她也是说不出口的，她怎么就给他送了花。而且，送花这种事情，不是该男生主动的吗。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反过来了。再加上对象还是他，顾默楠就觉得特别郁闷。 　　等到酒足饭饱打道回府，孟然又凑过头来追问，“说真的，那天你一定瞧清楚了是他，所以才把花送给他的吧。” 　　好不容易带过的话题，怎么又提起了？ 　　顾默楠百口莫辩，瘪了瘪嘴道，“不是。” 　　一辆车子在对面的马路停靠，车窗降下，正是取了车折回的陆观棠。坐在车中的陆观棠，就看见两人熟络地聊着，而后孟然冲他挥了下手走了，顾默楠这才穿过马路，朝他慢慢走了过来。 　　一连顺畅过了几条街，终于吃到红灯停。 　　灯光打向车窗玻璃，倒影出他的身影。 　　墨黑的头发，侧脸刚毅冷峻，长睫毛卷曲着弧度。融合了朦胧光泽，整个人起了一层毛毛的边，就像是胶卷定格的精致画面，好看的不可思议。以前幻想过很多次，梦里面也见过很多次，现在他就在她的面前。活生生的人，却觉得比梦还要不真实，都好像隔了好远的距离。 　　“刚才他对你说了什么。”他拿出火机点了支烟，星火照亮他的脸颊。 　　“没什么。”她回得太快，反倒像是印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又是一阵发窘的沉默。 　　再无多言。 　　离住所很近的地方，车子停了下来，顾默楠正是狐疑，陆观棠却道，“下去走走。” 　　“呃？” 　　“帮助消化。” 　　“喔。” 　　却真的只是沿着街道走走而已，仍旧是沉默无言。这样的相处太过尴尬，她只想撤，“那我先回去了。” 　　他脚步一停，她迎上他的目光听见他说，“陪我走一会儿。” 　　以前总是她去找他，拉他去这里那里，而他却是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仿佛他是被逼的。难得他主动，多半是在他们吵架以后。可明明还发誓说一辈子都不要理他，却在看见他的刹那就心花怒放。 　　顾默楠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她就是这么没立场，一直都是。 　　有老伯推着车叫卖着烤番薯经过，好久没吃了，于是嘴馋的她上前去买，“你要不要？” 　　“刚才没吃饱？”说归说，他已经主动掏了钱。 　　“饱。”好吧，她省钱了，不和他抢。 　　“那还吃得下？你……” 　　“我才不是猪。” 　　顺口的反驳从嘴里呛出，一时四目相对，眼珠子骨碌一转，赶紧转向别处，顾默楠觉得脸上莫名燥热。他一下一下抽着烟，她只好开始解决手里番薯。已经冷了，口感并不是很好，也不够甜，和他们以前自己烤的简直不好比，差得太远。 　　“好吃么？”他温温问道。 　　顾默楠咕哝道，“还行。” 　　她的手随即被他握住，他凑过来，有烟草的淡淡气息，渗透冷清的空气，将她团团包围。陆观棠将头一低，就着她的手便咬了下去。顾默楠怔住，以前她就爱抢他的东西，他总是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绝对的气质和修养，让她误以为那很美味。 　　他又不着痕迹地退开，眉头微皱着挑剔，“难吃。” 　　以前他就爱挑剔，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顾默楠轻声道，“没人让你吃。” 　　“你说什么？” 　　“没。”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吞吐出白色烟圈，他又问道。 　　顾默楠曾经描绘过许多次，他们可能会重逢的场景。 　　早过了做梦的年纪，所以也不再期待谁会等着谁。最俗的可能就是在人山人海的街头，他们不期而遇，也许身边有伴侣，已经各自成家。至于对白，大概就是好久不见之类，生疏聊上几句，然后微微一笑擦肩而过，以此作为结束。 　　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问候，可答案无非就只有两种。 　　顾默楠道，“挺好，你呢。” 　　陆观棠却没有正面回答，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 　　顾默楠却想，那可是英国，出国深造，多么灿烂远大的前程，哪有不好的道理。 　　“你现在一个人住？” 　　“他们离婚了。”顾默楠回的很轻快，那一年冬天的沉重打击，也以为自己会终生难忘，经受时间洗礼后却早已不复从前的痛楚。 　　他并没有太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这还真是实现了他的预言，以前他就说过，他们迟早会分开。那时候她还不信，一向疼爱自己又深爱对方的父母怎么会分开，为此和他大吵一架。那是他们闹得最凶的一次，整个暑假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可事实就是他赢了，而她又一次输了。 　　“那阿姨呢？”其实还想问问，他怎么就成了陆家二少。 　　这次陆观棠选择沉默，干脆连单音节都懒得发了。 　　以前就是这样，她总是会回答他的问题，他却总是爱理不理。 　　以前，是的，为什么一直要想到以前。 　　顾默楠果断道，“回去了。” 　　“急什么，再陪我走一会儿。” 　　“棠总，您找别人吧，她们很愿意。”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就说了出来，她的步伐加快。 　　“顾默楠。”陆观棠在后边喊她，以优雅的步伐追上她，桀骜的身姿玉树临风，“你吃醋了？” 　　顾默楠的舌头也打了结，他却含笑望着她，看好戏一般的姿态，方才褪去的燥热又袭上面来。 　　“默楠！”前方有人在喊。 　　不远处奔来一人，起先脚步是慢的，在看见她回头后就快了起来。踏过一段没有光的路，那人英俊的容貌曝露于灯光下，正是沈逸。沈逸瞧见了顾默楠，当然也有瞧见她身边的男人。他的步伐沉稳了些，终是来到两人面前。 　　两个仪表不凡风姿卓越的男人同时出现，自然引人注目。 　　路过的行人莫不是多看两眼。 　　沈逸往顾默楠身边一站，标明立场向陆观棠道，“棠总，谢谢你送她回来。” 　　眼见璧人一双，陆观棠顿时笑意无全，冷冰冰回了句“顺路”就扬长而去。 　　沈逸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就是顺路，倒是你，你怎么在这里。”顾默楠反问，先前接到沈逸电话，她就说有事，沈逸问是公事吗，她就说是，没想到他竟然又到这里来等她了。 　　“当然是担心自己女朋友晚归。” 　　“谁是你的女朋友？” 　　“你。” 　　顾默楠无语了，转身就往小区里边走，等进了电梯，她将他拦在外边，“沈逸，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你明白吗？” 　　沈逸微笑道，“今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默楠，我不会放弃的。” 　　顾默楠顿时无语，有些人的固执真是冥顽不灵。 第十八章 　　“不要再送任何东西过来，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后果你懂的。” 　　啪—— 　　将电话挂断，直接按了关机。 　　顾默楠望着刚刚收到的一篮子进口脐橙，感到烦不甚烦。 　　“顾秘书，这么多的橙子，大家让我来问你，需不需要人帮你解决？”同事笑嘻嘻问道。 　　顾默楠也不介意，整个篮子让她端走。 　　“一只都不要？” 　　“恩，我最近牙疼。”顾默楠刚一说完，想到唐蓉爱吃，又是喊道，“等等，还是留几只吧。” 　　于是桌上搁了五六只。 　　顾默楠不是牙疼，只是头疼。 　　从小到大，顾默楠一向都很有自知之明。 　　她生得不漂亮，坦白说就是相貌平平，除了肌肤偏白外，还真是没有什么看点。其实顾母也是个美人，她的长相遗传了母亲，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眼那眉无一不相似，可偏偏这样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又差了十万八千里，让人唏嘘叹息。她就是那种往人群里一站，看过一眼，绝不会让人回头再看一眼的类型。 　　这次却是交了什么运，她竟然能让堂堂沈校草如此垂青。 　　唐蓉拿着一只脐橙轻嗅，“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是什么感觉？ 　　顾默楠也一直不清楚，朦朦胧胧的，只能意会却不能言传。可她清楚明白一点，喜欢绝对是一个人的事情，相爱才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喜欢她，那是个人感情的问题，她管不着也阻止不了。但是太过纠缠，就影响到她的正常生活了。 　　“学姐。”顾默楠献媚地喊，“能不能教两招？” 　　唐蓉永远不乏追求者，却永远都是那么神清气爽，不会有这样的麻烦。真是不明白，她是怎么搞定的。 　　她却兜起脐橙郑重其事地放话离开，“拆散别人这种缺德的事情，我可不干。” 　　顾默楠确信，她已经被沈逸彻底收买。 　　这边的麻烦事还没有得到解决，又出了新的状况。 　　也不知是哪里惹了他不满，下午的会议上陆观棠言辞犀利的好几次都让人哑口无言。 　　“这个，这个……”期货组主管一脸为难，光亮的额头滴落豆大汗珠。 　　瞧瞧，又是一个被问倒的可怜人。 　　为了避免殃及池鱼，这天顾默楠格外小心翼翼。 　　可是再怎么躲闪，也免不了中枪。 　　“这份报告是怎么回事？第十二页十七行怎么会有错字！” 　　“对不起，棠总。” 　　“这么低级的错误，学龄前儿童才会犯！我不想再听见你说这三个字！” 　　竟然将她的智商比作是学龄前儿童？顾默楠保持笑容，“棠总，我马上去修改。” 　　平日里一过五点，员工大致都走得差不多了，可今日加班的人却不在少数，看来又是上级挨训手下遭罪。难得的，顾默楠手上无事不是最后一个走。她站起身来，顺带收拢百叶窗，陆观棠却正从窗前慢慢走过。只是隔了一片薄薄的玻璃，不过是五毫米。 　　底楼大厅里沈逸潇洒立足，他正和接待处的女公关闲聊，英俊的面容扬着温煦笑容。瞧见顾默楠，他打了声招呼，大意是他要等的人来了。顾默楠没有停步，也没有对他的出现感到惊讶，仿佛已经料到，他会在这里。 　　“默楠，下班了？”沈逸是真的担心，她的脾气，他还是了解的。平时看着挺好弄的，固执起来却最要命，早上那通电话确实让他不宁，只怕她会生气就此无视他。此刻见她没有避开他，他才定了神。 　　“恩。” 　　“我找到一家馆子，走，带你去尝尝。” 　　“太累了，我不去了。” 　　“我开车载你。” 　　“可是我不想去。” 　　两人一边对谈一边走出大厦，顾默楠径直往路边去，眼尖地瞧见计程车驶来，招手拦下。沈逸扶住车门，不让她上车，顾默楠回头道，“沈逸，你这样会让我很烦，不要连朋友都做不成，行么？” 　　沈逸瞧见她眼中生冷一片，蓦得松开手。 　　而后又恢复了一贯的绅士风度，“那下次吧，我们有得是机会。” 　　沈逸终于不再送东西来，可是改为电话信息不断准时的报点，每每都是“该吃饭了”，“别太累”，“注意休息”，说完这几句，深怕会让她嫌烦，急忙挂了线不再打扰。顾默楠想着家里的闹钟估计该淘汰了，他比钟还要可靠。 　　基于日子不好过的原因，这几天她都不想早起。 　　这全都要拜某位棠总大人所赐！ 　　前一份报告才被训斥，之后又陆续被批斗了几回，顾默楠开始有些怒了，以前跟着陆世锦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离谱。 　　“我很怀疑，以你这样的水准，到底是什么怎么被提拔的。”陆观棠冷若冰霜地奚落她。 　　不仅质疑了她，这无疑也是在质疑陆世锦的眼光，虽说这份计划书是新人上奏的，可顾默楠还是挺直了脊背道，“棠总，我现在就去重做！直到做到您满意为止！” 　　豪言壮语就像是泼出去的水，即使后悔也收不回来，整个下午，顾默楠陆续出入办公室不下十趟，他总是有百般的理由能把她拍回去。等到下了班，顾默楠竟然还没有搞定这小小的计划书。她也很怀疑，他是在公报私仇。 　　顾默楠再一次来到他面前，“请您过目。” 　　陆观棠直接不理会了，“搁着，明天再看。” 　　顾默楠的耐心算是好的，可一直这么被再三挑剔，也会发飙。 　　“棠总。” 　　陆观棠默默抬头，黑眸冷凝。 　　“抱歉，很抱歉，非常抱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错了，请原谅，Sorry，ExcuseMe，BegYourPardon……”她一连串说了许多，微笑着又道，“请棠总选一个您顺耳的致歉词。” 　　见他不说话，顾默楠指了指摇摆的座钟，“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想再谈点私事。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情，那么别生气了，我请你吃饭。如果是因为那只番薯，那么别闹了，我给你一百块。” 　　他却还是不说话，薄唇抿着。 　　“你总要让我知道，我是哪里惹到你了。”最后，她蹙眉说。 　　没有起伏的眸底有了涌动，他瞳孔一缩，似是被点醒，不容察觉的情绪隐匿而去，捕捉不到分毫，陆观棠从椅子里翩然而起，取过西服外套慢条斯理穿上，完全当她是透明人一样，丢下一句话就走的无影无踪，“我分得很清楚。” 第十九章 　　最近的事态发展，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 　　顾默楠正捧着一碗面在吃，顺带开了电视机打发时间。一口面含在嘴里，还没有咬断，目光却被屏幕里的画面所吸引。 　　那是现场直播，一场盛大的生日宴会，豪华隆重。生日主角是许大亨的掌上明珠，正值青春年华，生的就是漂亮夺目，谈吐优雅气质绝佳。她微笑着面对镜头，丝毫也不胆怯，仪态万千尽显大家风范，自然而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随后画面晃动一转，齐齐对向了许大亨，“感谢各位百忙中前来参与小女的宴会，在这里，还要宣布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近期之内，小女将会和中正集团总经理陆世锦先生订婚……” 　　顾默楠直觉怀疑是耳朵失灵，可是镜头又在下一秒找寻到目标人物。 　　屏幕里那个风度翩翩星目朗眉的男子，不就是陆世锦吗？ 　　顾默楠赶紧放下碗，拨了电话给唐蓉。 　　唐蓉接了，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只是问道，“你看电视了吗？” 　　“看了。”她的声音很轻也很空。 　　顾默楠急急道，“你在家吧，我现在过来找你。” 　　唐蓉挺镇静的开门，也挺镇静的招呼她进去坐，甚至还镇静的问她要喝什么饮料，可她越是镇静，顾默楠就越觉得不安，仿佛她的三魂七魄全都去了。她直喊不渴，拉了她就往身边坐。唐蓉没有哭，只是倒在沙发里，半天才说了句，“看来是走到尽头了。” 　　顾默楠也是在三年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时她还是洛大的学生，企管科系刚刚实习，而她实习的公司是洛城数一数二的中正集团。中正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公司，旗下涉及多个产业，企业资产更是天文数字。 　　那年中正对外招考办公文员五名。 　　顾默楠当时站在一百多人的应聘队伍里，失落感很强。 　　洛大虽然是洛城最好的大学，可是同期的应聘者不是来自高等学府，就是留洋回归，顾默楠起始对自己还有些信心，便在那一刻轰然瓦解，她无疑是沧海一粟。而在顾默楠顺利进入中正后，明里暗里她也没有少受上司打压同事排挤，谁瞧她也不顺眼。 　　原因？她是走后台进来的！只是无论众人怎样从她嘴里套话动用手段调查，也没能摸索出她的后台。后来也不知是谁打听到当日的考官里恰好有一位姓顾，而这位考官不凑巧在之后退休颐养天年去了。于是添油加醋一番，硬是将她说成是顾姓考官的亲属。 　　顾默楠没有辩解，只能呵呵干笑。 　　她的后台其实就是唐蓉。 　　唐蓉是顾默楠的直系学姐，比顾默楠大两届。两人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就成了莫逆之交。所以当唐蓉向她招手让她一起打拼时，顾默楠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顾默楠起先以为自己会在初试就被刷下来，能进复试就已经是万幸。可谁知她硬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厮杀到最后，与另外四人一起脱颖而出。顾默楠还晕乎乎的未清楚状况，考官已经握住她的手，恭喜她进入中正。 　　事后唐蓉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任是顾默楠再愚钝，也猜到其中奥妙。她是赛场里的一匹黑马，绝对很黑。 　　至于唐蓉的后台，那可是大有来头，却是中正的太子爷陆世锦。 　　唐蓉从小无父无母是个孤儿，高中起就已经开始在外打工，算起来也在社会摸爬打滚了多年。后来和陆世锦相识，一来二去就恋上了。再后来唐蓉进入中正集团，以火箭的速度攀登到今时的位置，除了陆世锦这个后台外，也是因为她能力出众。 　　顾默楠很多次感慨，陆世锦的眼光非凡人可比。 　　只是介于身份上的差距，两人的关系一直没有公开。 　　挑明点说，唐蓉就是陆世锦背后那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一段感情不受祝福躲躲藏藏经营了数年，期盼守护坚持到今天不容易，可没有想到，陆世锦要订婚了！ 　　对于唐蓉而言，这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顾默楠问她有什么打算，唐蓉笑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最多就是分手。 　　“我早就想过这样一天的到来，不过就是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唐蓉说的很轻飘，可顾默楠听得很惆怅。 　　这夜顾默楠留下没有走，其后陆世锦来敲门，唐蓉没有开，手机关机，连座机的电话线都拔去，唐蓉一向是雷厉风行，处理感情也不含糊。之后电话就打到顾默楠这边了，顾默楠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吧，她想静一静。” 　　清早刚打开门，陆世锦却已候在外边。 　　顾默楠让了个道，陆世锦就奔了进去，唐蓉早上才睡下去的，但是睡的很浅，听见动静就醒了。两人在屋子里边说着话，但是也还算平静，至少没有争吵，最后陆世锦退了出来，“她累了，今天请假，我送你去公司。” 　　于是只好一道儿走。 　　快到公司时，顾默楠喊道，“就前边路口放我下来吧。” 　　陆世锦也明白她的意思，不想被人看到误会。 　　车子往旁边停稳，顾默楠打开车门下去，想到些什么，她扭头道，“谢谢你送我。” 　　“默楠，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用这么客气。” 　　其实顾默楠还想问问他打算怎么办，但是又不好开口，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终究是缄默不语，退到后侧去。车子从面前慢慢驶过，而后又一辆车掠了过去，顾默楠怔在原地，这个车牌，她是认得的。 　　不就是陆观棠的吗！ 　　顾默楠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但是心里莫名有些不踏实。分明她没有做坏事，可就连他看她的目光，都让她觉得不自在。 　　顾默楠困惑，她怎么就开了口想要解释，“早上……” 　　“我没有兴趣知道。”陆观棠淡淡打断，办公室里仿佛结了冰。 　　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顾默楠听见他说，“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清楚，不要做白日梦。” 　　什么身份？ 　　一个是老总，一个是员工。 　　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一个是云，一个是泥。 　　那么高不可攀，那么卑微弱小。 第二十章 　　愚钝如顾默楠都能明白差距之大，聪慧如唐蓉，又怎么能不明白。当天唐蓉就递交了辞职信，直接从公寓里搬走。陆世锦找不到她，又碍于公事不好立刻脱身，等到他跑了个来回扑空，才奔来问顾默楠，“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我不知道。”顾默楠瞧见他眼中的不信，又是重复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未到下班时间，陆世锦这么明目张胆地跑来找她，估计是急坏了，所以才会这么紧张，甚至忘了分寸忘了自己是老总。瞥见外头有人张望打量，顾默楠只好降下百叶窗，陆世锦跌坐在椅子里，“那她会去哪里，住的地方没有，孤儿院也没有。” 　　唐蓉本身就是没有家的人，顾默楠一时也没有想法，“如果我有她的消息，一定告诉你。” 　　陆世锦没辙了，叮嘱了几句不可相瞒，这才失魂地离去。 　　顾默楠扫向众人，大伙儿笑笑低下头去做事。 　　洗手间绝对是最佳的聊天场所。 　　两个女职员对着镜子整理着仪容，不忘记八卦。 　　“那个顾秘书哟，还真不知道是哪里好了，怎么能让那么多男人围着她转呢？” 　　“谁知道？也许是狐狸精转世呢！跟妲己似的！” 　　“呵呵，哎呀，你说好了，她要那么多男人干嘛。” 　　“刚才锦总来找顾秘书做什么？还这么落魄的模样！难道是被顾秘书甩了？” 　　“怎么可能啊？她能比得上人家许大亨的千金？” 　　“那倒是，不过棠总最近也阴阳怪气的，这么苛刻，吓死人了！” 　　谈话声隐隐散去，随后消失，最里边的小间里顾默楠慢步而出。站在洗舆台前，将掉落的发丝勾向耳后，不禁自嘲地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竟然能被比作妲己。可惜她没那个本事，做不了第二个无法无天的妲己。只不过，有些分内事，她还是要做到的。 　　“左边的通过，右边的退回去。”陆观棠沉声吩咐。 　　顾默楠点头抱起文件，却是没有像平时立刻离开。 　　陆观棠漠漠问道，“还有事？” 　　“棠总，我想向您提个建议。” 　　“说。” 　　“您应该多笑笑。”顾默楠从容说道。 　　手里还端着咖啡杯，白气袅袅散开，陆观棠于这白雾里睨向她，依旧很冷淡，“你越矩了。” 　　顾默楠微笑，“棠总，这是我的职责。” 　　陆观棠狐疑地“哦”了一声，饶有兴趣道，“我可不知道，这在你的职责范围内。” 　　似是早有准备，顾默楠轻声道，“棠总，作为您的秘书，我有必要向您提出工作改进的建议。您每天来公司，如果总是绷着脸，那么势必会让下属对您心生畏惧，这样容易产生隔阂，时间再一长就会积聚起不满。自古以来，能够称帝坐稳江山的都是受人敬仰爱戴的贤王，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我想在公司里也适用。” 　　一定是刚才那番妲己的言论，才让她联想到了什么君王的。 　　“顾秘书好口才。”陆观棠搁下杯子。 　　她淡然接受，“棠总夸奖了。” 　　这两年在陆世锦手下，除了学到本事，也学会了宠辱不惊。 　　“顾秘书。” 　　“是。” 　　有了前车之鉴，顾默楠不再低头，而是正视他。 　　陆观棠双肘撑着椅臂，双手轻轻交握，一双黑眸炯亮，“顾秘书敬仰爱戴的人也是贤王么。” 　　他只轻松的四两拨千斤，顾默楠竟顷刻间陷入自己撒下的语言迷阵里。明明她没有其他意思，他却故意扭曲。到底是说者无意还是听者有心，顾默楠思绪微乱。迅速回拢心神，她平静回应，“谁是我的上司，我就敬仰爱戴谁。” 　　陆观棠幽幽道，“天下既然是贤王的，别人还需要得民心来做什么。以后不要作这种无用功了，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顾默楠从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她就是员工是地是泥，所以像这样越矩的行为，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唐蓉是在几天后联系的顾默楠，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瞧见的时候就有种感觉是她，果然就是她。她告诉顾默楠，自己挺好的，不要担心。絮叨了一会儿，顾默楠问她在哪里，她说自己在酒店，还千万叮嘱她别说出去。 　　顾默楠却当了叛徒，一挂线就给陆世锦发了个信息。 　　陆世锦直接甩来电话，“默楠，你陪我一起去，我怕她看见是我，连门也不开了。” 　　顾默楠想想这也有道理，“好吧，下班后。” 　　许是得知了下落，所以陆世锦也不慌了。准时的下班时间，他才赶来。顾不得什么闲言碎语了，两人大摇大摆一起离去。来到电梯口等，却又有一人而来，正是陆观棠。陆世锦和他打了声招呼，顾默楠低着头没说话。 　　一定是电梯空间太过狭小，所以顾默楠才会觉得那么闷。 　　这两人行成了三人行，之后又加一个。 　　得了，全凑到一起了。 　　沈逸不依不饶地前来等候佳人，眼见此情景，了解今日不凑巧，看来又是无功而返。 　　顾默楠走到他身边顿了下，“沈逸，我今天有事。” 　　沈逸也是明白人，瞧瞧陆世锦，又瞧瞧擦肩走过的陆观棠，随后潇洒地走了。 　　驱车赶往酒店，顾默楠在前面挡驾，唐蓉从猫眼里看她，见是她一人才开的门。可门刚一晾开，后边蹿出个人来。唐蓉闷了下，陆世锦快一步拦住冲了进去，唐蓉气得脸都青了，赶不走他，只好找罪魁祸首发问，“顾默楠，你这个叛徒！” 　　顾默楠笑了，只用一句话就堵得她回不了嘴，“拆散别人这种缺德的事情，我可不干。” 　　这接下来的，自然就没顾默楠什么事了。 　　迎来五月，天色也没有早会暗，回家前顾默楠去附近逛了逛。 　　又是那家书店，她在一本图绘书前驻足观望。封面是人鱼公主爱丽尔，海藻般的长发，纯真的笑容里总是弥漫着无法释然的幽蓝色哀伤，像是冬日里喷薄而来的大雾挥拭不散。拿起的书却还是放了下去，没有翻阅到最后。 　　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早就不相信什么童话了，甚至早就知道结果。 　　那些都是骗骗小孩子的，她早就知道。 　　可偏偏没有勇气亲自看完结局，更愿意去相信，没有变成泡沫，其实是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顾默楠想她真是傻得要命。 第二十一章 　　唐蓉没有再回来上班，辞职信被驳回了，放了她长假休养。顾默楠问起她今后的打算，唐蓉显然很茫然，要放下一段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人不是动物，是有血性的，可即便是动物，也并非是无知禽兽。 　　“默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刻，我觉得好害怕。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没人能改变这一切，他的身份，我的身份，怪只怪我们不该遇见的。”唐蓉仍旧是笑着，轻声诉说。 　　一段感情追溯到源头，其实千丝万缕最是不该相见。 　　只要不见，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缠割舍了。 　　这还真是应验了顾默楠最喜欢的十诫诗，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感情这种事，就连神佛也掌控不了，更何况是芸芸众生。 　　订婚的风波尚未平息，公司里流言的版本却随之转变，三角恋升级为四角恋，锦总VS棠总VS白马王子，三男逑一女，究竟孰胜孰败。流言这种东西就是人云亦云，本来没什么的，然后你说我也说，就好像有些什么了。等到大家都在说了，那就成了真。 　　顾默楠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顶头上司虽然没有再刁难她，可是轮到同事之间的排挤了。 　　仿佛又回到实习那一年，真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问题层出不穷，顾默楠吩咐下属去做事，也没有先前那么积极。总是要拖到最后时刻，才勉强交待，可交待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于是一出出教育批评的戏码连番上演，得来的是天怒人怨。 　　晴朗的天气不再，倒是没有下雨，却一直阴云不断。 　　顾默楠将一份文件放至在某位女职员的桌面上，“昨天我已经说过了，这个方案需要改，怎么原封不动给我了？” 　　“顾秘书，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改过了，是你自己挑剔，我也没有办法。如果你这么能干，那你拿去做好了。”这位女职员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只不过是远房的。对方早就看她不顺眼，凭什么她能搭上那么多男人，还个个都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顾默楠虽然脾气好，可也不代表她能一味忍让，有些必要的立场还是要表明，“没有达到工作要求，是你自己的过失。请不要把责任推卸在别人身上，如果你完成不了，那么我想你的位置大有人能取而代之。” 　　对方被她说得脸红，一下子无言以对，周遭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这让她颜面尽失。瞧见顾默楠转身就走，她顿时怒气沸腾，开口咒骂，“装腔作势什么，狐狸精一只！” 　　顾默楠回头，冷声说道，“请立刻收回你刚才说的话，还有向我道歉！” 　　“我说的是实话，道歉什么？你就是一只狐狸精！” 　　就为了这一句“狐狸精”，没有在公司里闹过性子逞过威风的顾默楠发飙了。对方不甘示弱，口舌之争而后升级，对方先推了她一下，顾默楠也回推她，你来我往间上演了一出闹剧，整个部门里的同事都来劝架，最后更甚至惊动了陆观棠。只是一声冷喝，就让一切都静止。 　　顾默楠被喊进了办公室。 　　“你有没有常识？竟然和员工动手？真是优秀！真是能干！你这个秘书，简直就是丢尽了脸面！”陆观棠居坐于高位，冷硬的训斥声从前方传来，划破空气如利刃直接刺向了她。 　　未来得及整理自己，头发被抓的凌乱，脸颊也在拉扯中被抓伤，伤口隐隐作痛，仿佛从他的眼中，她看见自己是如何狼狈如何失态。顾默楠眼眸一凝，迎上他道，“棠总，对于这件事情，我觉得我没有错。” 　　“呵！”换来他一声冷笑，“和员工动手，你觉得没有错？” 　　“是她先信口雌黄污蔑，所以才发生争执。” 　　“那么你就能和她动手了？” 　　“是她先推的我！” 　　“所以你也推她？这么不用脑子？愚蠢！无知！” 　　“我没有错！” 　　“我不管是谁先动手，你现在马上出去向她道歉！” 　　应该是伤口太痛，所以才会有了想要掉泪的冲动，顾默楠咬紧牙关死撑，“我不道歉！” 　　他深邃精锐的目光比身后的阳光更加摄人，黝黑的双眼紧盯住她，陆观棠沉声道，“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清楚。”一直都很清楚。 　　“既然清楚，那么还做什么白日梦？”他抽了支烟，视线捕捉到她抿紧的唇，“以为就此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嫁入豪门当少夫人？怎么你只长年纪，不会长智力？还停留在十七八岁？不要痴心妄想，有些人不是你能接近的！” 　　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所以才空无一片，可是眼睛却泛酸，有什么东西快要从里面落出来。 　　顾默楠轻握拳头，将其硬逼回去。 　　陆观棠眉心收拢得愈深，“最好不要玩什么把戏！一脚踏两只船，迟早会沉的！” 　　顾默楠低着头，也不知自己是在替谁问，“只是喜欢一个人，这样也不行吗！”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现在放你假！直到你想明白以前，都不用再回来！要是想不明白，那就永远都不用回来了！”陆观棠愈觉烦躁，瞧见她还是不动，暴戾地喝道，“还不走！” 　　终于松开手，顾默楠转身奔了出去。 　　将众人探究的注目，将那人得胜后的轻蔑笑声，将自己是如何离开的步伐，全都抛诸脑后撇得一干二净。直到走出大厦，直到坐上公车，直到远离了纷扰，在乘客稀少的车里，没有人注意到，车子末尾一排的座椅里，有个女孩儿落寞的脸庞，泪水凝在眼角。 　　车子过了一站又一站，顾默楠才茫然问，“师傅，这车是到哪里的？” 　　…… 　　然而那位女职员的下场也没有好过。 　　顾默楠走后没多久，陆观棠从办公室里出来，已然了解事件全过程的他当着众人的面质问那人道，“不行就立刻走人！” 　　女职员被他冷厉的俊颜吓得花容失色，哽咽着点头，待他走远，立刻就嘤嘤哭泣起来。 第二十二章 　　有时候，只是喜欢一个人，只是这样，却也是很难的事情。 　　顾默楠被请回去休假后，就和唐蓉成了难姐难妹。唐蓉也有问起她，她只说先前的年假没有用，这次索性就补上。精明如唐蓉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委实，握着她的手说“委屈你了”，眼泪就掉了下来。顾默楠是见不得她哭的，忙说她早就想休息了。其实在这样的情形下，唐蓉是需要有人陪伴的。顾默楠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在唐蓉的开口下，顾默楠在她家住了下来。 　　陆世锦没有再来找她，顾默楠也没有敢提起，怕是会触动她的痛处。 　　而后一天夜里凌晨，两人都没有睡着，躺在一张床上，唐蓉说，“默楠，明天陪我去医院吧。”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顾默楠只以为她是病了。 　　唐蓉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可能有了，但是不确准，你陪我去吧。” 　　这绝对是又一晴空霹雳，当顾默楠陪着唐蓉坐在楼道里等候结果，而这个结果被揭晓，唐蓉一刹那猝不及防，险些就倒了下去，顾默楠眼明手快将她扶住。医生叮嘱了几句，询问胎儿去留的问题，唐蓉只是发愣也不作腔，还是顾默楠回应，随后又扶着她出了办公室。 　　“有了。”唐蓉喃喃说，仿佛是尘埃落定，却不曾如释重负。 　　顾默楠也没有头绪，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 　　高中的时候，某年级的女学生因堕胎而被退学，可算得上是羞耻。等念了大学，时常就会听闻谁谁谁堕胎了，见多了以后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羞不羞耻的都淡了。可是，总觉得那是离她很遥远的事情。可现在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唐蓉身上。 　　孩子的突然孕育，让唐蓉没了分寸。 　　顾默楠道，“我觉得应该让他知道。” 　　“不，不能。”唐蓉握住她的手，焦虑地央求，“默楠，不要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之前就对他说，如果他能够摆平那边，再回来找我，如果不能，那就不要再出现。你看这几天，他一直没来，我想他是尽力了，但是没能成功。我明白的，这样对他可能不公平，因为他有权利知道。可我不想用孩子套住他，这也是对孩子不负责。” 　　又过了几天，陆世锦终于来了。 　　顾默楠则是下楼散了会步，瞧见陆世锦走出小区，她这才折回。 　　唐蓉正在洗浴室里，玻璃门一推开，唐蓉红着眼睛对她说，“默楠，又要你陪我去医院了。” 　　这一次去医院，可不比上一次。顾默楠问她真的想清楚了吗不会后悔吗，唐蓉只是点头。到了医院，护士直接递了药指了个病床让她等位然后去忙了。张头望向病房，里边一个女人疼得哭起来。顾默楠觉得这很残忍，唐蓉放下药，起身去了洗手间。 　　顾默楠等了片刻，不见唐蓉回来就过去看个究竟。 　　洗手间里瞧不见人，却可以听到她压抑的哭泣声，听得顾默楠整颗心都被揪起来了。 　　顾默楠当下就给陆世锦拨了电话，但是被转入了语音信箱。今天是周一，这个时间看来是正在开会，她没有迟疑奔出医院往中正而去。 　　“顾秘书，你不能进去！”助理在会议厅外拦住她。 　　“让开！”顾默楠的力气大得吓人，将那名助理推倒一边。 　　正在进行中的会议就这样被打断了。 　　顾默楠的出现，让众人全都抬起头来。视线第一个对上陆观棠，面部轮廓冷肃而深刻，深邃的眸子沁出一丝不为人知的诧异，目光匆匆掠过他，定格在陆世锦的身上。她冲过去，对着他轻声道，“我有事情和你说，你现在要是不和我去，你会后悔一辈子。” 　　顾默楠说完这句就走了，陆世锦怔了下，顾不得一厅的人，道了句“会议暂时取消”，就追着她也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莫不是揣测，陆观棠的黑眸渐渐眯起，聚起危险光芒。 　　“唐蓉在医院，她有了你的孩子，现在她要打掉这个孩子。”车子一路狂飙，顾默楠的声音因为过快的车速抖了起来。 　　顾默楠突然不知去向，唐蓉给她电话，她接了就说她饿了去买吃的。等顾默楠将陆世锦带来，唐蓉只是安静地坐在回廊里的长椅里。陆世锦大步大步走过去，在她面前屈膝半蹲，两人没有说话，唐蓉一掉泪，陆世锦就将她往怀里拥。 　　远远的，顾默楠站在回廊另一头瞧着这一幕，庆幸自己没有做错。 　　任两人如胶似漆得拥在一起，顾默楠转身出了医院。 　　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从这一条街走到那一条街，又从那一条街走向下一条，似乎有些没完没了。手机突然在响，顾默楠掏出一看，跳跃着熟悉的两个字，心里注入一道暖流。屏幕里竟然显示的是陆观棠，已经备注了名称，所以一看就知道。 　　顾默楠接起电话，那头便狂妄道，“是我。” 　　“恩。” 　　“你在哪。” 　　“有事？” 　　“我问你在哪里！说！” 　　他的怒气来得太突然，让她蹙眉，“有事你就说吧。” 　　“我在你家门口！”他的声音沉冷。 　　“你到底有什么事？”她被他惹躁了。 　　“现在给我马上回来！” 　　他当她是什么？让她走她就走？让她回去她就回去？刚刚汇聚的那丁点温暖顷刻间褪尽，顾默楠冲他吼完就掐断，“神经病！” 　　却又再次响起铃声，顾默楠愤怒地直接拆了电板，不愿再去理会他。 　　本来还想回家，现在是连家也回不去了，他那个人，平时冷冷的，可是执着起来也够可怕的。记得那次巷子里遇到坏人，后来她问他怎么会出现，他闷了半天都不应，她猜想一定是他在等她。所以这场英雄救美，并不是凑巧。而她也终于佩服，他的耐心不是一般的强。 　　这一天，顾默楠在外边的小餐馆吃了晚饭，一个人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散场出来，天空里已经落下蒙蒙小雨。没有带伞，只好看着雨景发呆，僵持片刻就大步跨了出去，雨中漫步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可就连老天也和她作对似的，刚走了一段路，雨点落得迅疾，骤然成了大雨。 　　顾默楠找不着避雨的地方，被雨淋得浑身湿透。 第二十三章 　　人一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沿路就连车都没有拦到。顾默楠顶着大雨奔走，来往的车灯，将她的身影打亮。一辆急速行驶的轿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水浪洒在她的脸上。顾默楠气呼呼地抬头，对着那辆车咒怨“有没有搞错”，而对方竟然在前方一停，慢慢地倒退回她身边。 　　顾默楠正是狐疑，该不会是有千里耳？ 　　车窗迅速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俊雅脸庞。 　　沈逸瞧着她关切道，“快上车！” 　　顾默楠赶紧钻了进去，她将外套脱下抱歉说道，“把你的车弄湿了。” 　　“擦擦吧。”沈逸递来纸巾盒，顺带将车里的暖气调高。 　　顾默楠狼狈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沈逸开着车侧目望向她，“你又是怎么回事，在路边乱走，还没带伞。” 　　顾默楠轻声道，“看了场电影，没想到出来就下雨了。” 　　“一个人？” 　　“恩。” 　　“我最近有点忙，不然可以好好陪你。”沈逸近日忙着手上的项目，这几天也是分身乏术。想到冷落了佳人，也是惭愧，“今天挺巧的，我在附近有饭局，刚刚结束，正想去找你，没想到就遇上了。” 　　怪不得闻到酒气，顾默楠随口问道，“喝了酒开车，没事吗？” 　　“放心，只喝了一点。” 　　车子开抵小区对面的马路，顾默楠扭头道，“谢谢你，沈逸，我先上去了。” 　　沈逸道，“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不了，今天太晚了。”倾盆大雨的夜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是够危险的，顾默楠笑着回绝。 　　她扣下把手就要下车，可却在下一秒被他拉回，顾默楠怔忪回头，沈逸已经凑向她，强健的身躯压来，将她罩在自己身下，她一阵慌乱，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默楠，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家里边我会安排，不会让你受委屈，你相信我！”沈逸低声许诺，眼里满是真挚。当年在出国留学的事情上，若不是沈母找她谈心，那么她也不会那么斩钉截铁地拒绝他，就连送行都没有来。沈逸对她，是怜惜的，是爱护的。 　　顾默楠的心平静下来，对着他的眼睛说，“不是这个原因，沈逸，你懂么？” 　　“那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了，我喜欢的不是你，可是你不相信。” 　　“你说谎！你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自己！放开我！” 　　沈逸的一腔赤诚得不到回应，佳人彻底否定感情的归属对象，甚至否定从前的一切，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慌乱的挣扎中，瞧见她未干透的衣服贴着肌肤，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喉头一紧，瞬间有了反应，想要抓住些什么，沈逸低头吻住她的唇。 　　顾默楠一惊，他的嘴已经封锁住她，她激烈地挣开他，扭动身体不妥协，沈逸强压住她的手腕，火热的吻沿着她的脸庞一路啄吻到颈子。他吻得又急又凶，她疼得皱眉，“沈逸，你住手！我求你了！” 　　愤怒呵斥苦苦央求都不起作用，他的大手撕扯着她的衣服，隔着内衣亲吻她的胸，顾默楠浑身痉挛，小手抓着挎包，用力地向他的头打上去。沈逸闷哼一声，终于停了动作。 　　拉链划过他的脸庞，从眼角到太阳穴刺出一道伤痕，带出血丝。 　　顾默楠却顾不得其他，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跳下车落荒而逃。 　　一口气冲进大楼，顾默楠仍旧是惊魂未定，就连守门的大叔喊她，她也没有停留。直到回到住所，她才确信，自己已经安全了。顾默楠刚洗了个澡出来，就有人来敲门。她吓了一跳，踌躇着上前，从猫眼里看见一张惑人脸庞，不是沈逸，却是陆观棠。 　　顾默楠本来就烦躁不宁，干脆假装自己不在。 　　隔了一道门，他却喊了起来，“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不然我就把门踹开！” 　　顾默楠恨恨咬牙，有本事就踹吧！ 　　可谁知他真得踹了起来，那动静真是吓人，只以为是黑社会上门来要债的。 　　在尚未惊动隔壁邻居前，顾默楠赶紧开了门。外边还在下雨，他的衣服也被淋湿，肩头暗了一片。一对上他的眼，她也是一愣。被雨水浸湿的碎发垂落在额前，有水珠顺着滴落，他的身上也散发着酒气，却是比沈逸的更为浓烈，熏的人晕眩。深黑色的眸子恍若琉璃，冷冷的映着另外一方天地，竟魅的带了几分邪气。 　　“你……”她干巴巴开口，他冷冽打断，“进去！” 　　这里明明是她的家，可她是被陆观棠压进去的。他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从玄关拽到了客厅，又是大手一挥，她就倒在沙发里了。顾默楠穿的是浴袍，没来得及换，经他这么一拉扯，自然就松了。露出颈子大片的肌肤，刚沐浴完呈现着白皙的粉色，像是初蕊绽放，陆观棠只是瞧了一眼，就觉口干舌燥。 　　可再定睛细看，面色骤然一沉，陆观棠盯着她脖子里细碎的吻痕，厉声质问，“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这么自甘堕落！” 　　“我自甘堕落？”顾默楠被他吼的耳朵快要聋了，从沙发里起来也是愤恨喝道，“你就洁身自好了？” 　　理智被逼退到无形，陆观棠上前扣住她的腰，一把拉低她的浴袍，将她脖子里的痕迹瞧个仔细，绝对没有错，这是被别的男人爱过后留下的痕迹，“说！这个男人是谁！” 　　“你胡说什么！”顾默楠涨红了脸。 　　陆观棠面色更是狠戾，露骨的话语吐了出来，“你跟谁上床了！” 　　上床？顾默楠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又联系方才，她明白过来，他是误会了她！ 　　“没有！我没有！” 　　“陆世锦？还是沈逸？或者还是别的哪个还没有出现的男人？”陆观棠双目赤红。 　　眼见解释不成，顾默楠怒极攻心，负气说道，“是啊！我有很多男人行了吗？我爱和谁上床就和上床！陆观棠，你管不着！” 　　他的眼神更是狠戾，直接将她按倒亲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陆观棠的吻比起沈逸有过之而无不及，愈发凶猛的掠夺，像是要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的肌肤湿润的，还带了点温凉清新的沐浴露味，搅和成混沌一团刺激着陆观棠的感官神经，只是一味在她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用鲜艳的红印盖过原来的痕迹。 　　顾默楠被他吻得又痛又痒，脖子处仿佛有千百只蚁在爬动，“你发什么酒疯！你这个神经病！去找别的女人！” 　　“关了灯不就是一个样子！没什么区别！”他伤人的话说了出来，狠狠吮着她颈窝处柔嫩的肌肤。 　　理智还算清醒，一阵酥麻激流却蹿过全身，顾默楠难忍得颤了声，“滚开！给我滚开！” 　　她使了全力用手去推他，触碰到他的胸膛，炙热的温度隔着衬衣从掌心直达心脏，让她烧红了脸。仅是用一只手，陆观棠抓住她的两手手腕，将其蛮横地举过头顶，顾默楠顿时羞愤难挡，无情的嘲讽从他薄凉的唇逸出，“装什么？不是和别的男人做过？和我就不行？” 　　“陆观棠！你无耻！”顾默楠开口骂道，随后倒抽一口冷气，胸前袭来一片冷意，浴袍已被他扯开。 　　他的眼中覆上一层绯色，低头强硬吻住她的唇，将她的咒骂吞入腹中。他灵活的手指解开浴袍的带子，轻轻一撇，袍子下一具诱人的胴体在手中颤抖起来，指尖轻夹她的蓓蕾，时而逗弄时而揉搓，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爱抚，身体热了起来，亦变得坚挺。 　　“啊！”顾默楠叫出声来，他轻笑着附于她耳边道，“不是有反应的么？” 　　“不要！”他的唇掠过她的下巴，顺着刚才吻过的肌肤继续往下探寻，一口含住她坚挺的蓓蕾用力吸吮。带着情色的吞吐声让她挣扎，可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无力瘫软在沙发里，她难受地仰起头来。 　　陆观棠抬起头，她不着寸缕的模样映入他眼底。用手撩开她的发丝，小脸通红樱唇轻启，细白银牙倔强地咬着唇，含羞带怯，一双眼睛不知望着哪处，却透出别样的妩媚风情。他张嘴一口咬住她的肩头，她又疼得叫了起来。 　　逼得顾默楠正视他，他跨腿屈在她身上，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衣，甩到一边去。而后又将裤子解开，她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软而无力地任他褪尽所有衣物。腰被他扶住，打开她的身体寻找她敏感的地方试图强行进入，她退缩着往后抵，“不，不行……” 　　他拉着她的手圈住他的脖子，她感觉到那硬物顶着自己，蠢蠢欲动着要进入，她茫然无措地摇头，他却又将她的下颚死死捏住，让她的嘴张到最大，他强堵住她，舌头伸到喉咙最深处，让她忘记抵死反抗，一下就松懈了劲道。就在此时腰杆一挺，冲破了某层障碍埋入那湿润温暖的最深处。 　　顾默楠疼得蜷缩起身体，呜呜地发出声音，他也是一惊，定住不敢动，就见她的五官都扭曲了似得。 　　他开始细密地吻她，安抚她的疼痛。起初的痛苦挣扎逐渐变成忘我的快乐，一次又一次，不停的摇动身摆，在各自的纠缠下达到高潮。 　　…… 　　黑暗的房间，没有开灯，窗帘严实地拉着，可窗户却没有关紧。有风吹进来，帘子就轻轻摇曳，带出此时的天色，泛起青色的鱼肚白。阳台上站着一个人，陆观棠默默抽着烟。那只摆着的烟灰缸，已经插了几支烟头。 　　陆观棠试图向要理清思绪，可却一团糟。他一向都是冷静的，怎么会乱成这样？ 　　灵敏地听见房间里传出来的动静，又一支被捻灭，他踱进屋去。 　　躺在床上熟睡中的顾默楠已经翻身而起，终于清醒过来，被子拉过脖子，将全身包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颗脑袋。黑色长发如丝，垂在脸颊两侧，挡了一张小脸，让人瞧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她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地僵坐着。 　　陆观棠瞧了她一瞬，走过去坐至床沿。 　　“还疼么？”他说着，手伸向她。 　　顾默楠不应声，只是偏头躲过。 　　陆观棠沉声说道，“是不是想去浴室？” 　　他的手又要探向她，这次被她一掌挥开，朦胧的光韵里，他看见她黑亮的眼睛，充斥了愤怒委屈，他不敢再碰她，只好收回手。顾默楠去拿一旁的睡衣，折叠好了就搁在床头柜上。她侧过身去，开始穿衣服。这件睡衣，每天都会穿，一直都是舒服的合适的，从没有觉得难弄。 　　可是现在，光是第一颗纽扣，顾默楠就反复扣了三次。 　　好不容易将睡衣穿上，顾默楠掀开被子下床，脚一沾到地上，刺骨的酸疼让她直直往地上栽。 　　幸好他急忙奔来扶住她，才没有跌倒。 　　“我抱你去！”他拧了剑眉道。 　　他作势又要强来，顾默楠声嘶力竭地吼出声，“不要碰我！” 　　她疯狂的咆哮让他不敢再动，陆观棠只能低声安抚，“好，我不碰你。” 　　顾默楠忍着全身的酸疼，吃力地往门的方向挪，他又是急忙去开门，她咬牙走进了洗浴室。 　　不久，听见里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将窗帘拉开，拂晓的光亮轰然照入眼中，也将一室黑暗驱散。 　　陆观棠一回头，就见床单上那一抹瑰红的印记，无比刺目。 　　洗浴室里的顾默楠，站在莲蓬下不断淋浴。水洗去了疲惫洗去了混乱，却洗不去他残留的气息，他盘踞在她身上的味道。回忆起昨日的一幕幕情形，他的种种行为都令人发指，而最可悲的是，她竟然在他的身下娇媚承欢。顾默楠闭上眼睛，她发现自己哭不出来。 　　顾默楠从洗浴室里出来，陆观棠坐在卧房的椅子里抽烟。一屋子烟味，难闻呛鼻。她握着毛巾，冷冷说道，“你走！” 　　指尖燃着星火，陆观棠睨向她，沉默半晌才道，“我们谈谈。” 　　顾默楠扬起嘴角，勾出的弧度不知是自嘲还是神伤，她没有理他，侧身让出道，指着大门的方向喝道，“你现在就给我走！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阿楠！” 　　不想再听！不想！顾默楠吐出一个字，“滚！” 第二十五章 　　任是谁也看得出，棠总近日心情欠佳。 　　自从顾默楠休假以后，女助理升级为代理秘书，原本是满心欢喜雀跃无比的，暂且不提是不是做着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光是能亲近这位翩翩大少，每天可以单独相处，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部门里的女职员莫不是羡慕她，真真是绝佳的机会。但是几天过后这位代理秘书就愁眉苦脸，只差递上辞呈了。 　　纵然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可每天对着那张原封不动的冰山脸，再加上严厉肃穆的气势，工作上近乎残苛的态度，让人恍如置身冰窖，不敢再逾越半步，那点小小隐匿的幻想也全化作泡沫被风吹走。 　　代理秘书哭丧着脸从办公室出来，立刻有人围上去询问。 　　那人委屈说道，“简直没法待下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天知道顾秘书是怎么熬过来的。” 　　确实没有人知道顾默楠是怎么熬过来的，总觉得她一直都很安逸泰然，可事实情况完全相反。时日一长，众人也不禁开始怀念，纷纷想起顾默楠的好来。人就是这么这么奇特的生物，在身边的时候没有感觉，等到走了就开始缅怀。再有个对比，那么这份怀念就愈发强烈。 　　都是速溶咖啡，可经过别人之手，那味道却就是不一样。文件不再整理得井然有序，总是乱糟糟地堆积在桌上。就连着装打扮，说话时候的语速，声音，气息，甚至是散发出的香味，都不再是那熟悉的。这一切的一切，让陆观棠愈发烦躁起来。 　　用过了力道，笔尖在纸页上划出一道深深痕迹，陆观棠颓然靠入椅背，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不是她，好像什么都不对了。 　　手机响起铃声，陆观棠钝了下而后迅速拿起，随后眼神转为黯淡。电话是从陆家别墅打来的，陆夫人轻声道，“观棠，打扰你忙了吧？” 　　“没有。” 　　“明天是周末，晚上过来吃饭好吗？” 　　“恩。” 　　这日下班，陆观棠徐徐走出部门。离得远了些，才听到里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顾秘书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可是谁又知道那确切时间？ 　　陆观棠并没有立刻驱车赶回陆家，而是在外边逗留了很久，掐准了时间才回去。老管家瞧见他，便激动地迎上来。穿过雕花回廊，从前厅信步来到了餐厅。正是要用餐的时候，陆镇丰居于正座，一侧是陆夫人，另一侧是陆世锦，却都没有动筷，似是在等谁。陆观棠一到，径自于陆世锦身边一席坐下，陆镇丰皱起的眉头才略微舒展了些。 　　席间并无言语，就连吃饭都是安静，筷子和碗是绝对不会发出声音的。 　　晚餐过后移向偏厅，陆观棠意思就要走，陆镇丰浓白的眉毛拧起，“只是回来吃顿饭，我看你以后就不用回了！” 　　陆观棠没有说话，刚要起身，陆世锦却又道，“慢些走，今天有事情要说。” 　　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向陆世锦，他默了下才道，“订婚取消，她怀了我的孩子。”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震惊，陆镇丰拄着龙头拐杖往地上敲，愤怒呵斥，“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世锦！你就说吧！”陆夫人急忙劝说。 　　陆世锦垂下眼眸，又微微抬起，终于开口，“唐蓉。” 　　周遭全都化为混沌，虚无到不行，空茫茫一片，却仿佛是一锤定音，直接击中他的胸口，肌肉组织被震碎，陆观棠瞧着面前上演的激烈戏码，豁然立起扬长而去。沿路飞车奔驰，没有目标，更没有方向，一连闯过数个红绿灯，在一处转角停了下来。 　　陆观棠狠狠捶向方向盘，从未有过的懊恼。 　　外边是小雨绵绵，乌云布满他的天空，真是该死的！ 　　这一场雨水，陆续下了好几天却在周末止住。 　　总算是放了晴，万里无云，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顾默楠在家待了好几天，并没有出门，也没有联系谁。只是听唐蓉说，陆世锦向家里坦白了。接下来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谁也不清楚，唐蓉笑着说她又要迎来一场暴风雨，可顾默楠却觉得自己根本就还没有从先前那场突然的暴风雨中平复。 　　眼底映入一抹蔚蓝，顾默楠对着窗外发呆。想着不能这样下去，人总要学会面对，她将头发扎起，开始收拾房间。被子一叠起，就看见那干涸的瑰色印记，瞬间刺痛她的眼睛。拆去床上所有的东西，统统都清洗一遍。 　　坐在板凳上，顾默楠用手搓着床单，反复的来回搓拭，仿佛清洗掉的不只是污渍，还有那份愚蠢的天真。 　　将床单晾在阳台，开了所有窗户，清风吹拂，迎面而来的香气，带着些肥皂粉的清新。 　　顾默楠吃着苹果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颇为满意。 　　突然，她定住不动。 　　顾默楠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近到快要贴向床单。她的手指，抚过轻薄的棉单，那瑰色已经变淡，淡到只剩下不可辩驳的裸色。可痕迹就是痕迹，不管怎么洗怎么搓，都不可能完全没有，也不可能当作没事发生。 　　顾默楠盯着床单发怔，而后迅速做了决定。 　　她将储物箱搬出来，随身物品立即将其塞满，其实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些。本身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家，这里只是一个暂时的栖息地，很方便就打包了所有行李。给房东打了电话，一番交涉，她忍痛割舍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剩下的押金，给了账户让其打过去便退租离开。 　　当顾默楠提着行李下楼，守门的大叔喊住她道，“顾小姐，怎么要搬家吗？” 　　顾默楠点头笑笑。 　　大叔又道，“哎，行，搬去和男朋友一起，总有个照应……” 　　顾默楠没有回应，便微笑着出了大楼。她从未觉得自己可以如此潇洒，只是一个决定，就可以带着行李走得彻底。其实她早就该习惯了，早在那个冬天就已经习惯，不也是这样带着行李，远离了那个曾经的家。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身边。 　　像是一只蜗牛，慢慢地爬行，却因为天地太过广阔而没了方向。 　　这世界那么大那么大，哪里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呢。 第二十六章 　　六月的天气，开始炎热起来。 　　大街上人头攒动，闹市区的商业街，中祥百货正在举行剪彩仪式。中祥是富蓝商贸新建成的大楼，足足有十层高，集娱乐休闲健身餐饮购物一体化，成为洛城现下最受瞩目的商城。又加上是富蓝商贸二十周年庆的日子，所以公司老总届时亲临中祥剪彩。 　　今日还邀请了特别嘉宾。 　　这位嘉宾的来头也是不小，却是中正集团副总经理陆观棠。 　　谈起这位棠总，那可是被人津津乐道，金融界赞为“天之骄子”的传奇。早先在英国就已经享誉盛名，之后归国接手家族企业，更是开拓了全新领域取得非凡成就。这短短几个月以来，他已在业界鉴定卓然地位，也是诸多杂志报社争相采访的对象。只是可惜，他一概拒绝任何采访，不容商量。 　　记者们只得望洋兴叹，甚是遗憾。 　　此番陆观棠受邀出席仪式，早先收到风声的记者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司仪开始致词，前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人。记者们不断拍照，闪光灯刷刷亮起。而后有尖叫声骤然响起，有人仰天大喊一句“这男人长这么帅”，现场顿时乱作一团，男人们黯然无光，女人们欣然疯狂。 　　“我的神呐，真是比明星还要明星呢！”助手小维悄悄去张望了一眼，奔回工作间嚷道。 　　顾默楠正在核对项目表，并没有理会她。 　　“楠姐，你不去看看吗？”小维又道。 　　顾默楠笑笑，“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人么。” 　　小维双眼铮亮道，“可这个人就是好看呐……” 　　面前的文字忽然变得迷糊起来，脑子里渐渐拼凑出一张天妒俊颜，就连他眉毛尾端的黑痣都一清二楚，顾默楠合上文件起身。小维忙喊她，她便说去巡场，小维立刻收了话匣子跟上，“楠姐，你真得不去看看吗？不看会后悔的喔！” 　　剪彩仪式已经圆满结束，顾客蜂拥而入，放眼望去商城里黑鸦鸦一片。底楼的大型室内广场，则是布置了会场，新型电子数码产品在此隆重推出。高科技总是能够吸引年轻人的步伐，当然也不乏那些走在时代前端的人们。 　　主持人兴致高昂地解说着，逐一介绍各种产品，公布起拍价均为一元后，得到热烈响应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人潮太过拥挤，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男孩儿呼喊着“妈妈”，焦急地东张西望。 　　“楠姐，你看那个孩子。”小维在耳边说道。 　　一看就知道是走失了，顾默楠来到那孩子面前。男孩儿颇为不安，只是睁着眼睛不说话。而后顾默楠举了举工作牌，询问他的名字要帮找到母亲，男孩儿这才报了姓名，小维就去服务台发广播了。 　　顾默楠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走丢了，就站在一个地方不要乱跑。” 　　男孩儿低着头，局促地抓紧手中的溜溜球。寻人广播已经响起，顾默楠陪伴在孩子身边等候。男孩儿无聊地玩着球，路过的顾客撞到他的胳膊，那颗球就从手里滚落，坠在地上向前滑去，“啊！我的球！” 　　喊归喊可孩子还是不敢动，顾默楠便迈开脚步去追。 　　千万别小看一颗球，它滚起来就是这么快，顾默楠不断拨开人群一直追一直追。太过专注，所以她并没有发现前方的电梯下来，从里面踱出一行人。顾默楠追着那颗球，瞧见它笔直地滚走，她一股脑奔去，在一人的脚边蹲下抓住。 　　顾默楠当下就发现了不对劲，慢慢抬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陆观棠俯视着她，一丝惊喜褪去，目中随即充斥冷意。 　　顾默楠一惊，急忙镇静起身。他在同时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浓眉狰狞着，在他说话前，她开口道，“棠总，您好。” 　　“你们认识？”这人正是富蓝老总林董事长，也是顾默楠所在公司的老板。 　　身旁的经理赶紧解释，“董事长，她是公司员工，之前就职于中正，恰好是棠总的秘书。” 　　但是似乎不只是上司下属的关系那么简单？ 　　陆观棠朝众人点了个头，也没有顾及那些目光抓着她道，“跟我走！” 　　“我还在上班！”顾默楠定住不肯动。 　　陆观棠别过头又是冲着林董事长道，“借她十分钟。” 　　林董事长微笑允诺。 　　顾默楠很无奈，就这样被他拽向别处。 　　距离那天，已经时隔一个月之久。她搬了家，换了号码，除了唐蓉，就连陆世锦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至于辞职，她也是直接汇报于陆世锦，陆世锦问她为什么突然不做了。顾默楠挺义正言辞地搬出唐蓉来，因为唐蓉离开了，所以她留下也没什么意思。而后辞职被批准，顾默楠就这样获予解放。 　　顾默楠也有从唐蓉那里听说，陆观棠找过陆世锦询问她辞职的事情，陆世锦就说他已经首肯，陆观棠没有多言就走了。 　　再后来，顾默楠重新换了份工作。由于曾是中正员工的关系，很容易就应聘成功。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偏偏就是这么大的世界，却又小得离谱。越是不想碰见的人，就越是会遇见。 　　陆观棠将她拽到无人的休息室，重重反手关门。她往沙发里一坐，他也坐了下来。相顾无言，只是大眼瞪小眼，时间滴答流逝，最后还是她先好心提醒，“棠总，十分钟要到了，您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去工作了。” 　　某位大少爷终于开了金口，口气很阴，很森然，陈述的语调从他嘴里说出就成了指责，“搬家了。” 　　“恩。” 　　“好好的搬什么家。” 　　“离新公司太远，上班不方便。” 　　他冷哼道，“了不起，辞职直接通过老总。” 　　“哪里，只是不敢劳烦您。” 　　“顾默楠！”他喊得咬牙切齿。 　　她“哎”了一声，“棠总，我真得挺忙的，现在可以去工作了吗？” 　　他却掏出手机递给她，她狐疑着没有接，他命令道，“号码！” 　　怕是不给他就不会放人，顾默楠只好按下，陆观棠直接打了确认，这才收起道，“几点下班？” 　　“谁知道呢，没个准。”顾默楠笑笑走出休息室。 　　外边小维晕头转向找到她，忙问她去了哪里。 　　顾默楠扯开话题追问那男孩儿，小维说已被母亲接走了。有些失神地低头叹息，全都是球惹得祸！ 第二十七章 　　当天原本安排是要加班的，可是到了四点，连正常的下班时间都还没到，经理直接找到她，示意她可以先走。顾默楠十分诧异，经理一反先前的不近人情，笑嘻嘻说道，“顾组长，你就快去吧，不要让别人等。剩下的事情就不要担心，我已经安排好。” 　　顾默楠算是明白了，这就是滥用职权！ 　　顾默楠回到工作间收拾东西，小维一个劲地羡慕她可以先走，不忘记嚷道，“楠姐，那位棠总没走，就在楼下，也不知道是在等谁。你记得要看一看喔，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帅哥呀！” 　　果不其然，到达大厅就看见他鹤立鸡群如此醒目。 　　陆观棠仅是随意一站，颀长的身姿拔萃，没有表情，酷着脸也不微笑。视线正视前方，并没有刻意地寻找什么，就只是定在一处而已。可单是这样，这人也是耀眼的。 　　小时候他就已经很受欢迎，附近的女孩子都爱和他玩，而他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们胆怯退后。后来她们就学乖了，只会远远看着不接近。他比她年长三岁，除了小学时同校过几年，绝大多数都是错开的。她升入初中，他就升高中，等她升入高中，他又去了学院。其实他们之间，多半是在错过。 　　可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瞩目的焦点。 　　或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 　　所以，才会让她也不由自主地放慢步伐，被他所吸引。 　　陆观棠混沌的目光忽然有了焦距，直直穿越过空气，回望向她。 　　顾默楠觉得心跳有一瞬飞快，她握紧挎包走过他身边道，“跟我走。” 　　来到附近一家咖啡馆，选了角落靠窗的幽静位置。点上咖啡，顾默楠扭头望向窗外。此时正值下班高峰，街上显现出忙碌的景象。而她就爱这样的远观，静静看着路人行走，仿佛那些都是和她无关的，就连这个世界，以及面前的人都是和她无关的。 　　陆观棠的脸色沉重了些，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顾默楠望着他，露出淡淡微笑。 　　“他们的关系！”陆观棠森霾质问。 　　顾默楠的手一滞，垂眸回道，“我答应过唐蓉，不告诉别人。” 　　唐蓉和陆世锦的关系，一直都没有公开过，那是见不得光的，不敢让别人知道。就连顾默楠刚进公司那会儿，也是和唐蓉保持距离，毕竟人言可畏。唐蓉也叮嘱过她，而她一向都是守信的，许诺过不说，那就绝对不会说。 　　真是该死的守口如瓶！陆观棠额头青筋迸现，又想到其实她澄清过的，可他已被冲昏了头脑。此刻将她解释的话听完，胸口憋着的一股怒气直蹿而起，他冲她问道，“我也算别人？” 　　顾默楠蹙眉反问，“不是别人，又是什么？” 　　薄唇微抿，陆观棠只是瞪着她。 　　气愤一下冷凝，好似有无形的阻碍堵在两人的面前，像是一道墙硬生生拦开两个世界。 　　半晌他才幽幽开口，声音低了几分，“那天晚上……” 　　搅拌着泡沫的手骤然变得僵硬，不等他说下去，顾默楠急急打断，“那天的事情，就当作是误会一场，过去就算了，我已经全忘了。” 　　陆观棠眼眸一凝，以极其紧迫的目光盯她，“你真这么想？” 　　“恩，你是喝醉了，我明白的。”顾默楠深呼吸，而后平静应道，也觉得自己很深明大义。 　　在这之前，顾默楠和沈逸通过一次电话。 　　沈逸找不到她，就只能找到唐蓉。唐蓉还不明白他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她郑重其事地说过，不许把号码给任何人，不然就绝交。唐蓉来见她，就用自己手机拨通给沈逸，他们的通话就这样进行。 　　电话里沈逸难掩自责，恳求她的原谅，他说自己是喝醉了才会做这样的事。顾默楠没有追究，只是告诉他，以后还是不要再联系了。不容沈逸再多说，她就给挂了。而这谈话内容就给唐蓉听了去，唐蓉既是莫名又是狐疑，最后只说大概就是缘分不够。 　　既然都是喝了酒，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醉了。 　　可是明明在和沈逸的电话里，还能那样镇定自若地面对，转换成另一个人，就发现自己慌到局促，顾默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空气都稀薄起来，深呼吸也不再管用，他的沉默让她不安，扯起一抹笑道，“真的，没什么的！我早就忘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的眼神闪烁着不明光芒。 　　“在意什么？不就是那点事情么？”顾默楠语气轻飘，好似在自我催眠。但是她还在等待什么？还在渴望听到什么？所以才坐在这里，迟迟不肯走？嘴角的笑容愈发飞扬，食指紧扣杯手，无谓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就当是各取所需好了！反正这种事情也挺正常的，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陆观棠墨黑的双目随着她的话语渐渐黯淡下来，当她说到最后一句时眸底簇起一丝冷焰死死盯着她。 　　过了好久，他才吐出一个字，“好！” 　　顾默楠终是连一分一秒也无法再继续逗留，她唤来服务生就要买单。刚掏出皮夹子，他却抢先甩出一张大钞。 　　俊容如霜，陆观棠自大说道，“明天你回中正上班！” 　　真是有些鸡同鸭讲的感觉，她说她的，他道他的，却谁也不听谁。突然又觉得挫败，他总是可以抽身的那么干净彻底，上一次是这一次也是。顾默楠不再固执于谁来买单，只是撂下几句话，避他如蛇蝎走得头也不回，“以后你还是不要随便来找我，我挺忙的，而且我不希望公司里传出什么谣言。” 　　那是他曾对她说过的话，她现在竟还给了他！ 　　陆观棠扭头望向窗外，只见那抹娇瘦身影愈行愈远。他突然怒不可抑，轮起拳头砸向玻璃。只听见一声沉闷巨响，惹来周遭的顾客惊惧注目，服务生脸色都白了，战战兢兢开口，“先生，你没事吧。” 　　陆观棠转身要走，那服务生拦住他道，“先生，你还不能走，这玻璃被你打坏了，要赔偿的……” 　　直接甩出卡，陆观棠再次回头，大街上早已不见她的踪迹。 　　人海还是那么的拥挤。 　　在他还没有开口说出相同的话之前，就让她保留仅有的骄傲。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先走，那么也让她先离开。就这样走出咖啡馆，穿过马路，一直走，走到瞧不见他的身影。顾默楠这才转身望去，果然瞧不见他了。 　　只剩下一副繁盛热闹景象，却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双眼。 第二十八章 　　他没有再联系她，一通电话一则信息，全都不曾有过。 　　顾默楠觉得自己其实挺聪明的，谁说她没有自知之明，她简直太明白了。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经理对她的态度很和善。但这也让她有些担忧，真怕历史再次重演。她可不想一直演绎那些被“潜规则”的角色，因为她没有演技。 　　太平无事地又过了几日，顾默楠接到公司委派的新任务。 　　办公室里经理将几份文件递给她，温温说道，“顾组长，这次公司有个新的项目，建设洛城第一座主题公园。” 　　洛城并没有大型游乐公园，这一直是个缺口，只是基于投资过大，建设成本高，而且利润在短期内并不能得到回报，所以业内的商家虽然看好这一项目，却始终在岸边观望不肯下水。如今公司有此意向，无疑是做了试水者，承担着巨大风险。 　　富蓝商贸在商界也极有实力，但是独挑大梁也太冒风险了，不像是董事长一贯的作风。 　　顾默楠正是狐疑着，经理又道，“这次的项目，公司和中正集团联手合作，成为伙伴关系。” 　　话一出口，顾默楠也没有惊奇，好像有所顿悟。 　　她平静问道，“那么中正的负责人是谁呢？” 　　经理笑的更为献媚了，似乎是在指她明知故问，“顾组长，当然是棠总了。” 　　为什么是当然？他和她又有什么关系？顾默楠道，“经理，我只是企划部的小组长，刚进公司资历也浅……” 　　并不等她说完，经理呵呵笑道，“顾组长谦虚了，你之前是棠总的秘书，和棠总之间已经很熟络了，想必能更加得心应手。这次的项目事关重大，董事长已经下达指示，一定要拿下。所以你就不要推辞了，和平时一样就可以，况且也不是让你主挑大梁。” 　　顾默楠还想试图游说，经理干脆直截了当道，“你可是棠总钦点的，少了你不行。” 　　顾默楠不清楚这是不是他故意所为，可也避不了，总不能又辞职不干。但是一想到因此而要和他有所接触，就感到烦闷。从唐蓉那儿吃了晚饭归来，顾默楠走在巷子里的步伐也不由自主沉重起来。 　　前方就是公寓大楼，顾默楠一过转角，面前罩下一道高大身影，将她吓了一跳。 　　仿佛回到那个寂静的夜晚，却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女孩，反射神经机敏地有了防御动作，顾默楠抓起包就往那人头上砸。手腕被对方一把擒住，顾默楠急忙开口大喊，“救命啊！有变态！救命！” 　　附近前方就有巡夜的保安，听到呼喊声就狂奔到而来。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抓着一个女人，那两名保安拔出电棍大喝，“不许动！举起你的手！” 　　男人却仍旧没有松手，顾默楠慌忙抬头，昏黄不清的灯光下印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阴郁俊颜。陆观棠绷着脸，眼底森神无比。她一惊又是一诧，缓过气推开他，保安小心翼翼地走近他们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电棍指向了陆观棠，保安喝道，“你和我们去公安局。” 　　顾默楠尴尬摇头，“认识的，我们是认识的。” 　　闹了可笑的误会一场，顾默楠歉意微笑目送保安离开，而后又是扭头不满瞥向他，本就烦乱不宁，现下更是狂躁，憋了一肚子的郁闷没地方发泄，此刻仿佛被点燃了导火线，她不耐质问，“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吓唬别人觉得很好玩？看见我惊慌失措，你觉得很有趣是不是？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乱吼一气，顾默楠瞪他一眼就往前走。 　　陆观棠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在后边跟随着她。 　　灯光拉长身影，两道影子恍惚交叠在一起。 　　谁也没有出声，唯有脚步声交错着。直到走至大楼底下，顾默楠刹住步伐，再次回头望向他，“不要跟着我了！” 　　顾默楠又是转身往大楼里去，可他竟然还是紧跟着她。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顾默楠猛地回头烦躁呵斥。 　　陆观棠默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摊开掌心道，“我来还东西。” 　　顾默楠低头一瞧，只见他的掌中放着一支药膏，顿时懵了，而后才慢慢回想起来。 　　那天在办公室里华公子不小心推撞了她，他扶住她以后反被咖啡烫伤手背，后来她就去药店买药膏。不过没有买到以前的那款，只买了店员推荐的，下了班她就将药膏放在他的办公桌。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用过，或许直接就扔了，可是现在他却拿着来还给她。 　　他一直还留着？ 　　可都已经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的道理？ 　　顾默楠皱眉，语气缓和了些，“你不要的话，扔掉好了。” 　　月光下他的俊颜覆了一层银润白霜，陆观棠睁着黑漆的眼睛望着她，摊开的手慢慢收拢，握住药膏又收了回去。明明是那么冷酷的表情，可怎么有些无辜，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顾默楠正不知如何是好，他却沉声说道，“你给我的，我不扔。” 　　“你……”心跳迅速一快，顾默楠磕碰着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他漠漠回答。 　　“我都没告诉过你，我住哪里，你调查我？” 　　陆观棠不说话了，只是温和的望着她。 　　顾默楠只将他的沉默当作是默认，“我知道你是来给我还东西的，现在也还过了，你还不走？” 　　“上去坐坐好么。”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难得不是命令。 　　差点被他给降服，顾默楠坚定立场道，“太晚了，不大方便。” 　　“你也知道太晚了？你又去了哪里？”他立刻扳回主场控制的局面，对她发问。 　　“当然是吃饭去了。” 　　“和谁？” 　　“随便和谁！” 　　“你换手机号码了？”他眉宇一凛。 　　“没。” 　　“那怎么打不通？” 　　“大概是没电。”顾默楠瘪嘴道，她总是忘记充电。 　　他冷峻的神情柔和了些，“你住这幢楼？” 　　“不可以？” 　　“几楼？” 　　“你想干嘛？” 　　“我送你上去。” 　　“不必了。” 　　顾默楠没好气地说着，径自往楼道里走。这是老公寓了，所以没有电梯，她闷头爬上六楼，他却也跟着爬。到了顶楼，她已经气喘吁吁，而他居然泰然自若。并不打算请他进去，她在屋里轻声道，“现在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陆观棠抬手一挡，隔了扇半掩的门，视线在不断碰撞。 　　一时间静到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顾默楠慌忙垂眸，他低声问道，“这次不会玩失踪了？” 　　他的目光像是深沉的大海，顾默楠顿觉心悸，迟疑着点头后急急将门掩上。 第二十九章 　　这是顾默楠自工作以来，首次以合作方的身份，出现在中正大厦，将协助经理与中正负责方进行初步交涉洽谈。当她一进公司，前台的公关人员就认出了她。这么一路走去，认出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更甚至有人不知情形就打了招呼，“顾秘书，你回来上班了！” 　　是原部门的同事老王，顾默楠微笑着递上新名片。 　　老王一愣，接过名片杵在原地。 　　顾默楠随经理步入电梯，那些暗中的窥探被阻隔，却也感到有些好笑。 　　没想到她也可以这样的有名。 　　投资部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进了部门往直走再左拐到底，就算是闭着眼睛，顾默楠也可以走到会议室。前来接待的人是秘书，顾默楠认得她，之前是特助，不经意间瞥向她的工作牌，职称上竟然是——代理秘书。 　　自她离开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还是代理？ 　　代理秘书瞧见顾默楠，眼神一亮，仿佛瞧见了救星一般。可又观望这阵仗，顿时疑惑，只带他们进了会议室。 　　众人也在好奇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王后脚踏了进来，手里还举着那张名片，“……富蓝商贸企划部组长。” 　　众人全都会意，顾秘书这是跳槽了！ 　　富蓝一行先入了座，稍候片刻，陆观棠才姗姗而来。 　　顾默楠起身相迎，他是一贯的黑色西服，英姿笔挺，单调的颜色如同他给人的印象一般沉闷，可却依旧魅得非凡。寒暄过后，众人纷纷归位开始这次洽谈。经理交待了几句，顾默楠就接手介绍，“这次主题公园的推广以及企划工作，将更加融合双方公司的企业文化形象。短期内将会完成市场调研，信息搜集，组织参与，指导企划及活动方案的制定，本次推广项目的整体策划创意……” 　　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在座的人都信服点头。 　　陆观棠紧开口问了一句，“前期调研准备需要多长时间。” 　　顾默楠早就估算过，“一个月。” 　　陆观棠冷眸道，“一个星期。” 　　什么？一个星期？这样的大项目投资，最少也需要一个月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可他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一句话就定了决意。经理陷入困境，顾默楠也是为难，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离开中正，在回去的车里经理的连番夸赞让她萌生不详预感，再次没有商量的余地，就将这项艰巨任务全权交托给顾默楠。 　　顾默楠开始奔波在富蓝与中正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温度骤升，天气十分炎热。 　　上午才刚跑来一趟，下午又带着收集的资料文件重至，顾默楠已是满头大汗，代理秘书轻声问道，“顾秘书，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顾默楠道，“该改口了，现在你才是秘书。” 　　那人憋屈求饶，“顾秘书，你就行行好，一定要回来啊！” 　　顾默楠拍拍她的肩头，微笑着敲门进了办公室。 　　陆观棠正埋首于繁多的公务之中，并没有顾及她的到来。她却也似习惯了，只静静走过去。想要将文件放下，可是发现桌子上没有了空位。顺手收拾干净，一份一份叠起置好，才将自己怀里的放下。他刚一抬首，她就顺势取过他面前的文件搁到一边，他怔了下，默默望向她。 　　这样的相处模式却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还是最初的模样。 　　可除了套装的颜色从深灰变成浅灰，就真是一沉不变。 　　瞧见她的额头覆着一层薄而透亮汗水，陆观棠漫不经心地问道，“富蓝都没有员工的吗，还要你亲自跑？” 　　他还好意思问？这还不都怪他，本来是派小维来送的，可被他几次训斥后，就再也不敢来了。整个小组都在忙，她不亲自来，难道要经理送来？顾默楠淡淡说道，“这是我的职责。” 　　陆观棠促狭眼眸，“富蓝开了多少工资给你？” 　　顾默楠只是望着他。 　　陆观棠捏着钢笔的两端把玩，“说吧，你值多少钱？” 　　“棠总，难道您觉得一个人的价值是用钱来衡量的吗？” 　　“那么用什么？” 　　顾默楠被他反问住，是的，除了钱，还能用什么来衡量？有能力就拿高工资，不就是这样么？可稀松平常的话语到了他的嘴里，怎么就变的那么刻薄，好像她在他眼里就是那么低贱，这让她感到气愤，“我在富蓝工作很愉快也很有动力，短期内没有跳槽的打算。” 　　陆观棠带笑的眼眸冰冷，拿起报告书轻扫，片刻后确凿地指出每处败笔，细枝末节都没有丝毫放过。早就领会过他的毒舌本领，总能让人抓狂，有了思想准备，顾默楠倒也能平静接受他的一切意见，“棠总，我知道了，那么我先告辞。”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他突然问道，“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顾默楠愣住，又将身板慢慢转向他。 　　见她茫然睁着眼也不应声，陆观棠愤愤说道，“真是猪脑子。” 　　“你才是猪脑子！”她咬牙切齿骂道。 　　“你是！” 　　“你才是！” 　　“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不是猪脑子是什么？” 　　“说过那么多话，谁记得你指的是哪一句！” 　　陆观棠瞪着她，顾默楠也回瞪他，两人全都没有发现自己此刻是有多幼稚。若是有旁人在，估计是会大跌眼镜。 　　“自己去想！” 　　“我怎么想得起来！” 　　“那就算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顾默楠真想将手里的文件全都砸向他，哪有这样的人！ 　　最后，他冷哼道，“出去！” 　　顾默楠忿然再次转身，他又将她喊住，“站住！” 　　他终究是将她的冷静打破，顾默楠双眼冒火。 　　无视她的愤怒，陆观棠从椅子里立起，径自走向冰柜，将柜门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瓶酒红色的液体。他折回到她面前，将瓶子递给她道，“喝掉。” 　　“这是什么？” 　　“叫你喝掉就喝掉！” 　　“工作时间，我不喝酒。” 　　“谁说这是酒了？” 　　“那这是什么？” 　　“你喝不喝？” 　　“不喝。” 　　“那就扔了！”他将瓶子往她手里一掷，坐回大班椅不再理睬她。 　　走出大厦，顾默楠在路边拦车。想到那瓶不明液体，她拿出来瞧了瞧，忍不住好奇，又拧开瓶盖浅尝了一口。一股酸甜味直到味蕾，冰凉凉的流淌进身体消了那份热气。顾默楠望向身后的大楼，数不清哪一扇窗户里有他，可又好像每一扇里都有他。 　　竟然是她最爱喝的杨梅汁。 第三十章 　　都说时间这个东西，挤一挤就有了。而任务这个东西，被逼一逼似乎也没有完成不了的。肃静的会议里，当前期准备工作被拍板确准，陆观棠金口特赦“没有问题”时，所有人都对顾默楠投以惊奇赞赏的目光。经理更是眉开眼笑，低头凑向她道，“顾组长，我就说少了你不行。” 　　一句话不管是有意无意，总归是百转千回带了色彩的。 　　顾默楠只能回了个笑。 　　“既然前期准备已经通过，那么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建设场地的问题。”经理道，“棠总，最近土地局批下的地……” 　　“城西那一块。”陆观棠沉声说道。 　　建设主题公园所需要的场地，可不是普通寻常的即可，各种情况都需要权益考虑。他却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显然早就做了全方位的调研。而后面前发放了厚厚的一沓资料，众人纷纷翻阅皆是震惊，这份报告真是详尽完善。顾默楠仔细看过，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好似开心，又好似气愤，这个人真是强的变态！ 　　汇报于富蓝董事长后，地皮的归属问题得以落实。 　　然而城西的地皮正要公开竞标，却不是那么好拿下的，多家公司早就虎视眈眈。 　　其后整整的一个月时间里，顾默楠又开始投入于竞标事宜中。 　　这是顾默楠初次出席竞标会，洛城最权威的商贸国际大厦，高耸入云的楼层，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外景，感觉自己置身于云端一般。那些白云就在眼前，仿佛探出手就可以触摸到。顾默楠走在陆观棠后边，经理则是和他并排前行着。 　　前方就是会堂，已经聚集了一些商界精英，正侃侃而谈。 　　顾默楠无声跟随，瞧着双方不断地客套问候握手，她叹息自己还算轻松。这样的官方场合，果然还是不适合自己的。 　　两道熟悉的男声忽然交汇，顾默楠的视线穿过前方挡住的经理，对向了那人。 　　“沈总，久违了。” 　　“的确久违了，棠总。” 　　沈逸似乎察觉到异样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望过去。可这一望，却是不得了。那个站在后边穿着暗色套装不起眼的女人，不就是顾默楠！沈逸眼前一亮，一时忘记反应，她却先朝他礼貌笑笑，他这才温和的露了微笑。 　　众人依次入座，顾默楠坐定下来，又觉得后背有针扎似的。 　　她不敢回头，沈逸就坐在后方。 　　耳畔隆隆响起热烈致词，顾默楠的心绪被拉回，之后就是琐碎繁复的仪式过程，整整两个小时，竞标会才走到了尾声。众人得以暂且休息，等候评审团最后公布结果。沈逸的注目依旧让她感到不适，顾默楠终是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一离席，沈逸也紧随其后。 　　不动声色坐着的陆观棠，微微侧目扫向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 　　顾默楠绕过会堂，并没有前往洗手间，而是在僻静的转角停步。她一回头，就见沈逸在她的面前，他也停了步。这是那个雨夜后，两人第一次碰面。顾默楠以为会很尴尬，可她发现自己还挺平静。其实早就有过设想，在一个城市肯定会遇见，不过是早晚而已。 　　“嗨。” 　　沈逸微愣，随即放逐笑开，“嗨。” 　　“我换工作了，现在是富蓝的员工。” 　　“恩，我看见了。”沈逸走近她，两人平视着窗外闲聊，“新公司怎么样？” 　　“还行。” 　　“那就好。”沈逸似是松了口气，可是眉宇依旧锁起。 　　一阵无声沉默，顾默楠侧头望向他的脸庞，先前被她造成的伤痕已经褪去，只剩下淡淡的裸色，若非是近瞧，绝对不会发现有任何痕迹，她率先开口提及，“那天不好意思，弄伤了你的脸。” 　　“早就没事了。”沈逸急忙道。 　　“我也早就没事了。”顾默楠同样笑着说。 　　沈逸怔怔瞧着她，他的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悔意，“默楠，我们还是朋友吗？”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还能成为朋友吗？顾默楠笑得更加爽朗，伸手戳了戳他的肩头，“嘿！说什么呢你！” 　　如释重负一般，沈逸道，“那就给张名片吧。” 　　瞧向名片，沈逸又道，“可惜了，早知道你这么能干，我应该把你挖过来才对！” 　　“谁让你有眼无珠，已经晚了！”她开始打趣。 　　“那我现在开始排队行不行？以后你要是跳槽了，就优先选择！” 　　“我考虑考虑！”顾默楠得意挑眉。 　　沈逸望着她的目光透出执着，并不是玩笑，“好，到时候你一定要认真考虑。” 　　一通电话在此时催促打来，看来是竞标结果出来了，两人便折回会堂。 　　评审团的各位陆续到来，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主席随后站在台前，对着众人宣布结果，当最终结果被宣布的刹那，顾默楠忍不住扬起笑脸。于热烈的掌声中，顾默楠瞧见一侧的陆观棠起身上了台。她也不由自主的鼓掌，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与有荣焉。 　　陆观棠站在台上，璀璨风华的身姿，仪表堂堂卓雅不凡。 　　他冷漠的脸庞难得露出笑容，对着众人勾起一弯弧度。 　　他的视线却仿佛掠过那些光影，定格向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所以顾默楠才会认为他是在朝她微笑。已经有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多年后再次重逢，他不就是这样走上主席台的。以前那个身边的他早就变迁，摇身成了高高在上的棠总。哪怕他离她很近，也好像隔了她一个遥远而不可及的距离，就像是隔了一座海洋。 　　可是为什么，她可以这样平静的面对沈逸，却无法平静的面对他。 　　顾默楠静静坐在席位里，鼓掌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竞标结束，众人纷纷离开商贸大厦。陆观棠正与主席在叙话，顾默楠便站在一侧等候，安分守己没有多言。 　　沈逸直直走过来，停在顾默楠面前道，“改天空了，请你吃饭行么？” 　　顾默楠笑着点头允诺，余光瞥见陆观棠带着经理折回。 　　沈逸大方祝贺，“恭喜棠总，竞标成功。” 　　“多谢。”双方握了下手，陆观棠冷冷道。 　　“不打扰棠总。”沈逸笑着说道，特意望了眼顾默楠，一个眼神交流，这才带人离去。 　　顾默楠始终微笑着，并没有觉得异样。但是不经意间抬头，却见陆观棠俊颜沉着，比起方才似乎还要冷酷。 　　搞什么呢？不是拿下地皮了吗？怎么会是这种表情？ 第三十一章 　　这日顺利拿下地皮，富蓝董事长便摆宴庆祝。 　　负责这期项目的主要员工全都召集了。 　　一个包间，四桌人，领导们坐一桌，其余人等坐另外一桌。 　　董事长是带着千金林静怡一起来的，美女靓丽登场，引来在座人等惊叹。董事长笑呵呵地作了介绍，林静怡将纤纤玉手一伸，温柔笑道，“棠总，您好，父亲一直提到您，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我一直不知道，林董事长原来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陆观棠漠漠道。 　　林静怡顿时小脸微红。 　　顾默楠却是听得一愣，以前他哪里会说这么动听的赞美？对着女孩子的时候，也总是酷着一张脸，好似她们欠了他几千万一样，就连看她们一眼都觉得多余。但是如今，他早就游刃有余了。想来也是，之前在古城里早就见识过他的本事，完完全全就是富家公子哥的模样。 　　分开的那些年里，是不是他有过很多女友？莫名又想起那一夜，她敢肯定他绝对不是第一次！ 　　越想越郁闷，顾默楠愤怒望向两人。却见他们一对金童玉女，站在一块儿格外登对。 　　林千金果然是大美人，面若芙蓉，双眼明媚，只是轻轻一笑，就好像能勾魂。同样身为女人，那真是凤凰和麻雀，她都要自惭形秽，更何况是男人，早就被迷得没了方向。怒气悄然褪去，顾默楠又是气恼，她这是在生什么气！ 　　席位也特意空出，陆观棠和林静怡坐到了一块儿。 　　众人了然醒悟，看来不只是庆祝那么简单。 　　董事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席间两人含情脉脉，明显是有戏。董事长更是开怀，也是乐见其成。 　　刚刚开席，气氛正是热闹。顾默楠却觉得胃有些不舒服，就静静退下离开。这次是真的去洗手间，在里面揉了半天肚子才有所好转。待她推开门，就见陆观棠倚墙而立，指间夹了一支烟，潇洒不羁地摆了个姿势。 　　她不想去承认，可这个人真是比明星还要明星。 　　顾默楠蹙眉，并不打算理会他。 　　陆观棠瞧着她走过身边，幽幽开口，“你喜欢他？” 　　她依旧不理他，还是继续走，他一个闪身拦在她面前道，“我问你话，你回答！” 　　“你指的他是谁？”顾默楠不耐问道。 　　“沈逸。”他说出那人的名字。 　　估计是今天竞标会和沈逸碰见的缘故，顾默楠懒得解释。 　　“你知道他是谁吗！”见她还是漠视，陆观棠出声喝道。 　　顾默楠怔住，这句话太过耳熟，多年前也听过。刹那之间，仿佛面前质问她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富贵高傲的妇人。她也是这样站在她的前方，居高临下的态度，垂下眼睛睨视她，质问她知不知他是谁。然而那个人在她的记忆里，不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可他的真实身份，还真是够分量的。 　　五洲集团董事长独子，也是唯一继承人。 　　妇人这么说着，又轻蔑地告诉她，像她这样的人，是不配和她儿子在一起的。如果是要钱，那就尽管开价，拿了钱就别再纠缠。 　　顾默楠当时沉默着微笑，一言不发就走了。 　　关于身份的问题，她已经很清楚了，可为什么还是要一遍一遍提醒她？ 　　没有地位没有家世没有钱没有漂亮的长相，甚至连国外也没有去过，就算是这样…… 　　“那又怎样？”顾默楠笑着反问。 　　陆观棠眼眸一紧，对于她的全然知情无所畏惧感到愤怒，冷笑说道，“他能接受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总能让她那么烦躁，顾默楠一刻也不想逗留。 　　“如果他知道，你和我睡过了，那么他会怎么想？还会要你？要一个被人睡过的女人……” 　　瞳孔因受了刺激而缩小，克制不住的冲动，他那样嘲蔑的口吻比当年的妇人还要过分，好像她是那么放荡的女人，随便谁都可以一样！握起的拳头松开，她扬手朝他挥了过去，却被他机警握住手腕，顾默楠仰起头看他，透过他的双眼，瞧见自己是如何渺小。 　　陆观棠目光炽热，将她紧锁于眼底。 　　她却一字一字说道，“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那么肤浅。” 　　懊恼还在盘踞的同时，愤怒却将其盖过，陆观棠喝道，“难道他就不肤浅？” 　　“比你好！”顾默楠吼了回去。 　　陆观棠怒目瞪着她，顾默楠坚决说道，“比你好一百倍！” 　　高跟鞋的蹬蹬蹬声打破两人战火交加的独处，走来的女人却是林静怡。顾默楠赶紧甩开他的手，陆观棠也是松了劲，她就匆匆低头离开。经过林静怡身边时，微微点了个头慌忙而去。林静怡自然也有认出她，一个饭桌上的，公司里的员工。 　　林静怡随口问道，“棠总和她是朋友？” 　　陆观棠却没有正面回答，仅是沉默颌首就走了。 　　三人先后回到席上，谁也没有发现异样。 　　顾默楠越想越是郁闷，只觉得憋得慌，拿起斟满的酒杯仰头喝了半杯。 　　“顾组长好酒量！”有人诧异喊道。 　　一杯酒下肚，火气和酒气相融，顾默楠脸上泛起微红，朝那人笑笑。 　　“顾组长，我来敬你一杯。”于是杯子又被斟满。 　　向顾默楠举杯的男人，是另一个部门的主管，不过是三十岁左右，也算是年轻有为。近期负责主题公园的项目里，两人有些接触。顾默楠没有多想，既然是同事敬酒，不喝也不好意思，就这么对酒喝了起来。 　　“棠总，尝尝这个。”林静怡夹了菜放到他的盘中。 　　陆观棠淡漠应声，视线却不曾逗留一刻，只是紧盯着对面的她。握着酒杯的手，劲道不自觉加大。瞧见两人亲密地低头交耳谈笑，他眼中冷意更甚，阴霾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静怡不动声色地注意身旁的男人，又是望向对面的一对，微笑着若有所思。 　　散席后，众人各自离开。 　　顾默楠随大伙儿走出餐厅，方才那位向她敬酒的主管道，“顾组长，我送你回去吧。” 　　顾默楠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看见陆观棠一副“你敢上车我就掐死你”的神情，居然就允诺了。 　　“林小姐，我送你回去。”陆观棠立刻道。 　　“好。”林大美人笑应。 　　直到坐上对方的车，顾默楠还没搞懂，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就答应了！见鬼了！ 　　夜色阑珊，两辆车背道而驰。 第三十二章 　　盛夏七月，天气热到不可思议，走在阳光下一段时间，都会觉得虚脱。顾默楠小时候就不喜欢洛城，寒冷的冬天和炎热的夏天总是特别漫长，而春天和秋天却又短的可怜。一边提着文件公务包，一边做着记录，即便有小维在撑伞，依旧是汗流浃背。 　　地皮竞标得下后，顾默楠随几位负责组长赶到场地规划。 　　众人都无精打采的，眼前好似总是浮着一层层沸腾的灰尘。 　　“顾组长，棠总来视察了，快来集合！”前方有人呼喊。 　　前一秒还无精打采的小维立刻兴奋起来，“楠姐，棠总来了，我们走！” 　　顾默楠不疾不徐记录好数据，这才收起工具往回走。 　　工地里附近还没有像样的建筑，只有几间平房供以暂时休息。空调是不用想了，根本就不会有，几台电风扇在轰隆吹着热风。顾默楠赶到的时候，其他组长已经带着各自的助理聚齐了，她也不往里边挤，就站在后边听从指挥。 　　小维张头观望，在她耳边小声嘀咕，“怎么都看不见！” 　　顾默楠将手帕塞回口袋，抬头瞥了一眼，前面站了那么多男人挡着，也难怪看不见。 　　“各位，大家在烈日下工作辛苦了……”他的声音却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清楚传来。 　　燥热的心，渐渐被他低沉从容的声音平静，顾默楠在这一刹那感觉不到炎暑的侵袭。 　　还在恍惚着，人群又有了骚动。 　　临时会议结束了，大伙儿是要撤离。 　　“大家等一等，棠总亲自带了冰镇的饮料，红茶，绿茶，柠檬水，什么都有，自己来选吧。”经理嘹亮说道。 　　“谢谢棠总。”众人开口道谢，一窝蜂上前去拿。 　　小维道，“楠姐，你要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不要了，喝茶水就行。你要喝的话，就去拿吧。”顾默楠道。 　　“算了，人这么多，我也不拿了。”小维瞧见这么多人，赶忙打消了念头。 　　两人达成共识，便又走出屋子往工地折回去。 　　人群另一边，陆观棠沉默望着两人离去，目光一直聚焦在走在前方的女人身上。 　　“棠总，这里这么热，还是去外围大楼吧。”经理点头哈腰说道，一边拿出手帕擦汗。 　　陆观棠冷漠道，“去工地看看。” 　　经理只好苦着脸笑道，“那我陪棠总一起。” 　　顾默楠带着小维又回到了工地，两人继续边走边记录数据。小维热的不断冒汗，拿着小扇子使劲扇，“楠姐，还有多久？” 　　笔在本子上写着数字，顾默楠低头道，“大概还要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小维受不了地嚷嚷，“让我死了吧。” 　　“忍忍吧。”顾默楠微笑。 　　两人循环着走一段路停下再反复的过程，小维喝了口茶水嘟哝道，“突然好想喝冰的，早知道刚才就去拿了。” 　　顾默楠摇头，“现在后悔也晚了！” 　　“哎？楠姐！夏主管过来了！”小维眼尖地望见来人。 　　顾默楠停下手上的工作扭头望去，只见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朝她们微笑。 　　顶着酷热，夏主管拿了两瓶盐汽水迎面走来，“天这么热，喝些冰的吧，一人一瓶。” 　　“夏主管，这怎么好意思呢，还让你送过来。”顾默楠道。 　　“我看你们刚才没有拿，没事，你们喝吧。”夏主管轻声说道，就将汽水递给她。 　　盛情难却，顾默楠道谢接过，其中一瓶给了小维。 　　小维眉开眼笑，“谢谢夏主管！夏主管真有心啊！” 　　“不客气，那我去忙了。”夏主管腼腆笑着离去。 　　顾默楠开了汽水喝，小维张望着夏主管离开的方向道，“其实夏主管不错啊，年纪轻轻就已经当了主管，能力好脾气好长相也好，啊，那天晚上，夏主管还送楠姐回家，一定是对楠姐有意思！楠姐，你不是也没谈恋爱，不如考虑考虑夏主管？谱写办公室恋情！” 　　这位夏主管就是那晚董事长设宴时与她敬酒又送她回去的男人，基于这层原因，小维便在之后展开了丰富联想。不过，这丫头一定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吧？顾默楠忍不住白她一眼，“喝你的汽水！” 　　“虽然和棠总不好比，可是夏主管真的不错呢！”小维拧开瓶盖喝着，而后又发现了新目标，“天呐！比明星还要明星的棠总来了！” 　　那种两人座的工地小车上，经理随同陆观棠徐徐出现。顾默楠这才看清他，白衬衣，薄西服是银灰色，他穿戴得很严谨，一丝不苟的完美形象，可奇怪的是不会让人觉得窒闷。只是这么远远看着，他都是翩然飘逸的。 　　顾默楠看见他对经理说了句什么，随后经理就下车走了过来。 　　“顾组长，棠总叫你过去。”经理道。 　　顾默楠抱着两手的东西就往小车走，车子打下的阴影罩住她，“棠总，您叫我。” 　　“上车。”陆观棠冷声道。 　　顾默楠怔了下，还是顺应了他。 　　小车在工地里转着，他开始问起工作相关进度，她逐一作答。等到再也问不出问题，她也以为话题就此结束，他却忽而一句，“知难而退了？” 　　“什么？”顾默楠困惑问道。 　　陆观棠侧目道，“集团继承人目标太大，所以改为公司主管？” 　　顾默楠差点就把手里的汽水砸向他，可是她忍住了，“在你眼里，难道我就是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 　　“那就不要和别的男人亲近！”他理直气壮说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顾默楠蹙眉说着，就冲前方的驾驶员喊“停车”，车子果然停了下来，她跳下车去大步走远。 　　途中和经理擦肩而过，顾默楠点了个头。 　　小维急忙蹿到她身边道，“楠姐，棠总叫你做什么呀？” 　　“汇报工作情况。” 　　“还有呢？除了工作，没别的了？” 　　“当然，你以为会有什么？” 　　小维瘪嘴，“真无趣。” 　　经理坐回小车，车子就往工地外围开去。几辆轿车威风凛凛停靠着，经理笑盈盈相送更是狗腿地开车门，“棠总，您才是辛苦了，这么热的天来视察！请您放心，项目一定不会出状况……” 　　经理还在喋喋不休，陆观棠冷声一句，“那个夏主管，把他拨给我，我有事吩咐他做。” 　　“是是是！” 　　车子开离工地，从车里丢出一只玻璃瓶。 　　瓶子砸碎在地上，酒红色的杨梅汁洒了一地。 第三十三章 　　许是天气炎热，所以顾默楠最近食欲不佳。到了中午用餐，得以短暂休息。一群男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实在是太拥挤，那气味也太熏人。小维前去拿来饭盒，两人端着就跑到后边去吃。食物还算不错，荤素都有，毕竟是大公司，也不会亏待员工，可她就是没胃口。 　　“哎，夏主管被派走了，不然的话，有他在聊聊天也不错啊！”小维将饭盒搁在腿上吃着，满嘴的饭含糊不清说道。 　　之前每到午餐时间，夏主管就会替她们拿饭，然后三人就转到这里来吃。而这个地方，也是他发现的。不过自从那天某人来视察过后，隔天夏主管就没有再出现在工地，据说是被上级下了新任务，所以不来了。 　　顾默楠勉强扒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去，还是剩了大半。 　　“楠姐，怎么吃这么少？”小维问道。 　　顾默楠将饭盒放到一边，“恩，吃不下。” 　　“这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快多吃点！”小维一个劲的催促。 　　“没事，就当是减肥了。”顾默楠笑笑，拿过水来喝。 　　“减什么肥？开玩笑吧，我才要减肥！”小维发出抗议。 　　顾默楠将盒饭收起，“你慢慢吃，我去走走。” 　　钢筋丛林投射下的影子像是横生的枝杈，顾默楠闲散地散着步，不知不觉来到一片空地前。这里已经被规划，等到竣工时就会变成一片浅水湖泊。沧田桑海，可能就是这个道理。很多事很多人，都在变迁，也都不会再是当初的模样。 　　头顶突然一片罩下阴凉，顾默楠狐疑抬头，只见是一把伞。 　　而撑伞的人，却是陆观棠。 　　“怎么不去吃饭。”他沉声问道。 　　顾默楠道，“已经吃过了。” 　　“这么快？” 　　“恩。” 　　“你是吃过了，还是根本就没怎么吃？”他语气平平。 　　“最近胃口不好。” 　　“没有人陪你，连饭也吃不下了。”他略微嘲讽地下定论。 　　他是在指夏主管？顾默楠本来没有作联想，现在却不得不揣测，“你是故意调走夏主管的？” 　　“顾组长，我一向公私分明。”陆观棠神情冷傲。 　　“是，棠总威武。”顾默楠膜拜的口吻称颂，“棠总慢慢欣赏风景，我去工作了。” 　　陆观棠终于有所动作，侧头望向她，瞧见她有些憔悴的脸庞，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周周末，顾默楠没有出门。累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到放假，连出去的念头都没有。即便是唐蓉来电邀她，她也都回绝了。午后补眠是最惬意的事情，被敲门声敲醒就会脾气很暴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去开门，口气很冲地质问对方。 　　快递员道，“顾默楠小姐是吗？有你的快递，请签收。” 　　看看大包桩在屋外边，顾默楠只当是父母寄来的，想也没想就签了。她将东西搬进屋又去睡回笼觉，等她再次醒来去拆，这才发现单子的寄件方有蹊跷，联系人竟然是陆先生。 　　顾默楠核对了号码，还能有几个陆先生？ 　　但是，他寄这么多补气补血调养身体的营养品做什么？又是燕窝又是虫草鸡精，当她是重度病患？ 　　最离谱的是，工地里原先的平房竟然装了空调，而且还以男女区分。这下是得了便宜，整个项目小组外干的女人就只有顾默楠和小维。午餐的伙食也愈发优良，不禁感叹福利待遇真是极品。 　　不过可惜，顾默楠的胃口还是没有好转。 　　刚刚吃的是鱼，顾默楠喝着水也还觉得有些恶心，胃里好像翻搅着什么，她捂住嘴跑到一边角落去吐。 　　小维吓了一跳，赶紧奔过来，“楠姐，你没事吧？” 　　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又全都吐出来了，顾默楠玩笑道，“这减肥的效果太好了。” 　　小维看她脸色发白，提议她请假算了，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顾默楠摇了摇头，想着手上的工作只剩下一点，完成了再说，喝些盐水就没问题。就这么硬撑着，撑过一个下午，顽强地撑到了下班。 　　从工地坐车赶回外围的大楼，办公室里陆观棠和经理都在。众人各自先后进去汇报了情况，顾默楠不慌不忙地最后一个踱入。 　　顾默楠正在作报告，可是头晕眼花起来，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小维递着材料，不时担心地望向她。 　　好不容易汇报完毕终于交了差，顾默楠起身就要走，眼前却又一黑，无力跌坐下去。 　　“顾组长，你这是怎么了？”经理喊道。 　　小维也急了，“我就说身体不好不能硬撑！” 　　顾默楠揉着太阳穴睁开眼睛，“没事。” 　　陆观棠炯亮的黑眸盯着她，“又病了？” 　　顾默楠睁开眼，就见他板着张脸，那口气那表情真是不屑，还加了个“又”字，好像她很麻烦一样，她轻声道，“可能有点中暑，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吐了！”小维又道。 　　顾默楠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大嘴巴。 　　“顾组长，工作虽然重要，不过身体也是照顾好。”经理关怀道。 　　“谢谢经理，我知道的。”顾默楠笑应。 　　陆观棠一言不发，却是不悦蹙眉。 　　门被突然敲响，进来一人。空气里顿时弥漫淡雅的芬芳香气，正是林大美人。林静怡的出现，像是一抹清新的风。她站定在门口，瞧着一屋子人抱歉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经理讨好道，“没有没有，林小姐，我们也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吗？”林静怡再次询问，瞧见经理首肯后露出笑容，目光一转，对上陆观棠道，“那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 　　瞧见如此，众人识趣地退场，小维立即扶起顾默楠走。 　　陆观棠却喊住了她，“顾组长。” 　　脚步顿时止住，顾默楠狐疑扭头，陆观棠冲着林静怡道，“不好意思，林小姐，本来有空，但是现在有些事情。” 　　林静怡微笑着说，“没关系，那下次好了。” 　　那两人也还没走出办公室，只见陆观棠徐徐走到她们身边，他朝小维略微颌首，手一伸就将顾默楠牵住带了出去。 　　留下三人目瞪口呆。 　　小维已经变身成为化石，呃，棠总带走了楠姐？棠总和楠姐有内幕？ 　　直到经理喝了一声，小维才带上门消失。 　　林静怡问道，“经理，刚才那位员工和棠总是什么关系？” 　　“她以前在中正工作，是棠总的秘书。”经理如实回答，不过也识时务地省去了某些旁枝细节。 　　秘书么？好像没那么简单呢！林静怡侧过身望向窗外，一辆轿车从眼底驶过。 第三十四章 　　顾默楠没力气和他反抗，身体也确实不舒服，就任由陆观棠带去了医院。陆观棠开着车不时瞥向她，那张惨白的脸庞映入眼底，他开口喝道，“都叫你辞职回中正，还待在那个公司！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要死不活的！” 　　顾默楠索性闭上眼，当他是耳旁风。 　　又见她蹙起眉头，陆观棠严厉的口吻缓了些，“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顾默楠被他说的烦不甚烦，嘀咕一句，“你真是鸡妈妈的妈妈。” 　　鸡婆？这下陆观棠的脸都黑了。 　　之前来过医院，这次很快就找到了四楼，孟然瞧见他们打趣道，“这次是谁病了？” 　　陆观棠拿斜眼瞟她，顾默楠自觉自发地应声，“我。” 　　“哟，怎么还是你。”孟然笑着调侃。 　　顾默楠没好气地瘪嘴，陆观棠则是冷哼，“她林黛玉投胎的。” 　　“你才林黛玉！” 　　“我是男人！” 　　“那你就是男版林黛玉！” 　　“还有力气反驳？闭嘴！” 　　见两人无厘头争辩，孟然忍着笑插嘴道，“好了好了，先别吵了，这次是哪里不舒服？” 　　回神发现孟然的窃笑，顾默楠只觉得丢人，别过脸道，“头晕无力，没有什么胃口。” 　　陆观棠却是不露声色补充，“吃饭还吐了。” 　　“该不会是……”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游移不定，孟然爆出冷门，“该不会是有了吧？” 　　两人皆是一怔，对于他的话语感到不可思议。 　　她吼出声，“不是！” 　　陆观棠却沉默了。 　　孟然又是忍着笑请来护士陪同顾默楠去检查，不凑巧还是上次那位。护士当下认出她，便叮咛道，“小姐，今天你可别偷跑了呀！” 　　顾默楠一阵尴尬。 　　孟然招呼着他坐继续调侃，“要真是有了，这可怎么办？” 　　陆观棠正在取烟，不作思考道，“我不喜欢孩子。” 　　孟然还要说些什么，可一抬眸瞧见门口的身影，诧异喊道，“哎？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默楠镇静地走进去，拿过拉下的挎包转身就走。 　　这次确定她走了，孟然才低声提醒道，“被她听见了，你完了。” 　　陆观棠无谓嗤笑道，“就算她在我面前，我也会这么说。” 　　孟然随后拿过病例翻看，“我们来打个赌，她还会偷跑。” 　　陆观棠纹丝不动，只是静静抽烟。孟然也不再搭话，自顾自看着病例。一支烟抽了半截，他将烟头掐灭，“先走了。” 　　“快去看看吧，没准已经跑了。”孟然推了下眼镜，“隔壁大楼，三楼。” 　　隔了一幢的大楼里，顾默楠由护士带着做完检查，就在走廊里输液。夏日到来高温不降，得病的人特别多，也没有空位了。她低着头，感觉液体进入身体有些冰凉。耳边却还盘旋着谁的话语，反复着就那么一句，她不想去记都不行。 　　怪不得小时候他不和同龄人玩，原来是不喜欢孩子。 　　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还以为他是性格孤僻或者是爱装酷！ 　　突然发现，陆世涛还是有优点的，比如他愿意对唐蓉负责也愿意对孩子负责！ 　　周遭忽然有了骚动，顾默楠漫不经心扭过头，见他朝她走了过来。她收回视线，随后陆观棠在她身边一坐，默了下问道，“医生怎么说？” 　　“只是中暑。”顾默楠回道。 　　他又“恩”了一声，而让她以为他是松了口气。 　　“你不用来陪我。” 　　陆观棠微微皱眉，突然冒出一句，“秘书的位置，我给你留着，只要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顾默楠心湖被撩动，并没有回声。无聊地坐着挂水，时间一长困到要睡着。可是又没有地方给她靠，于是就摇摇欲坠摇摆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懊恼地瞪向那只瓶子，怎么还有那么多。他却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头，而后拨向自己的肩膀。 　　她微微一愣，他并没有望向她，只是沉声说，“好了我叫你。” 　　实在是太近了，近的可以闻到那讨人厌的烟草味，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不知名的麝香气。 　　可是竟然那么令人安心。 　　记得小时候，他身上的味道总是干净的，那是肥皂粉被阳光曝晒后的清爽香气。他们一起去附近的树林里玩耍，选一处最僻静的草丛，他往地上一坐就开始瞌睡，而她只需要随便几本书，就可以打发一个下午的时光。等到傍晚回家，她走不动了就要他背，将头埋在他的脖子里，就会嗅到淡淡青草味。 　　不管是哪里，不管天黑了没有，她都不会怕。 　　因为他一直都在—— 　　“阿楠，醒醒。” 　　视线是混沌不清的，才会将他看成还是儿时的模样，不过是缩小的版子，真的很像很像，顾默楠下意识地去握他的手，牢牢的握住。这么一握，才发现那只小手变得格外大，虽然仍是修长的漂亮的。而她只得僵硬收回本要说的话，动了动唇吐出一个字，“喔。” 　　陆观棠的眼睛瞬间格外黑亮。 　　走出医院大楼，陆观棠道，“想吃什么？” 　　“不了，我想回家。” 　　“先吃东西。” 　　顾默楠咬着唇道，“我不想吃。” 　　“那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打车。” 　　屡次被她拒绝，陆观棠终是不耐质问，“你究竟是想怎样？” 　　“我根本就不想怎样！”顾默楠咽下酸涩，眼眶却又开始泛酸，雾蒙蒙的，她隐忍说道，“反倒是你，你不用因为那件事就对我好！你寄来这么多东西，又是燕窝又是鸡精，我都收下了！谢谢你的好意！谢谢你对我这么关心！但是我都说了我明白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你也别再觉得亏欠我！反正……”她顿了顿，慌乱无助道，“反正你别对我好！” 　　怒气上涌，陆观棠俊颜沉凝，“行！我知道了！” 　　只见那双黑色皮鞋从视野里消失，顾默楠低着头站在那儿没有动。过了好久，久到她都快麻木了，才慢慢望向前方。他终是不见，空气里也没有留下他的半点味道。 　　不然，还能怎样？又该怎么说？难道要他对她负责？这是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注重什么贞操！就算是她真的这么说了，他就会负责吗？没有可能的！所以不要再对她好了，那些愧疚的补偿，她并不需要！ 　　夏风将眼中氤氲的水气吹干，顾默楠迈开脚步，独自走在天色微黑的夜里。 　　就算是两个人，也不能代表我们。 　　所以，不能再说，我们回家吧。 　　不能再说了。 第三十五章 　　去过医院挂水后中暑的情况就好转许多，胃口没有那么糟糕了，一切也似乎都恢复了正常，他也没有再突然冒出来。只要将手里最后的工作完成，那么有关主题乐园的项目，就没有她的事了。然而也有突发情况，比如说董事千金林静怡进入公司投身于本次项目。 　　众人对林小姐的掌权，都给予了一致定夺，同样是志不在此。 　　经理吩咐她把工作交接给林小姐，顾默楠便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顾组长辛苦了。”林大美人连笑起来都是格外妩媚。 　　顾默楠应道，“林经理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组长。” 　　“是。” 　　“冒昧问一下，你和观棠是朋友吗？” 　　她连称呼都变得亲密，让顾默楠恍惚了下。又想起先前曾有过两次碰面，若说只是上司下属的关系也太过故弄玄虚，想了想道，“应该是吧。” 　　“应该？”林静怡好奇指出她的用词。 　　究竟该如何来形容他们？他似乎一直都是这么说，顾默楠笑道，“我们是邻居。” 　　“现在？”林静怡狐疑问道，有些警惕。 　　“不，不是现在，是以前，小时候。”那的确是很遥远的以前，早就过去的儿时，他们曾经是邻居。 　　林静怡似是松了口气，笑容愈发灿烂，“原来是这样呢，怪不得观棠对你这么上心。今天我们约了一起晚餐，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当电灯泡吗？顾默楠摇头，“我也有约了。” 　　“男朋友吧，那改天一起好了。”林美人笑得更为开怀，顾默楠没有再多说什么。 　　倒也的确是有约，不过不是男朋友，而是女朋友。 　　唐蓉辞职离开中正后也没有再找工作，只在家里安胎。怀了宝宝，凡事都要小心注意，再来辛苦了那么些年，也没有真正停下来休息。再加上搞不清的家庭关系，所以干脆放长假静心。陆世锦还忙着公司，尽可能多陪伴唐蓉，但是唐蓉时常都是一个人，如此一来就邀顾默楠来蹭饭。 　　唐蓉早就买好了食材，等她一到，两人就下厨做料理。 　　至于某位太子爷，当然是不可能在的。 　　问起唐蓉近况，陆世锦那边情况依旧不予乐观。陆董事长态度坚决，明确声称不准唐蓉过门，更不会承认她肚子里的孩子。陆夫人也找过唐蓉，犹豫着让她还是拿掉孩子为好。只不过言谈之间，没有陆董事长那么苛刻，待人还是温婉的，想来原因，还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毕竟也是陆家的骨肉。 　　于是就这么继续僵着，也不知道哪一天能够解决问题。 　　至于肚子里的孩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孕育长大。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唐蓉将洗净的菜放入盘里，“你们公司最近和中正有合作项目吧？” 　　“我这边已经脱手了，现在是林小姐接替。” 　　“富蓝董事长的女儿？” 　　“恩。” 　　“听说陆观棠和那位林小姐走得挺近，要是他们成了一对，那还省的麻烦再去找对象商业联姻了……”唐蓉说着走向客厅。 　　顾默楠想起先前种种，手里的刀快速落下，泄愤似得剁菜。 　　来持续的高温不降，可能会影响到人的心情。脱手主题乐园的项目后，顾默楠又恢复了清净。没有了工作上的接触，连着几日，她都没有再见过他。挤公交回到家，顾默楠就累得躺倒在沙发里，唐蓉突然打来一通电话又将她惊起。 　　顾默楠本来还朦胧胧的，可在听见她哽咽的声音后立刻就清醒过来。 　　电话里边，唐蓉慌乱地说，“默楠，这个孩子以后可能不是我的……” 　　顾默楠立刻就赶去了唐蓉那里。 　　一路上，唐蓉还在不安诉说。 　　原来刚才陆董事长亲自登门拜访了，他给了唐蓉一笔巨额的钱，提供她日常的生活费。更是还放了话，陆世锦和许大亨千金订婚的事情，绝不会改变。而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他们陆家也不是养不起。但是孩子的母亲，不会被陆家认可。诞下孩子以后，他们会将孩子带回陆家抚养。 　　唐蓉起先和陆董事长温和交谈，企图想要改善印象。但是在孩子的归属问题上，与他发生了争执。 　　这次拜访的结果是比预想中更加激烈的不欢而散。 　　“孩子是我的，他竟然说生下来就带走。我说如果他这样做，那我就要告他！他就让我去告，看我能不能告赢！”唐蓉靠着沙发抚摸自己的肚子，双眼通红，“他凭什么这么做？我不会把孩子交给他！” 　　纵然是顾默楠也清楚陆家的能耐，唐蓉很难会保住孩子。 　　正是苦无思绪，陆世锦却也赶来了。陆世锦知道父亲登门过，更是刚从陆家折返，瞧他神色凝重的模样，也料到一定是再次闹翻。唐蓉受了刺激，冲他发火道，“陆世锦，这个孩子既然是我怀的，就是我的，我不会给别人！你要和谁结婚，我也不管了，可是我要孩子！” 　　唐蓉激动地握住顾默楠的手，顾默楠只能轻抚安慰她别动怒。 　　陆世锦在她们对面而坐，心绪烦躁取了烟就要抽。 　　唐蓉喝道，“抽什么烟！不许抽！” 　　陆世锦急忙折了烟，柔声说道，“你别生气，先坐下来，小心孩子。” 　　顾默楠拉着唐蓉坐下，唐蓉又是说道，“算了吧，陆世锦，这是你的责任，你逃不了的。我不想这样下去了，我累了。” 　　“你说的什么话？” 　　“分手，分手吧。” 　　“都这样了，你要和我分手？” 　　“那你要我怎么样？” 　　唐蓉和陆世锦争吵起来，唐蓉无力说道，“我不会让孩子给陆家带走，洛城也待不下去了，只有我走。” 　　“我不准！”陆世锦愤然以对。 　　瞧见两人吵得翻天覆地，争执不下时顾默楠起身吼道，“别吵了！一起走不就好了？私奔吧！” 　　两人皆是收声震惊地望向她，顾默楠双手环胸郑重说道，“你们私奔好了。” 　　私奔这种事情，好像只有电视剧里才有。顾默楠也没有想明白，她怎么就会开口提议。多半是小维，成天在她耳边嘀咕那些泡沫电视剧，所以她才会这么冲动不动脑子。但是如果真的没有解决办法，这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也太不切实际了。 　　放弃一切远走高飞？ 　　那只是说说而已的玩笑。 第三十六章 　　唐蓉和陆世锦的事情依旧没有寻找到最佳的解决办法，唐蓉对顾默楠说，如果没有孩子，那么他们可能就此分别，今生不会再相见。等到伤痛痊愈会找另一个人，再重新开始。只是现在走到这个地步，如果不爱那是假话，但这是一场孽缘。 　　究竟孽不孽，顾默楠不清楚。 　　只是想到她和陆观棠，谈不上孽缘，却像是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空间里笔直向前，永远也不会相交。 　　可他总会在她逐渐遗忘的时候又被人提起，有些阴魂不散。 　　小维兴冲冲地奔来，“楠姐，棠总来了！” 　　顾默楠正在复印间打印资料，又听见外边有人在喊，她随即吩咐道，“小维，这些资料整理好交给经理。” 　　顾默楠立刻踱出，却在过道里撞见他。 　　陆观棠由秘书领着前行，她只看了一眼，见他俊颜如霜便收回视线。待到走近，她停下脚步，侧身低头让出道来。他就从她身边悄然擦过，他的气息侵入周遭的空气，又像一阵风掠走。顾默楠有一瞬出神，赶忙前往呼喊她的员工那儿。 　　美女就是非比寻常，就连笑声也格外悦耳。 　　顾默楠正和男职员在商讨计划书，就听见林大美人娇笑着而出，她的身边还伴随着步履潇洒的陆观棠。两人看起来相处融洽，有说有笑地走出了部门。瞧着他们走远，八卦声又啧啧感叹而起，“林经理和棠总真是郎才女貌啊！” 　　小维交完资料折回，附耳轻声说道，“楠姐，我还以为你和棠总是一对。” 　　顾默楠用笔点了下她的脑袋，“本来就不是。” 　　基于那次她曾被他带走的事件，其后小维缠着她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顾默楠也没有多言。只是小维却已展开千万想象，将他们看作是一出夸张的偶像剧。现在幻境破灭了，小维明显很气馁，又是在她耳畔呓语，“其实我觉得你和棠总挺配的！” 　　顾默楠愕然，她这是什么眼神！ 　　就连她自己也认为，他和林大美人才是天作之合。 　　每天最高兴的大概就是下班了，可以回家躺沙发里休息。顾默楠收拾东西就要走，小维在她对面喊，“楠姐，夏主管来找你了。” 　　这个长相清秀性格老实的男人走到她面前，一尘不变的腼腆笑容。 　　顾默楠回了笑，“找我有事？” 　　对方磨蹭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最近有几部片子挺好的，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晚饭，然后一起去看。” 　　顾默楠还未开口，小维在后边嚷道，“有空有空，楠姐今天没有约！” 　　夏主管顿时笑容开朗，“真的吗？那太好了。” 　　顾默楠却有些头疼，瞥了眼多嘴的小维，小维收到那杀人眼神，识趣地闪人。面前还有个男人等着回复，她只好点头允诺，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比较好。两人正欲下楼，里边又走出来一对璧人。 　　正是陆观棠以及林大美人。 　　林静怡开口喊道，“顾组长，夏主管，你们这是去约会？” 　　夏主管微笑着默认，顾默楠勉强挤出微笑，这是她最不想碰见的场面，可越是不想就越是中枪。抬头望向他们，林静怡随意闲聊，身旁的男人就本能地恭敬回应，视线一转，对上了冷着一张脸的陆观棠，莫名有些局促，可又想到他先前讽刺的话语，她便强势迎击。 　　“林经理和棠总，也是要去约会么？”顾默楠笑问。 　　林大美人倒是羞涩起来，只是看了陆观棠一眼。而他依旧不说话，薄凉的唇抿着。电梯上来了，门打开的刹那他突然道，“一起吃饭。” 　　众人懵了，直到“叮”一声响才反应过来。 　　“邻居一起吃个饭，就不要客气了。”陆观棠微扬唇角，那抹笑炫目不已，逼得人忘记拒绝。 　　坐到了星级餐厅的包间里，顾默楠还在憋闷，她怎么就闪了神，她怎么就真的来了这里，她怎么就又败给了他。再看看此刻的情形，她和夏主管坐在一侧，对面是林大美人和他。周遭站着两个服务生，餐具散发着闪闪银光，上的是高级料理，配了杯中红酒佳酿，一切都优雅完美到无可挑剔。 　　但是，谁能来救救她？天知道她最烦吃什么西餐了！ 　　顾默楠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西餐，那时她在念高中，学校里新起去西餐店吃牛排，而且还是要情侣档。她哪里有什么男友，只是偷偷暗恋着班级里成绩最好的斯文才子。于是没办法了，就拉着他一起去。后来他问，为什么点情侣套餐，她就说因为打折优惠。他又问为什么找他，她就说那是因为找不到别人。吃完牛排出来，他甩头就走，任她呼喊都无用。再后来她找他吃牛排，他就直接挂电话。 　　那次吃西餐的经历并不美好，导致她彻底对其失去兴趣。 　　在那之后，顾默楠没有去过西餐厅。进了公司聚餐，才会避不可避。不过一年到头，最多不下十次。 　　所以顾默楠始终学不会刀叉的正确姿势，让她切牛排无疑于制造噪音。 　　其余三人都已开动，早就欣赏过陆观棠用餐的姿势，根本不用看了。林大美人一双纤手使得熟练优雅，就连身边的夏主管，竟也是灵活。顾默楠尴尬地僵在那儿，对着盘子里的牛排下不去手。 　　“你不吃么？”夏主管低声问道。 　　顾默楠笑了笑，她是要吃，不过是先从左边下手呢，还是从右边呢？或者，由外至内，或者由内至外？构想了几种方案，全都逐一瓦解。又不能像和唐蓉一起时，能够直接将整块牛排叉起来啃。 　　顾默楠眼巴巴盯着牛排，脑筋打了结。 　　林静怡瞧见她不曾动，放下餐具扯起餐巾抹嘴道，“顾组长，是不是不喜欢吃牛排？” 　　“不是的……” 　　“她喜欢。”顾默楠的话说了一半，陆观棠冷漠打断，给了肯定回答，还不忘记指责，“高中的时候，她每天都打我电话，要去吃牛排。” 　　如果不是找不到人，她会找他吗？顾默楠心里嘀咕着闷声道，“那时候流行。” 　　他以冷哼表示不予认同，“盲目。” 　　“什么盲目！班级里每个女生都有去好不好！”她愤怒皱眉。 　　两人就这样争执起来，全然没有发觉还有他人在场。 第三十七章 　　坐在一侧的林静怡和夏主管瞧得目瞪口呆，哪里见过陆观棠这个样子？而他们之间的互动，仿佛旁人无法渗入，竖起一道无形屏障，林静怡开口道，“顾组长，既然喜欢，不如快吃吧。这牛排很新鲜，味道不错，你快尝尝。” 　　陆观棠刹那不再言语。 　　顾默楠却笑得不好意思，“我不是不想吃。” 　　“那是怎么了？”夏主管侧头问道。 　　顾默楠也不再怕丢脸，老实说道，“因为我不大会用刀叉，只要你们不介意就行。” 　　顾默楠说着便开始动手，虽然鼓足了勇气，可是实际却不容乐观。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那块牛排却很不给面子，怎么也切不开，而且会溜走。她努力奋斗了几分钟，制造出刺耳的噪音才将牛排分成两半，脸上的笑容登时也挂不住了。 　　“顾组长，一开始都这样，熟练了就没有问题。”林静怡温婉解围。 　　“我想也是，只要熟练就好了。”顾默楠笑着回应，可是要命，为什么还是那么难？手中一个用力，伴随着吱一声响那块牛排直接飞出餐盘。她望着落在餐桌上的牛排，哀怨瞪目，就知道西餐这个玩意儿和她八辈子犯冲！ 　　陆观棠向服务生吩咐，“重新上一份。” 　　“不用了，我不吃牛排了。”顾默楠可不想再受一次罪。 　　夏主管温柔道，“没关系，我来帮你切。” 　　“夏主管好体贴呢。”林静怡赞道。 　　顾默楠却是一愣，他来帮她切？一块一块的？这也太暧昧了，怎么能行！她蹙眉婉拒，“其实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喜欢牛排。” 　　“那就点别的！”陆观棠神色更是凝重，唤住正要离开的服务生，在那人耳边低声呓语了一句。 　　服务生得了指示，便匆匆退下。 　　等到食物上来，由服务生端着呈到她面前，顾默楠又是怔住。 　　林大美人好奇询问点了什么，夏主管看了眼回她是面条，而顾默楠还是没有动。眼前是一片氤氲的热气，恍惚抬头望向他，他冷漠的俊颜也仿佛覆了暖意，“知道你不喜欢鸡汤，这是鱼汤。” 　　顾默楠当然知道这是鱼汤，儿时每次生病都有人会煮给她喝。只是鱼炖的简单清汤，没有放任何辅佐材料。那种味道，在那年后就没有再尝过。她终于接过汤匙喝了一口，不似记忆里的一般，却还是让她感到温暖，不仅仅是暖了胃。 　　再尝尝面条，用鲜美鱼汤作底，没有腥气，格外滑爽。 　　顾默楠经常吃面，一个人生活贪图方便省事，就总会买许多方便面。但是用鱼汤下的面，已经很久没有尝过。 　　“好吃么？”陆观棠沉声问。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格外温柔，顾默楠闷闷点头。 　　似有一股不寻常气息窜起，林静怡隐隐察觉。 　　从餐厅出来夜色渐深，林静怡问他们晚上有什么活动，夏主管便说约了一起看电影。陆观棠的目光对上顾默楠，深邃的，沉闷的，却惊动心弦。双方招呼几句，各自上车离去。车子里，林静怡随意聊着，忽然说道，“正好没事，不然我们也去看电影？” 　　车子吃到红灯停了下来，陆观棠才道，“我送你回去。” 　　林静怡的笑容微僵又迅速恢复，“好。” 　　透过前车镜，对方的尾灯笔直向前不见光亮。 　　并非是热闹的周末，来看电影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还是有些许。站在影院前，屏幕里滚动着影讯动向。夏主管在旁询问她对哪部片子感兴趣，顾默楠还在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说才会比较妥当，并没有听见。肩头被人轻拍了下，她才回过神。 　　对上那温情双眼，顾默楠定了定心道，“夏主管，谢谢你平时那么照顾我，我们是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好么？” 　　点到为止却也说得清楚，对方再含蓄也明白其中意思，“既然是朋友，那私下就不要再喊主管了，叫我名字就可以。” 　　“夏靖，那今天我请你看电影。”顾默楠高兴说道。 　　看完电影夜色更深了，夏靖送她回到家已近十点。车子只能到巷子口，再进去就不好开，顾默楠只让他在这里停就可以，自行下了车。夏靖瞧着她走了一段路转进大楼，这才慢慢将车倒退出去。 　　快到六楼，顾默楠便开始摸索钥匙。顶楼的灯坏了，报修数天，也不见人来处理。等她走到楼梯转角，抬起头就瞧见公寓前站了一道高大身影。那人正在抽烟，只有一点星火燃着。借了五楼的灯光，方才辨清他的容貌，却是陆观棠。 　　顾默楠不禁生疑，蹙眉问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陆观棠漠漠出声，带了一丝不耐。 　　“不是和林小姐去约会了吗？”他又来等她做什么？ 　　陆观棠直接不予回应，反是森阴问她，“电影怎么样？” 　　“恩，还行。”顾默楠说着走上楼去。 　　他站在她身侧，气息都离得很近，“你现在打算和那个主管交往？” 　　顾默楠将门打开，屋里随即亮起通透的光，她回头望向他，他的俊颜依旧黯然，双眼却闪烁着不明光蕴，“我和他，只是朋友，朋友懂么？不过我可能和你有代沟，所以总是说不通！” 　　陆观棠定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顾默楠又道，“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他迟疑了下，才将脚边的口袋提起，她没有立刻去接，他抓起她的手硬是让她拿过。 　　“什么东西？”瞧见他就要走，顾默楠冲他问道。 　　陆观棠已经下了楼，低低的男声飘来，“你的生日过去了，今天补上。” 　　顾默楠急忙打开袋子去瞧，只见是一块蛋糕，用透明的礼盒装着，可以看见奶油还有鲜红的草莓。思绪顿时如潮涌，逼得她无法再淡然。 　　顾默楠很久都没有过生日了。 　　长大了也不再记着，不过就是图个热闹。 　　可先前那一次，是在他走后的那一年五月。离异的父母重新聚到一起，让她措手不及，只觉得那是虚伪的假象，便任性地掀了桌子，父亲买的蛋糕和母亲下厨做的一桌子菜全都遭了殃。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聚过，也没有再庆祝过。后来甚至连她自己也会忘记，哪一天是她的生日。 　　可是他怎么就还记得？ 　　顾默楠立在玄关，手里的蛋糕仿佛有千斤重，让她难过得红了眼，过了半晌才瘪嘴自语，“都说了别对我好，别对我好。” 第三十八章 　　顾默楠念书时就对数学异常头疼，那些计算公式和几何图形，像是外星文字，它们认得她，可她不认得他们。犹记得那日午后，他坐躺在窗台上睡觉，而她则可怜兮兮的捧着一堆作业在埋头苦干。等他一觉睡醒，她却还没有做完功课。他静静走到她身后，冷不丁出声吓了她一跳。顺着他手所指望去，她撇嘴反问难道答案不是这个。 　　题目：在同一平面内，平行线会相交吗。 　　她的作答：会，画错的情况下。 　　得来他一记不屑目光，拿出她的书迅速翻找，将那一页的定义翻开在她面前。她嘿嘿笑着，急忙擦去那个答案，将正确的写上：不会，同一平面内，平行线永不相交。 　　顾默楠一边写，一边抗议，难道就没有相交的情况？ 　　他道出一串学术概念，欧式几何里，没有交点。非欧几何里，有交点，叫无穷远点。 　　什么叫无穷远点？她问。 　　他说：平行线是唯一牵引着对方，一直走到永远的直线。而在一个未知的远方，平行线也会有唯一的交点。 　　或许在某个特殊的时候，平行线也是会有交集的。可顾默楠知道那绝对是偶然，就算相交了，很快又会错开，朝向更远的方向。所以她开始告诫自己，不应该再去想他。要回到没有他的日子，就当他还在大洋彼岸的英国，一个人继续平静生活。 　　自我催眠有些时候并不管用，越是不愿去想却越是要想。 　　“楠姐，你在画什么呢？”小维抱了几份文件放到她的桌上。 　　顾默楠还在出神，忙将压在手下的纸张揉成团扔掉，“没什么。” 　　小维忽然叹息，顾默楠瞥了她一眼，“你又怎么回事？” 　　“林经理搬了办公室，以后我们就见不到棠总了。”小维万分感慨。 　　顾默楠无奈摇头，这丫头真是没救了。 　　“对了，楠姐，你和夏主管约会得如何？来个实况转播？”小维兴味问道。 　　顾默楠取过另外几份文件甩给她，“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不是吧？和棠总比是差了一大截，但是夏主管也挺优秀的，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小维叽叽喳喳比麻雀还要闹腾。 　　顾默楠比了个手势让她停止，一句话灭了她，“你想被炒鱿鱼？” 　　小维不敢多言，转身跑了。 　　然而顾默楠对着电脑，没由来得一阵失落。那张被扔掉的纸团又悄悄捡起，轻手抚开，满是褶皱的4K纸上划了两条平行的直线，这下连同一平面都不在了。这样也好，以后就算在公司，也不会再见到他，应该替自己庆幸。 　　病已经康复，精神却还是不振，大概是没有睡好。夜里躺下去，总是不能安稳。连续折腾了几晚，这一日刚沾上床，就困的眼皮打架。这夜睡的极为深沉，却又被铃声惊醒。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却是唐蓉。 　　唐蓉在那头道，“默楠，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就想告诉你，我要走了，和世锦一起走。你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我会再联系你。” 　　顾默楠本来就睡意正浓，唐蓉的声音又轻，嗡嗡在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是本能地“恩”了几下，那头就挂了线。顾默楠在半睡半醒间磨蹭了一会儿，意识慢慢回拢才听清唐蓉刚刚说了什么。 　　走了？和陆世锦一起走？顾默楠忙回拨过去，可是对方已经关机。 　　这下子倒好，又是一夜不得安宁。 　　顾默楠去了唐蓉的公寓找她，确信她是真的走了。起先还以为只是开个玩笑，毕竟还有太多的羁绊牵系，不可能就这样走。但是没想到这个玩笑就成了真，陆世锦竟然真的带了唐蓉私奔了。等了几日，都没有等到唐蓉再联系她，却等到了一条爆炸性新闻。 　　大清早的，众人就在纷纷议论。 　　顾默楠一进部门，好奇地招来小维询问，“什么情况？” 　　小维兴冲冲地奔过来，“中正这次大危机！” 　　“危机？”顾默楠诧异。 　　“根据外边传的消息，好像是总经理陆世锦和别的女人跑了！” 　　这事早在几天前顾默楠就已知道，所以并不奇怪，“那和危机有什么关系？” 　　“这里边关系大了！楠姐，你还记得许大亨曾经公开宣布陆世锦和她女儿订婚的事情吗？” 　　顾默楠当然记得，也就是因为这条导火线，差点让唐蓉和陆世锦劳燕分飞，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能让他们守得云开见月明。 　　“现在陆世锦带着他的女人跑了，许大亨丢了脸又失了信，怎么也抬不起头来，连带自己女儿都成为笑柄，这就够让许大亨翻脸了。许大亨早先在金融危机时，曾经注资过中正。现在一怒之下，要向中正讨回那笔注资的巨款，这不就大危机了吗？”小维将所知道的情况详细相告，轻声问道，“楠姐，你不是在中正工作过？知不知道注资这件事？” 　　顾默楠虽然实习时就进入中正，但是那么久远的内部事宜，她又怎么会知晓。 　　她急忙问，“这些消息是真的假的？” 　　小维见她这么说，想来她也是不知隐情，“都是传言，究竟可不可信也不准确。可是报纸新闻到处都这么说，我觉得估计多半是真。” 　　“你把报纸杂志都拿来我看看。” 　　“奇了，你不是对八卦不感兴趣的嘛！”小维说归说，还是搜刮了一些捧来给她。 　　顾默楠坐在椅子里，看过报纸又看杂志。几乎是所有头版头条，都占满了相关消息，“中正总经理陆世锦携地下情人远走高飞”、“原定未婚妻许千金被抛弃”、“许大亨为爱女与中正中反目催讨注资”，杂七杂八的标题映入眼底，瞧得人心慌意乱。 　　不是每次传言都是空穴来风，顾默楠相信确有此事。 　　随即更有人将当年许大亨注资中正的金额挖出，虽然许大亨本人没有回应选择冷处理对待，显然是在冷眼旁观，但是这种放任的态度也可见形势紧张。对方是在警告，也表示随时会有此举措。 　　面临突如其来的风波，一时间人心惶惶。 　　却没有想到，紧接着找上她的竟然会是那位太上皇！ 　　男人一身正装，敲开顾默楠的门道，“顾小姐，董事长要见你。” 第三十九章 　　顾默楠认出来人，这人是中正集团陆董事长的心腹助手，中正的员工都知道他。她想了想，还是换了便装随男人前去。出了巷子，路口就停了辆车。顾默楠上了车，车子就往前开，也不知是要往哪里。等停了下来，才发现来到了近郊的渔村。 　　周六的天气很好，晴朗多云。 　　一座池塘隔了一座，远处的那一座，池畔坐了几道人影。其中一人年龄最长，两鬓白发，穿了休闲服，依旧威严不凡，握着鱼竿垂钓的正是陆镇丰。顾默楠走向他，轻声开口喊了一声，“董事长。” 　　“今天让你过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些事。”陆镇丰平视湖面，开口说道。 　　“董事长请说。” 　　“你的好朋友有没有找过你。” 　　顾默楠装傻道，“董事长指的是哪个朋友？” 　　陆镇丰笑了，“还能有哪个，不就是姓唐的那个。” 　　“董事长说的是唐蓉？离开中正后我也很少见她。”早在来的路上，顾默楠就想过肯定是为了唐蓉。 　　陆镇丰将鱼竿递给旁人，又接过拐杖拄着起身徐徐说道，“顾小姐，你也是聪明人，我不想和你拐弯抹角。唐蓉这个女人，怂恿世锦离开。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这全是她闯出来的祸。你要是知道她的下落，就坦白说出来吧。” 　　“很抱歉，董事长，我和她没有联系。”顾默楠轻声道，她确实没有和唐蓉联系，哪里知道她的去向？ 　　“开个价吧，你要多少钱。”陆镇丰沉静道。 　　顾默楠有些想笑，笑自己真是能耐，竟然能够三番两次得到这样轻易赚钱的机会，可惜她没有这个本事拿，“我是真不知道唐蓉的下落。” 　　“你和唐蓉在大学就是好友，就连进公司也是她牵线搭桥，你现在对我说，你不知道，你以为我会相信？”陆镇丰变了脸，不悦质问。 　　“董事长要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顾默楠无惧迎上他的目光。 　　陆镇丰见她神色镇静，倒也有几分赏识，沉着脸道，“既然顾小姐一时不想说，那我只好请你回去慢慢考虑！来人！” 　　顾默楠一惊，陆镇丰却已喊了手下来堵她。尽量保持着冷静，脑海里却满是那些被绑架劫持的字眼，一时百感交集，也乱了章法。 　　就在这紧要关头，那头有两人自小径走来。 　　走在前方的男人同样是休闲装扮，黑白相间的POLO运动衫，藏蓝色及膝短裤，头上还戴了浅灰色的棒球帽。墨黑的刘海落在前额，他的眼睛即使距离很远，也很深邃明亮，让人一旦瞧见，就不愿移开视线。前一秒还慌乱不已的顾默楠，在刹那间就恢复了平静，宛若救星到来。 　　后边的下属提着钓鱼工具箱，陆观棠朝他们走了过来。 　　陆镇丰瞧见他，眉宇一皱，“你怎么来了。” 　　“听阿姨说你来钓鱼。”陆观棠望着他简短应道，又是望向被人包围的顾默楠，冲她唤道，“阿楠，过来。” 　　顾默楠立刻乖巧地从包围的人中间跑向他身边。 　　“你们是什么关系？”陆镇丰眉头皱得更紧，他只知道这个顾默楠先前是陆世锦的助理，后来成了他的秘书，但是现在听见陆观棠这么一喊，只觉得这两人很亲密。 　　陆观棠道，“小时候，我们是邻居。” 　　陆镇丰也是一怔，又见顾默楠点了头，不料他们会是这层关系。而他显然不乐意多问，厉声喝道，“她和姓唐的女人是好朋友，一定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是她却隐瞒！只要她说出来，我就放她走！” 　　顾默楠反驳道，“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 　　陆镇丰怒目瞪着她，陆观棠漠漠开口，“她说的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说谎。”陆观棠语气平平下了定论，让顾默楠心里一紧。 　　“就算她没有说谎也不能放！”陆镇丰固执己见，陆观棠却只是将顾默楠拉到自己身后，随后沉默对视于他。半晌时间，两人都不曾说话，最后陆镇丰怒问，“找不回他们，这个后果谁来担！” 　　“我！”陆观棠回得斩钉截铁。 　　“这话可是你说的！”陆镇丰神色紧凝，见他毫不犹豫，憋着气唤了人匆匆离开。 　　瞧着他们远去，顾默楠才松了口气，她刚要开口道谢，他却说，“吓到你了。” 　　顾默楠摇头，“没有，我知道董事长不会伤害我。” 　　眼前浮现方才她惊惧的模样，陆观棠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就好。”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动物，顾默楠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说谎。” 　　“我随便说的，别当真。”陆观棠不假思索道。 　　顾默楠不禁愕然，有没有搞错？双颊气鼓鼓的，她咬牙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 　　“看来你还挺赞成他们私奔。”陆观棠好整以暇道。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难道评定一个人，光看对方的家世身份就够吗？唐蓉有哪里不好？漂亮，聪明，优秀，能干，配陆世锦绰绰有余了！反倒是陆世锦，没了太子爷这个光环后，才是一无是处！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普通人的生活，估计他连公交车都没有坐过吧！”顾默楠完全是站在唐蓉这边的。 　　“既然陆世锦这么糟糕，那你还赞成他和唐蓉私奔？” 　　“我是看他对唐蓉还算不错，也是真的爱她，不然我哪里肯。”她撇嘴道。 　　陆观棠的双眼蓦得幽暗，“就算现在爱，谁能保证以后不变心。” 　　顾默楠也是一愣，想到自己的父母，她也以为他们是那样相爱，以为他们会牵手到白头，可是眨眼就各奔东西，所以就算很相爱也不是必定会走到最后。她握了下拳，义愤填膺道，“陆世锦要是变了心，唐蓉绝对能找到更好的！她也不靠他养，怕什么？再说了谁管以后，眼前都还没解决！” 　　“你想他们在一起？” 　　“恩。”她认真点头。 　　陆观棠默然，而后缓缓展露一抹笑，以极低的声音说，“那就成全他们罢。” 　　顾默楠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他却背过身去往椅子里惬意一坐，对着湖甩了鱼竿，“要不要一起钓鱼？” 　　顾默楠起先站着并不动，而后忍不住走到他身边挨着坐下了，“我们比赛，看谁钓得多！” 　　他连正眼都没有看她，冷笑了一声。 　　绿色湖水泛着波光，湖岸是两人，垂着两支鱼竿，那些烦恼都抛诸脑后，下午的光景悠闲度过。 第四十章 　　比赛钓鱼的结果，可想而知，顾默楠惨败而归。她连一条都没有钓到，反倒是他钓了好几条。而后他们在渔村吃了饭，回去时陆观棠将剩下的几条鱼都送给了她。顾默楠没有舍得吃，只将它们养在水桶里。可是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那几尾鲤鱼全都断了气。 　　她怎么那么笨？鱼没有氧气，当然会死。 　　顾默楠蹲在水桶前，忽然很难过。 　　就当她还在为鲤鱼的死难过时，又曝出了重磅消息。 　　许大亨亲自出面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正式表明立场，言语间的意思已和中正闹翻，并且追讨注资。 　　众人皆是哗然，不由得叹息一场豪门恩怨。 　　“这么多钱，中正拿得出来吗？” 　　“应该拿得出吧，中正可是有实力的大集团！” 　　“难说了，搞不好这次中正就垮台了！” 　　顾默楠听着发布会里由许大亨亲口报出来的巨额数字，瞬间晕眩起来。按照中正先前的流动资金，也不可能筹出这么大一笔钱！ 　　现在陆世锦不知去向，那么中正谁在接手？ 　　顾默楠心里一沉，除了陆观棠还能有谁？ 　　况且，他也许诺了一力承担。 　　顾默楠独自来到洗手间，犹豫了许久还是拿出手机拨了号码。这是她第二次主动联系他，那样慌乱，那样担忧。他将电话接起，伴随着他那一声“喂”，她悬着的心才有些着地，却仍是不安。千言万语在嘴边，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僵持了好久，久到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那头隐约传来女声，随后陆观棠道，“我现在要去开会，挂了。” 　　“等等！”顾默楠急急喊住他。 　　他沉默不应，而她知道他要去开会，却还有许多话憋着来不及诉说，只能轻声问，“晚上能不能见面？” 　　这次他没有再沉默很久，沉声说道，“这几天我有事，没有时间，我再联系你。” 　　不等她再多言，那头嘟嘟着断了。握住手机，顾默楠整个人愈发凌乱。 　　等了几日，他却迟迟不曾再联系她。 　　有关于陆观棠的近况，顾默楠只能从其他渠道得知，却也是铺天盖地。 　　洛城近日的大事件莫过于此，许大亨和中正势不两立，中正面临不利境地没有迅速解决难关。媒体的夸大其词使得民心动荡，股价大跌出现危机。而总经理陆世锦失了踪，原是副总的陆观棠顶替其位置坐上了中正第一把交椅。 　　她终于见到了他，活生生的人，会动会说话。 　　可惜的是透过电视。 　　屏幕里的陆观棠一出公司就被记者追着争相围堵，话筒对准了他，闪光灯喀嚓喀嚓亮个不停，那灼眼的光打亮他的身影，映出一张冷峻容颜，像是被曝光的底片，目光死死定格在他身上，瞧着他由助手保安护卫下坐入车里离去，她的眼睛也开始酸疼。可以想象，他已经焦头烂额。 　　突然升起些罪恶感，如果不是她提议私奔，也许唐蓉和陆世锦就不会一走了之。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哪里又会知道他们真的会这么做。但她虽然算不上始作俑者，也难逃干系。纠结来纠结去，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想见他。 　　历年来，顾默楠上班没有早退过。而这次她提早向经理打了招呼，提前走了。 　　顾默楠没有给他电话，只怕他在忙，她会打扰他。她也没有进去大厅，这里实在是太熟，一旦进去保准被人认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就站在了大厦外边静静等候。 　　夏日里很热，等待的心更是焦急。 　　不知道站了多久，面前是陆续进出的人，晃得她眼花。 　　终于，守卫在门口的保安恭敬喊道，“棠总！” 　　这一声呼喊让顾默楠欣喜，她急忙寻声望去，只见从大厦里踱出衣冠楚楚的一行，为首被簇拥的男人就是陆观棠。可他并没有看她，距离几米的地方走远。她迈开脚步追了上去，于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拦住他的去路。 　　尽管明白这样很不应该，太不理智，会引起误会，可她还是喘着气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你们先过去。”陆观棠吩咐一句，就随她走到一边。 　　只剩两人了，顾默楠的勇气也用完似了，登时吐不出半个字来。陆观棠瞧着她小脸被日头晒得红扑扑的，又是满头大汗，料到她是在这里等他的，他皱眉问道，“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有多久？大概就是一两个小时！顾默楠瘪嘴道，“一会儿。” 　　“为什么不去里边等？外面不热？”他又问。 　　“不热！”顾默楠倔强回道，惹来他瞪目，她硬着头皮质问，“你自己说要联系我，但是没给我打电话。” 　　她怎么还像个孩子？陆观棠拿她没办法，“你找我有事？” 　　顾默楠一时没有思绪，关心的话语说不出口，冷不丁道，“我是来告诉你，鱼死了。” 　　“什么鱼？” 　　“就是那天去钓鱼，你送给我的那几条鲤鱼。我养在家里，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发现它们死了。”顾默楠凌乱说道。 　　“你就跑来跟我说这个？”他眉头拧起，瞪得更凶狠，见她直白地点头，他没好气道，“下次再买给你！” 　　“喔。”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陆观棠等了几秒，她还是呆呆望着自己，他也不理她转过身就要走。 　　顾默楠却拉住他的袖子，他回过头，见她垂眸问，“你……你还好么？” 　　他沉默了，比那通电话里更长时间的无声。 　　顾默楠有些慌，脸上也臊得发热，他终于开口，仅是低低“恩”了一声。 　　莫名的，有了他的保证，她就放心了，“那你去忙吧，拜拜。” 　　顾默楠松开他的袖子抬起头朝他微笑，陆观棠却朝她走近一步，用手替她擦去额头的汗水，她僵了身体，也没有去躲闪，他沉声说，“下次来找我，直接打电话告诉我，不要在这里等，天这么热。你也回家去，别在外面乱跑。中正不会垮，不然唐蓉真要背上祸水的骂名了。” 　　顾默楠不甘撇嘴，暗自替唐蓉不平抱屈。 　　“上次叫你想的话，想起来没有？”他低头注视着她的眼睛问。 　　顾默楠茫然地回望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儿。 　　“算了，想不起来也好。”陆观棠幽幽说道，并没有生气，顾默楠却觉得心里仿佛针扎了一般。 第四十一章 　　顾默楠确实有认真地去想，他到底指的是哪一句，可绞尽脑汁也是无用功。眼前耳边又满是中正垮台的传闻，她也无心继续追究。形势愈发紧张，流言更是传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 　　瞧着那些不利消息，顾默楠的心情很糟糕，说不明的郁闷。 　　而此时，失踪了多日的唐蓉忽然再度联系她。 　　也是夜里，不过不是半夜，而是晚间九点左右，顾默楠正抱着枕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想借娱乐节目让自己振奋。唐蓉一个电话打来，顾默楠立刻坐直了身板，“你是怎么回事？说走就走？这么突然，还半夜通知我？我都睡迷糊了，根本没回神！走了那么多天，也不知道找我？我急死了，你知不知道？” 　　牢骚发了一堆，唐蓉一个劲的道歉。 　　顾默楠这才消了怒火，唐蓉问，“陆家的人有找过你吗？” 　　“找过。” 　　“你见了谁？” 　　“陆董事长。”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是问我，你的下落，哎，你在哪里呢？”顾默楠刚问出口，不等唐蓉回答又道，“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我不知道比较好。省的他们逼问，我不小心供出来。” 　　唐蓉却无心欢笑，“这里情况还好吗？” 　　虽然他们不在洛城，但是也一定会关注洛城的动静，毕竟陆世锦的身份摆在那里，辜负了一个不算未婚妻的许千金不说，还牵动了公司命脉，这场私奔的连锁代价很巨大。顾默楠想了想道，“你们既然已经走了，就不要再管这里了。凡事都有解决的方法，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陆观棠？你和他见过面？” 　　“那天见董事长，也见到了他。”顾默楠省略了其中纠葛，只抓重点，“他下了保证，中正不会垮台。” 　　唐蓉紧张的声音放松些许，但是祸事源头都是由他们而起，她很内疚，也不能安心。顾默楠只让她好好安胎，平安生下孩子才是她最紧要的事情。至于中正，只要陆观棠在，就不会出问题。唐蓉还在顾虑，顾默楠就给了她四个字，“我相信他。” 　　这一次的自我催眠，竟有些作用，烦乱的心因此渐渐平复。 　　只是此次中正面临危机，也牵扯到了富蓝公司。 　　据悉主题乐园的项目，已经全面谈拢，也顺利竞拍下城西的地皮。现在已进入最后阶段，可以开始投入资金建设。但问题也相继出现，建设需要资金，中正现在自身难保不知能否度过难关，哪里还有钱拨款。就算是去贷款，银行分析利弊也不会借贷。 　　部门里为了这个项目奋斗了数月的同事则是叹息倒霉，如果就这么搁浅了，那先前的努力全都白费。搁浅项目也当然是不可能的，富蓝老总也不会应允，毕竟是双方合作，合同里就签署得明确，如若违约，光是赔偿金就有一大笔。不过眼下到了僵局，就算老总威胁相逼，估计也不顶用。怕只怕闹到法院，那会让中正更加陷入绝境。 　　期间又传出林小姐去了中正商谈，董事会议里替中正说了不少好话，如此保鉴想来也是因为心仪棠总。只是在商言商，一个商人不会容许生意被感情所羁绊，言明中正必须拿出投资金，否则就要告他们。 　　众人又等着看中正会有何对策，也等着这个大集团是否会因这次的巨变而不敌跨倒。 　　就在这个混乱局面下，突然乾坤扭转，让人瞧不懂其中奥妙。 　　本来是中正最后拿出投资金的日子，可前来商谈的却是五洲集团的负责人。 　　对于这样的突击，众人猝不及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刻有人去多方面打探，回来便一群人围着听结果，“你们知不知道？原来啊，中正把这次的合作案转手卖给了五洲集团！现在五洲接了手，就派人来谈判！就是不知道，五洲和中正谈的是什么价格，肯定压了价！” 　　“五洲的负责人是谁？” 　　“就是大公子沈逸！” 　　众人对这位沈公子可是不陌生，五洲集团的唯一继承人，长相英俊，斯文高大，是人杰翘楚。 　　顾默楠却听得一愣，沈逸竟然接手了这个项目？ 　　实在是心里担忧，顾默楠便开始翻找手机，虽然换了卡，但是联系人的号码依旧还保存在本机里没有删除过。他们之前曾经在竞标时碰过面，而后沈逸也像是刻意保持距离不惊扰她似得没有找她，只是偶尔，才会打来一个电话聊上几句。 　　想到上边还在商谈，顾默楠就发了个信息过去：沈逸，中午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 　　过了好久，沈逸才回复过来：好，哪里见。 　　顾默楠也不方便跑远，就说了附近的快餐馆子。沈逸倒也不讲究，一口允诺。她来得比他迟，上了楼就见他坐在那儿等。她走向他，抱歉坐下。沈逸并不介意，温和笑道，“正常的午休有两个小时，你怎么这么赶？” 　　“最近公司比较忙。”顾默楠简短道。 　　沈逸了然颌首，随便点了套餐，两人就边聊边吃。 　　“我刚知道，你们公司接手了主题乐园的项目？”顾默楠问道。 　　“没错。” 　　“负责人是你？” 　　“是我。” 　　“中正找你商谈的？”依照局势来看，顾默楠只能揣测是中正找的下家。 　　沈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给的回答却恰恰相反，“是我找中正商谈。” 　　顾默楠愕然，“你主动去的？” 　　见她一脸的诧异，他也不奇怪，只是望着她道，“怎么？不行么？” 　　“那你压了多少价？”顾默楠并没有在意那些商业机密，脱口问了出来。 　　沈逸笑道，“你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到底压了多少？”顾默楠还在追问。 　　沈逸瞧她那么紧张焦急的模样，低声问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不过你可不能泄露出去。” 　　顾默楠急忙点头，随即听见沈逸说，“平价。” 　　中正陷入危机闹得满城风雨，沈逸抓住时机去见了陆观棠。他点名要主题乐园那个项目，并且压价百分之三十，可是陆观棠却说不卖。沈逸让他考虑考虑再作答复，他一口否决无须考虑。隔了几天，沈逸再次登门，却是提价，涨了百分之十让他转卖，没想到陆观棠还是拒绝。 　　沈逸搞不懂对方，这样的局势下，价高都不卖？ 　　直到前几天，陆观棠邀他会面，终于答应转卖。 　　而他只说：原价不变。 第四十二章 　　“怎么可能？”顾默楠显然是不信。 　　沈逸再次肯定道，“就是平价。” 　　陆观棠用了多少钱投资前期，沈逸就用多少将其买走。沈逸始终不明白，陆观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也不去理会了。顾默楠见沈逸这么坚决，也没有玩笑的意思，可她就是狐疑。 　　一定是陆观棠不肯贬卖！中正如今的处境，五洲绝对站在有利一方，就算是对方不同意，也应该再缓上几天见机行事。主题乐园的项目虽然是块肥肉，可风险也大，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手的。 　　“为什么？”顾默楠实在是不懂。 　　沈逸的目光，变得格外柔，“想知道我为什么买下这个项目？” 　　顾默楠怔怔地瞧着他，并不说话。 　　沈逸微笑，“我会告诉你答案。” 　　真相究竟是什么？顾默楠如此急于渴望知道。 　　下了班后，沈逸就来接她。顾默楠问他，要带她去哪里，他却神秘地不说话。车子在城市里穿梭，奔过几条马路，前方是何处，顾默楠有了印象。那正是他们以前就读的学校，洛城大学。再开近一些，就可以看见一幢幢的宿舍楼，开过宿舍楼便是操场连着篮球场。 　　顾默楠扭头瞧着葱葱郁郁的校园，仿佛可以嗅到书墨香。 　　沈逸将车子停到附近，两人就下了车。 　　沈逸走到她身边，“进去看看吧，很久都没有来了。” 　　确实有很久都没有来过，自从离开校园踏入社会，就没有再复返。可是入门那条的大道，踏上去的时候还有些莫名悸动。两边是巨大香樟树，广圆形的树冠，数势雄伟，绿色小枝，十分繁盛。五月是香樟的花期，清风一吹，散发出特有的樟脑香气。如今花期已过，花苞也已结了果。 　　这些果子什么时候才会熟？ 　　走在香樟树下，顾默楠抬头瞧着树枝，光影从那些枝杈里洒下斑驳，依稀之间仿佛回到过去。那年她顺利被洛大录取，暑假里等不及要来看看这所学校，就拉着陆观棠来参观。她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树，满是兴奋的心情，便开口问他。风将他白色衬衣的领子吹起，她回过头，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对他那样说。 　　开学的时候。 　　她却恍惚了双眼，只是贪婪地瞧他，浓密的眉毛，挺拔的鼻梁，俊朗的五官，冷冷淡淡，阳光坠在他的脸上，晕开一层金色，朦朦胧胧的，好看到让人忘记呼吸。而她觉得被颤动了似得，一直痒到心里。 　　“再过几个月就是九月，到时候就果熟了。”沈逸静静走在她身边，“记得那个时候，你好像特别喜欢这树。” 　　顾默楠却是不以为然，“我也没有特别喜欢。” 　　“没有吗？是谁拿着单反相机，成天在香樟树这里没完没了的拍照！”沈逸笑道。 　　顾默楠总算是有些印象，那是她第二次从古城回来，开了学就去买了个单反相机，导致后来的几个月她都节衣缩食。唐蓉对她直摇头，没好气地问她，拍那么多照片做什么。 　　沈逸微眯起眼眸，回忆那些似水年华，也有些感慨，“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摄影社的，就跑去社团找你，谁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加入。然后我就想，该怎么和你碰面？没办法了，只好天天来这条路等你。” 　　“原来你是故意的。”顾默楠扭头，“当时不是说凑巧吗？”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凑巧？也只有你会相信！”沈逸没辙道。 　　他突然停住步伐，在顾默楠面前站定，她也停下脚步。 　　盛夏的校园，又是放暑假，所以没什么人。尽头的一对学生走过转角，整条大道就剩下他们。沈逸手挽着西服，也是身着白衬衣，干净的，整洁的，恍惚间仿佛回到那个久远的夏日，“在这里我对你说，我喜欢你，我问你，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香樟树，也没有那么喜欢拍照。 　　可所有不明确的，隐藏的，积压的，不想去揭穿，一直在克制的感情，在这一刻全都被掀开，很多事情都在瞬间豁然开朗。猛地清楚记起，就是在这里，她将面前的人瞧成了谁，她不由自主地点头是许了谁，她混沌时的高兴是为了谁，而她清醒过来后的失落又是怨了谁，顿时惊得顾默楠四肢百骸。 　　沈逸瞧见她的神情从起始的呆滞转为诧异之后落实为忧伤，只以为她是因为他在难过，想要安抚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急急拉过她的手道，“有一次我们约好去港城，但是我却没有守约，那次闹了很久你都不肯和好。后来我再说陪你去，你却怎么都不肯了。” 　　“过不了几年，洛城也会有游乐园了，我记得你说你最喜欢摩天轮。”沈逸双手扶着她的手臂，低头问道。 　　摩天轮那三个字将她击中，让顾默楠记起更久远的过去，她茫然道，“我有说过吗？” 　　“说过！”沈逸坚定道。 　　“我有说过吗？”她又问。 　　“当然说过！” 　　她却似疯了一般，依旧是问着同一句话。 　　“默楠！”沈逸皱眉喊她。 　　顾默楠却红了眼睛，有一丝酸甜的滋味浮上心头，最后融合成了苦。她挥开他的手就要走，沈逸却强拉住她，“默楠！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去英国，原谅我那天的鲁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眼里蓄满泪水，早就瞧不清沈逸的脸庞，周遭的景物都模糊成一团，顾默楠只能摇头，不断摇头。 　　“为什么！”沈逸挫败质问。 　　顾默楠哽咽出声，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 　　沈逸见她失魂落魄茫然无助，心头顿时一软，可他扣住她的手还没有放松，直到她哑然道，“沈逸，对不起，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那一年他即将远行离开，她也是这样对他说。对上她通红的眸子，沈逸的手忽然松了力道，她已经不只一遍这样告诉他，可他还是不信。顾默楠却转身就跑，泪水也在刹那从眼眶里掉落，几滴落在地上，还有几滴落在他的手背。 　　感觉到液体是那么灼热，他也心也仿佛被灼痛，沈逸冲着她奔跑的背影大喊，“默楠！为什么！” 第四十三章 　　离开洛城大学，顾默楠拦了车直接奔向另一所学校。那是她所念过的初级中学，也是陆观棠曾经念过的学校。坐在车子里，顾默楠的泪水已经止住。沈逸突然旧事重提掀开过去，除了让她记起大学时光，也让她重新记起那段太遥远的中学时光。 　　师傅停了车，顾默楠付完钱就冲了出去。 　　“小姐，还要找你钱！”后边师傅在喊，顾默楠不管不顾。 　　顾默楠闷头往学校里直冲，可是被门卫拦住了，现在学校已经放假，所以不准进入。门卫又问她有什么事，顾默楠只说自己是来拜访老师的。门卫继而问她是找哪位老师，她哪里还记得清楚，只是有一位训导主任还有些印象便说了出来。谁料门卫道，“你登记一下，主任就在那幢楼里，你去吧。” 　　顾默楠赶紧登记，就从小门里进了校园。 　　中学比起大学，那是更加久远的历史，离开以后，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要回来。就连同学聚会，也可怜的没有办过。不过脑海里却还能细数，之前她在哪一幢楼，他又在哪一幢，她曾经离他很近，就坐在他的教室隔壁。更有一次考试，她凑巧就坐到了他的位置，高兴得偷乐。 　　而那时候他已经升入高中。 　　顾默楠走过曲径小道，绕过那几幢教学楼，来到了操场。 　　操场的主席台，水泥砖石筑造，原是刷了白色的油漆，可是时日一长就成了土灰色。主席台的后方，是铁丝网的栅栏。现今放假，操场都给锁了。顾默楠不知道那里还会不会保留痕迹，可她如中了魔障般狂奔去找。 　　都生了锈，瞧不清哪里是哪里，顾默楠一一仔细看过，应该就是这里，怎么会没有？ 　　她慌得不行，仿佛今天找不到就会错过一些什么。 　　终于，在靠近主席台的栅栏上捕捉到经受岁月洗礼残缺后的痕迹。 　　顾默楠立在那一方栅栏前，脑子一片空白。 　　细细的铁丝柱上，隐约有刀刻的字迹，只是有些字已经不全。 　　手指触摸过那些雕刻的印记，顾默楠突然难过的不行。 　　那一次是因为她的父母而吵架，因为他说他们迟早会分开。她很生气，对他发了一顿脾气，并且要他收回那句话。即便早就知道依着他的性子，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收，可她还是翻了脸。那一个暑假，她不再去找他，天天和伙伴跑外面去玩。就像是一场拉锯战，谁的耐力好就能赢得过谁。她忍得格外辛苦，最终却是赢了。 　　刚刚开学，他果然来找她。 　　可他不说话，只是随着她走。等走到这个操场，在这个铁栅栏前，她不再走了。操场上有学生在踢球，很热闹很吵。他突然拿出小刀，在这铁丝柱刻了起来。等他刻完，她探头一看，见上面不算端正的字“我收回那句话”，当下又是气又是好笑。 　　她取过他的小刀，也学他在上面刻。 　　顾默楠凝望着当年自己留下的话：除非洛城有摩天轮，那我就原谅你。 　　那时班级里有一人刚从港城的游乐园回来，便向众人骄傲炫耀。顾默楠本来也要去的，可是父母却临时有事所以取消了计划。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有了最初吵架的一幕。可是都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久到她都忘记有多少年，比起自己的生日还要久，他居然也还记得！ 　　他是个骗子！她明明就没有说过！明明是用刀刻的！ 　　顾默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只是觉得很难过，眼泪不自觉簌簌落下，她想去擦，却擦不掉。终是再也忍不住，对着铁丝柱哭了起来。 　　可能是隐隐的呜咽声有所惊动，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顾默楠泪眼婆娑一瞧，这不正是训导主任吗？ 　　主任道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哭。 　　忽然找到一个好借口，可以让自己肆无忌惮，顾默楠放声嚎啕大哭，“我太想念母校！” 　　主任老师当下万分感动，现在不忘本的学生实在不多了！ 　　顾默楠痛哭了一场，由主任老师送出了校门。事后想想，简直想挖个洞将自己钻进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只是哭完后，她也有了决定，次日就去富蓝递了辞职信。经理措手不及，吃惊于她这么仓促的决定，更是挽留，“顾组长，在公司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辞职？” 　　顾默楠直接道，“我跳槽了。” 　　留下惊愕万分的经理，顾默楠连那些零散的东西也全弃了，走的云淡风轻。 　　小维依依不舍一路相送，“楠姐，你这是要去哪里，你突然走了，我要怎么办？你就留下我一个人？” 　　顾默楠道，“等稳下来了，我会找你。” 　　小维连连点头，只让她别忘了自己。 　　再次来到中正大厦，顾默楠拿出手机打给他。由此顺利进入，搭乘电梯直上顶层。他已由投资部转移，坐上了至高的位子。推开那扇门，陆观棠一身黑色正装端坐在大班椅里。他的目光注视向她，望着她一步步走近，走到了他的面前。 　　“说过的话还算数吗。”顾默楠开口道。 　　陆观棠缄默不言。 　　“真是猪脑子。”她乘机奚落他。 　　他不认同地挑眉，她好心提醒道，“秘书的位置，你给我留着，只要我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他的眸子变得蹙然黑亮，她认真问道，“现在这句话还算数吗？” 　　“算。”陆观棠沉声道。 　　所以，原谅你了。 　　“那我现在就可以上班。”顾默楠轻松耸肩。 　　陆观棠默了下问道，“怎么突然决定回来。” 　　“我刚刚辞职了。” 　　陆观棠皱眉不满，“被炒了？” 　　“恩，我被炒了。”顾默楠回的更是轻飘，甚至丝毫没有被炒的愤怒。 　　因为，那么想要留在你的身边。 　　铃声打断两人的谈话，陆观棠提起话筒接听。 　　顾默楠静静望向他，近乎贪婪的瞧他。 　　不知从何年何月起始，亦不知究竟有多少分量，更是无从察觉，好像就是这么习以为常，如同呼吸空气般自然。他本该就是在她身边的，所以不会去想，有一天他也会离开。此时此刻，一切的惘然都有了归宿。 　　等到他挂断，陆观棠冷声喝道，“你的办公室就在外面，去接手工作。” 　　“是。”顾默楠应道。 　　原来，情生无痕。 第四十四章 　　顾默楠重新回到中正工作，任职为总经理秘书。公司上下都关注着许大亨追讨注资一事，所以有关她的突然回归就被远远抛到一边。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位代理秘书，也恢复了助理原职，急急将手中的一切事宜作了交接，“顾秘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你回来真是太好了！” 　　顾默楠笑笑，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么被人需要呢！ 　　之后就跻身投入到工作中，才发现公司情形真的不容乐观。注资的资金太过庞大，陆观棠已经停止了几个将开发的项目，几桩与别家合作的也逼不得已进行了转卖。可是公司能够动用的流动资金，尚不能补齐差额。最为糟糕的是，许大亨为了私愤，背地里要搞垮中正，竟然挖了墙角。 　　中正旗下最大的证劵所，经理数人纷纷辞职，并且带走了上百位职业经纪人。 　　董事长陆镇丰听闻这个消息后，当场被气得进了医院。 　　麻烦接踵而来，无疑更是雪上加霜，使得中正股票持续下跌。 　　如此一来，不仅是公司动荡，就连董事会的元老们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董事局立即召开了会议，矛头齐齐逼向陆家。陆镇丰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依旧卧床不起，此番坐镇的只有陆观棠。气氛压抑逼得人快要窒息，几位元老语中带刺，定是要陆家给个交代。 　　“许家的注资是经镇哥的手，我们没有干预过！许家千金原本和陆世锦定了亲，这也是喜事一桩，但是现在他和别的女人跑了，留下个烂摊子给我们，也太不像话了！我们几位叔伯当年都是跟着你爸打拼天下的，好不容易有了太平日子，现在闹成这样要怎么收拾？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五大董事之一的高老作了代表放话。 　　几位元老纷纷望向了高位上的陆观棠。 　　顾默楠坐在他的身侧，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悄悄拿余光扫他，只见他冷峻的侧脸有着不符局势的泰然安宁。 　　现在真是最难过的关头，这该怎么办？ 　　四周都很静，此刻若是有针落下，也一定会听得清楚。 　　半晌，陆观棠终于漠漠开口，依旧是熟悉的低沉，却格外有力振心，“各位叔伯，解决的办法一定会有！请各位稍安勿躁！” 　　立刻有人微笑说道，“证券公司走了上百个经纪人，那笔注资的钱也还不了，股票还在不断倒跌，你倒是说的轻巧，让我们怎么能放心？有什么办法，你就说出来，不要拐弯抹角了。如果你只是想安抚我们几个老的，这句空口白话可是不管用的。” 　　顾默楠算是见识到笑面虎了，一脸的笑容，说话的语气都是温和的，偏偏绵里藏针，一字一句都是那么不舒服。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却就是华老。之前为了华公子起过冲突，现在她不得不怀疑，这个华老是在公报私仇。 　　华老的话，得来另外几位董事的赞同，便要陆观棠给个准信。 　　眉目清明如晨曦，陆观棠徐徐道，“请给我一周时间，一周之后如果仍没有解决，那么我将辞去总经理一职。” 　　众人皆是震惊，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末了高老道，“好，观棠，就给你一周时间。不过最近事情多，副总的位子不能空着，多一个人替你分忧也多一份力。” 　　像是早就商量好的人选，高老将自己的儿子推了出来。 　　陆观棠从容说道，“高老，副总的人选，我这边已经定下来了。” 　　众人莫不诧异是谁，会议室的大门被轻轻敲响，一道颀长身影从外踱了进来。男人生得很俊朗，漂亮的丹凤眼，比起陆观棠要年少几岁，衣着更是随性洒脱。顾默楠看着他那几缕挑染的银发，觉得太过前卫，整一个就是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 　　不过，这人是谁？ 　　顾默楠狐疑着见他在侧边的位子大喇喇坐下，而他的笑容太过灿烂，以至于和周遭的气氛格格不入，“各位叔伯，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展风，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下机就赶了过来，我这次回来，还带了几个人来救场，听说证券公司没人了。”陆展白笑道。 　　华老嗤笑，“几个人恐怕是远远不够的。” 　　陆展白叹道，“五十个人不够吗？” 　　众人再次吃惊，竟然带了五十人过来？ 　　“这次证券公司可是走了百人！”华老试图扳回局面。 　　陆展白报出数个名称，又是叹道，“足够以一敌十吧？” 　　天！那可是英国三大证券公司！想必过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众人还在诧异，陆观棠幽幽说道，“首个问题已经解决，不知道各位叔伯是否满意。” 　　诸位元老不禁点头，唯独华老还在硬撑，“许大亨的注资才是棘手问题！” 　　自始至终，顾默楠都安静聆听。 　　可是她知道，再大的难关都会引刃而解。 　　恭送了各位元老，会议室里登时清场。移驾到办公室，两人在商谈正事，顾默楠则是冲了咖啡进去。 　　“展总，请用咖啡。”顾默楠将杯子端到他面前。 　　男人原本是和陆观棠在对谈，漫不经心瞥了眼身旁来送咖啡的秘书小姐，忽然就定住不动。 　　顾默楠被他这么一盯，还以为是自己脸上抹了污渍。 　　陆展白却半天也没有下文。 　　“展总？”顾默楠感到很困惑，她到底是怎么了？ 　　陆展白灿烂笑道，“我觉得你很眼熟。” 　　顾默楠有些无语了，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搭讪，可是这样的对白也似乎只有老套的情节里才有。可下一秒，他却又像是醒悟一般，盯住她的目光扫向陆观棠，就这么来回扫了好几下，“我知道是在哪里见过你了。” 　　“哪里。”顾默楠本能地问道。 　　陆观棠猛地喝道，“你没事情做是不是？” 　　陆展白将他雷声一喝彻底无视，冲着顾默楠笑眯眯道，“我在英国见过你。” 　　英国？顾默楠最远也就是去古城，“我想展总大概是认错人了，我没出过国。” 　　“是吗？” 　　“恩。” 　　陆展白望着陆观棠贼笑，陆观棠这边脸色不大好看，顾默楠瞧了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不走？”陆观棠已是不耐，再次喝道。 　　陆展白识趣地站起身，而后向顾默楠伸出手，潇洒报出自己的名讳。 　　“您好，我是棠总的秘书顾默楠。”礼尚往来作了介绍，顾默楠犹豫问道，“展总也姓陆？” 　　“是啊，挺巧的，我上头还有两个姓陆的哥哥。”陆展白飞扬唇角。 第四十五章 　　顾默楠顿时傻了眼，就见陆展白微笑着离去。她对那些八卦向来是不在意，所以也不会去探究陆家到底有几个儿子。即便和陆世锦相识，也不会去多问半句，可现在还是吃了惊，“你还有弟弟？” 　　陆观棠仅是“恩”了一声，那神情却是不愿多提。 　　顾默楠见他如此，于是收了声不再继续追问。退出办公室，脑子里却满是疑惑。据悉陆世锦是大夫人所生，而大夫人又只生了一个。陆观棠的母亲，她也是认识的，可也没有见她还有第二个孩子。那么这位陆家三少，想来也不可能和他们是一个生母。 　　果然是一部理不清剪还乱的豪门家史。 　　不过，陆董事长也太花心了吧！ 　　顾默楠摇了摇头，投入到工作中去。 　　由于陆展白的回归，带来了五十人个经纪人，证券公司恢复了正常运作。难题解决了一个，使得股票有所回涨，也稍稍安抚了民心。只是最大的难题，仍旧是那一笔巨额注资资金。经由近日重重预算表明，押上公司可以使用的流动资金，仍然差了五分之三。 　　顾默楠随着陆观棠奔波于各大银行，希望银行能够应允贷款。 　　银行的态度有所好转缓和，并没有立刻拒绝，可仍旧没有松口。 　　数日来皆是无功而返，任是耐性极佳的顾默楠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走出银行大门，她嘀咕抱怨，“真没眼光！” 　　陆观棠倒是不生气，反是好心情地问道，“哪里没眼光了？” 　　“中正这么有实力的公司，他们这么没眼光，以后一定会后悔！” 　　“又有多少实力？” 　　“很有实力的！”顾默楠愤愤不平，将中正往日的光辉发展史如数家珍。 　　两人双双上了车，陆观棠道，“你说的这些都是过去，既然是过去，那就不作数。” 　　顾默楠被他驳得没了话。 　　其实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商家作投资，定是不会让自己蚀本的！就好比是那些特卖的卖场，瞧着是打了一折，便宜得不行，其实还是保了本的！现今中正不比之前，还在岌岌可危，纵然是再愚笨的商人，也会在此时远观，若是跳了进去，只怕会是个火坑！ 　　车子往前开着，顾默楠觉得很憋屈，想着不能挫自己锐气，更想给他鼓劲，她脱口而出，“不是还有你吗？” 　　陆观棠侧目，见她正望着自己，双眼很亮，像是燃了一簇火。 　　顾默楠道，“中正现在有你！有你就够了！” 　　陆观棠微抿的薄唇微扬，一抹漂亮的弧度，“你这个帽子扣的真大。” 　　“什么帽子，我说的是实话。”顾默楠认真说道。 　　“那我可不能让你食言。”陆观棠正视前方幽幽说着，而后又是吩咐道，“到了公司马上订机票和酒店，最快的航班去港城。” 　　港城，那里座落着顾默楠最想去的梦幻游乐园。 　　可是想当然的知道，这一次去绝不会是游玩，而是为了公事。 　　当天晚上的航班，直飞港城。数个小时后抵达，从机场而出顺利入住酒店。等到了第二天，顾默楠还在睡觉，就被人一个电话叫醒。她朦胧接起，听见那头低沉的男声吩咐道，“马上起床，十五分钟后楼下大厅等你。还有，穿便装，不要职业装。” 　　“啊？”她还没回神，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上司下了命令，当下属的怎么敢不听从。顾默楠揉了揉眼睛，看向时钟，现在才四点半，要不要那么早？即便是心不甘情不愿，可还是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庆幸自己平时就训练有素，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整装待发。 　　到了大厅，刚刚好十五分钟。 　　顾默楠走到他面前，“棠总，我这样穿行吗？” 　　白色的T恤，外加一条直筒牛仔裤，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便装。 　　不过，他怎么也是一身便装？黑色领子T恤，同样是一条牛仔裤，怎么就那么好看？心里又是狐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陆观棠点了个头，转身就往外边去。她也不多问，只在后边跟着他。陌生的城市也不熟悉道路，索性就打了车。陆观棠报了个地方，那司机踩下油门回头爽朗笑道，“你们是外地的游客，来旅游的吧？还挺熟门熟路，那儿可是正宗的早茶店，不怎么出名，不过味道好，记得去尝尝芙蓉卷，还有千层糕……” 　　司机格外热情，这一路就向他们介绍美食景点，陆观棠全程默然一声不应，顾默楠只好尴尬地笑着应声，不好意思冷颜以对。 　　那家早茶店，牌子挺老，牌匾上的几个大字瞧不懂，大概是草书。倒也不是排队长龙的兴旺，只是店里面也坐满了人。店员上前招呼他们，没了单桌，只让他们找个桌合着坐坐。陆观棠扫了眼店堂，角落里的那一桌围了几个人，桌上坐着两个老人，正在下棋。 　　陆观棠随意找了个较空的桌坐下，顾默楠也顺势入座。 　　店员上了香茶，让他们慢慢选点心。 　　“来这里做什么？”喝了口茶润喉，顾默楠终于忍不住问道。 　　陆观棠道，“这里是早茶店，当然是来吃东西的。”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会信他，在这么紧急的关头，特意跑来港城，难道只是为了喝早茶？ 　　只不过，推着车叫卖的点心还是让顾默楠嘴馋。 　　陆观棠见她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淡淡笑道，“饿了，去叫些东西来吃。” 　　“好！”顾默楠答得很快，立即招手将那推车叫卖的大婶唤来。 　　品种实在是繁多，看得眼花缭乱，根本难以作决定，这么多好吃的，该选哪一样？ 　　瞧她犹豫不定，陆观棠道，“每样都来一份。” 　　“不要不要！”顾默楠急忙道，“就要芙蓉卷，还有千层糕好了。” 　　“再加两个包子，豆沙和酱肉。”陆观棠补了两样。 　　桌面上随即多了两只包子，顾默楠听见他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 　　是的，她喜欢，喜欢甜糯的豆沙，喜欢鲜美的酱肉。 　　可是胃口小又贪心，拿不定主意每次都要选很久。如果两个都买，就会吃不完，可是又想两个都吃。 　　他那时是怎么做的？ 　　顾默楠学着他的做法，将包子掰开一分为二，然后各自一半又合二为一，“喏，给你，这样就可以吃到豆沙味，也可以吃到酱肉味的了。” 第四十六章 　　陆观棠瞧着盘子里两半的包子，目光骤然明灭，“你这么笨，也还记得。” 　　“当然记得，我怎么会忘记。”顾默楠没好气地说道，随即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要不是我提醒你，你一定记不起。”陆观棠用筷子夹起包子，咬一口慢慢咀嚼。 　　顾默楠被他说得一怔，其实原本是打算忘记的，又或者已经忘记了，可是偏偏他又出现了，于是那些被封藏的回忆都被拂去尘埃历历在目，每一个片段，每一个镜头，都是那么清晰。触动到心弦，绷得很紧很紧，她低着头轻声说道，“你叫我去想的那句话，我也记起来了。” 　　陆观棠著筷的手微停，“是么？” 　　她还以为他是在质疑自己，嘴里满是食物不满嘟哝道，“中学操场那里的铁丝柱是不是？我根本就没有说，我是刻下来的，用你的小刀刻的！” 　　陆观棠抬眸看她，“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就在我去公司找你之前。”不经脑子，又被他骗去了话。 　　“所以你是为了我而辞职？” 　　“……”咦？怎么噎着了。 　　陆观棠拿过她的茶杯，替她倒了杯水递去，“不是特意辞职的吗？” 　　“都说了是被炒。”她赶忙喝水咽下卡在喉咙里的食物。 　　“我向富蓝问过了，你是主动辞职。”他准备好了证据，等她落网似的。 　　像是被抓到把柄，又像是害怕，那份心意不能让他知道，顾默楠慌乱解释，“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你慢慢说，不要急，我在听。”他盯住她的眼睛看着，眸底深邃暗涌。 　　顾默楠被他盯得无所遁形，一下子泄了气，咬牙说道，“因为唐蓉和陆世锦私奔，是我提出来的建议。那天唐蓉找我，后来陆世锦也来了，他们为了孩子在吵，我就说干脆私奔好了，一了百了。然后他们就……” 　　“你是因为他们才回来的？”他的眼神忽然很利。 　　顾默楠不敢看他，只是觉得他的声音突然很沉，可她来不及注意这些细节，唯一的心思就是不能被他发现，发现她的接近是私心，“是我建议的，他们才会走，现在出了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 　　“行，我知道了。”陆观棠冷声说道。 　　那天离开医院，他也是这句话，顾默楠闷闷撇嘴。 　　两人沉默吃着早点，角落里那桌下棋的人渐渐散了去，几位棋友都要回去，独独剩下一个头发花白精神奕奕的老人，还意犹未尽地要继续拉人下棋。可惜无人留下，老人还坐在那儿不肯离开，瞧着有点孤单单的。 　　陆观棠忽然说道，“象棋还会不会？” 　　“会一点。”顾默楠好奇他怎么提到象棋了。 　　“你看那边有个老人，没人陪他下，你去陪他下一盘。”顺着陆观棠眼神所指的方向，顾默楠果然瞧见了那个老人。 　　同情心开始泛滥，而后她就走了过去。陆观棠坐在原位，瞥见他们开始下子，他便悠闲地开始喝茶。只是这棋下了一盘又一盘，有些没玩没了的趋势。不过不是顾默楠棋艺精湛的原因，她是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地循环着。老人叫淮伯，只愁没人陪他对弈，虽然一直连胜，可也不觉得无趣。 　　顾默楠也被勾起了兴致，就一直下，直到陆观棠喊她，“阿楠，我们走了。” 　　顾默楠这才依依不舍地收了棋，淮伯挺喜爱她，就问她明日还来不来，顾默楠也不知道，便说如果有空那就还来。淮伯就说好，如果来了，他还在这一桌。告别了淮伯，顾默楠就追着陆观棠离开。 　　“你怎么不问问谁输谁赢？” 　　陆观棠正眼都不给一个。 　　“我一盘都没有赢。” 　　“意料之中。”他的口气很不屑。 　　顾默楠气得牙痒痒。 　　调转回酒店，陆观棠只让她去换衣服。从便装恢复到职业装，带齐了文件资料，知道这是要办正事了。他们这次去商谈的对象，是港城鼎鼎有名的开元集团。开元集团将要在洛城发展，投资开辟房地产。早先就有人收到消息，洛城的几家公司都欲和开元合作，但是全都没有回音。依照开元的实力，能够合作成功那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之前曾经联系过开元，但被对方婉拒。 　　现在也没有预约，能见到开元总经理？ 　　情况很明显，他们被拒之门外了。 　　陆观棠依旧不懊不躁，只是排了预约后就走，顾默楠急急道，“预约都到半个月以后了，怎么赶得及？” 　　他们只有这一个星期的时间！ 　　接下来的数天，顾默楠都在凌晨四点被挖起来去吃早点，顺便和那位叫淮伯的老人家下棋。而每到中午，陆观棠都会叫她走，淮伯忍不住问她，“阿楠，她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啦。”只是上司，邻居，朋友。 　　“他会不会下棋？” 　　“会啊。” 　　“那下得如何？” 　　顾默楠想了想，笑眯眯道，“他是我的徒弟。” 　　眼看着明天就是周末，过了周末就是最后期限，顾默楠下棋总是游神，淮伯关心询问，顾默楠想他不过是位老人家，再来这几日也合得来，就告诉他，他们这次出来是来谈生意的，可是没谈得成。淮伯问要同哪家公司谈，顾默楠就说是开元集团。如此问了个详细，淮伯若有所思道，“你们原来是中正的，那他就是中正的总经理陆观棠？” 　　“哎？淮伯，你怎么知道？”顾默楠愣住。 　　淮伯眼目清明，“你去把他叫过来。” 　　顾默楠狐疑着去叫陆观棠，陆观棠不疾不徐走来，而后坐下来喊道，“淮董事长。” 　　“年轻人，脑子挺好，天天来这里喝茶，原来动机不纯。”淮伯道。 　　“叨扰您了。”陆观棠沉声应着。 　　“中正的实力我也清楚，现在一时资金周转不灵也是常事。那这样吧，我给个机会，我们下三盘棋，只要赢我一盘，我就允了这次的合作。”淮伯笑着说道，换来顾默楠惊奇不已。 　　淮伯竟然是开元集团的董事长！ 　　“来，阿楠，我们来下。” 　　顾默楠却是摇头，手指向了陆观棠，“不来了，让他来吧。” 　　“那就你来下。”淮伯倒也不担心。 　　陆观棠便和顾默楠交换了位置，顺便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 　　结果只下了一盘，那一盘杀得淮伯落花流水缴械投降。 第四十七章 　　淮伯惨败后就质问顾默楠，“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徒弟吗？” 　　陆观棠很悠闲地喝着茶。 　　“是啊。”顾默楠认真点头，“他是我的徒弟，可是我没说，徒弟就比师傅下的差啊。” 　　顾默楠已经很久都没有下过象棋了，那时候有兴趣就进了学校的象棋社，但是太菜了，没有人陪她玩，于是天天拉着陆观棠。陆观棠本来是无感的，可敌不过她的死缠硬磨。结果过了几个月，她甩手走人，不料陆观棠却成了象棋高手。因为这个，顾默楠一直坚定地称自己是他的师傅，毕竟也算是带他入门的。 　　淮伯不禁摇头，叹息自己是让这两人给合伙骗了。 　　顾默楠问，“淮伯，那什么时候签合同？” 　　“下周一吧。” 　　“能不能今天就签？这样好咯，我让他再陪淮伯下几盘？” 　　顾默楠已经吃准淮伯的喜好，淮伯本来还在犹豫，可是顾默楠却主动将棋子摆好，再加上陆观棠激了一句“是不是输不起”，老人家就就范了。又杀了几盘，陆观棠连赢，淮伯就一直继续下。顾默楠看这情形，悄悄附耳到陆观棠耳边让他放水。又下一盘，淮伯终于小胜，这下高兴了，就让他们跟他回公司。 　　之后一切顺利，瞧见签下了合同，顾默楠笑逐颜开。 　　顾默楠问淮伯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顺带还可以再下几盘。淮伯别过脸去，说是不和职业级别选手下，就赶他们走。出了开元公司，顾默楠道，“那我现在就去订机票，马上回洛城。” 　　陆观棠却道，“不急，留一天。” 　　“哎？” 　　陆观棠侧目望向她，漠漠说道，“不是一直想来这里的游乐园玩么。” 　　顾默楠眼中顿时神采飞扬。 　　夜间的游乐园更是五光十色，买了入场券，就踏上了奇妙的征途。走过中央大街优雅的老式马车，闲逛于古色古香的店铺，在异域风情的餐厅享受美食。坐上海底两万里的潜艇，穿梭在生机勃勃的热带海床以及阴沉寂寥的寒带之中。正要出潜艇，顾默楠嚷嚷着下面要去看烟花表演，陆观棠先行而出，踏上陆面后转身朝她伸出手。 　　顾默楠没有犹豫，就扶着他的手上了岸，“我们要快点，不知道还能不能排到队，能坐上摩天轮就好了。” 　　好像就是这么自然，谁也没有注意，那两只握着的手并没有分开。 　　摩天轮建在睡公主城堡附近，周遭全是人，黑压压一片排了长长的队伍。顾默楠贪吃，在队伍里等待时瞧见冰淇淋便去买。一手拿了一个跑回来，将其中一个递给他，陆观棠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兴趣。她高兴的站在他身旁，可以独吞了。 　　瞧她迅速地吃了一个，开始解决另一个，陆观棠沉声道，“你这么急做什么，没人和你抢。” 　　突然，轰一声响，头顶升起一团光亮，随即散开出一大团的光束。 　　美得让人惊叹。 　　顾默楠忘记说话，忘记吃手中的冰淇淋，目光聚在夜空里。只见更多的光球升入夜空，绽放出一场绚丽夺目的星梦奇缘烟花。那些光球大朵大朵盛开着，坠落在眼里，犹如夏夜里划过的流星陨辰。 　　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兴奋的喊，“棠棠，你看你看，真漂亮。” 　　那熟悉久违的呼喊让陆观棠一怔，只见她双眼铮亮，小脸被烟火的霞光照的绮丽，他心头一动，夹着烟的手托住她的后脑，不由自主地俯身吻住她的唇。而他不过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顾默楠却是全身僵硬。 　　陆观棠低声道，“你的冰淇淋化了。” 　　顾默楠的脸刷得红透。 　　最后却没有坐摩天轮，顾默楠只说不想坐了就从队伍里跑了。陆观棠静静走到她身边，并肩瞧着烟花绽放。在这之后，顾默楠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更甚至连正面都不敢和他对上。直到回到酒店，她依旧还没从刚才的那个吻里抽出，一直记得他的味道，他唇上沾染的淡淡烟草味道。就在经过他的房间时，她急忙道一声晚安就匆匆走过。直到回到自己的套房，她还是心如鹿撞。 　　顾默楠觉得这夜是无法太平了，走向冰柜，想要喝些冰饮去去燥气。手指触向饮料，目光却对准了啤酒，犹豫了下，还是取了酒喝。酒这个东西，或许会越喝越燥。一罐两罐，数不清喝了多少罐，直到将冰柜里所有的酒都取出来喝光，她也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叮咚，有人按门铃。 　　顾默楠迷糊得起身，将门打开，只见一道高大身影立在外边。恍惚抬头对上了来人，定睛瞧了瞧，她痴痴笑了起来。 　　“喝酒了？”瞧她满身酒气，看来喝得不少，陆观棠皱眉问道。 　　顾默楠支吾着断断续续道，“只喝了一点点，一点点。” 　　“那份协议你给我。” 　　“好，我去拿。”顾默楠说着，就要踱进房。可是脚软手软，整个人都在摇摆。 　　陆观棠自身后扶住她，顾默楠醉醺醺道，“在公文包里。” 　　陆观棠干脆扶着她进房，顺势将门带上。将她安置在床上躺好，才从旁边的柜子里翻找到公文包。瞧见协议就在里面，他就要回自己房间，可是又瞧向她，喝得烂醉嘀咕说着胡话。他便走至床沿探过头去，抚开她散乱的头发道，“谁让你喝那么多酒。” 　　顾默楠瘪嘴，“还不是怪你。” 　　“我？” 　　“恩，就是你，谁叫你亲我了，你亲我，亲我……”顾默楠脸红红的。 　　陆观棠嘴角呈现微笑，轻抚着她的额头道，“那还真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错。”顾默楠一口咬定不放松。 　　陆观棠拉过薄被替她盖上，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快睡吧。” 　　他转过身就要走，衣摆却被人拉住，陆观棠一回头，就见顾默楠弯曲着身体趴着，伸长了胳膊揪住他不放。乌黑的长发散了一床，小脸透着诱人的粉，唇微微嘟着，似是不满似是撒娇地说，“不给你走，我不让你走。” 　　陆观棠笑道，“那我睡哪里？” 　　顾默楠思忖着唔了一声，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睡我这里，一起睡。” 　　陆观棠又哄了几句，可她还是不放人。没辙了，将她往里边推了推，自己也躺了上去。顾默楠刚被推开一些，又赶紧黏向他。来回推了三次，她还是不依不饶，陆观棠也不再推了，只是手指把玩着她的青丝缠绕。 　　顾默楠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晶亮亮的，冷不丁说了句“我也要亲回来”，就将嘴凑向了他。 第四十八章 　　那两片柔软的唇贴向陆观棠的，而后要人命地蹭了下，随即又迅速撤离，顾默楠傻傻地望着他，“亲回来了。” 　　陆观棠眼里簇起一团火，手指绕着她的青丝，抚上她的唇，“阿楠，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顾默楠却还在笑，微眯的眼睛，带了几份醉意，娇媚的模样格外慵懒也格外勾人。面颊被他碰触着，她觉得痒得有些难过就发出呜呜声。这娇憨一声冲破陆观棠的防御线，他一个翻身覆上了她。双手捧住她的脸，固定在一处，不让她逃脱，他的吻如台风过境般袭来。 　　顾默楠下意识的闷哼，却被他狂野有力的吻完全堵住而无法发出声音。 　　陆观棠是洗了澡过来的，只套了件浴袍，她的手胡乱地寻找到入口，从腰间探了进去。掌心的温度很高，他身上的温度却是凉的，她似是舒服地抚摸起来，为找到这一片清泉而欢喜。陆观棠有些动情，眼中燃着的火也愈烧愈烈，他的吻变得粗暴起来。 　　“唔唔！”顾默楠哼哼着，“疼！” 　　陆观棠的俊颜弥漫起一层滟红，咬着她的耳朵道，“这次是你招我的。” 　　他灼热的气息洒在耳根，顾默楠忸怩着身体躲闪，“好热。” 　　陆观棠的吻延着脖子一路而下，隔着衣服，他轻轻啮咬她的柔软，感受她的颤抖，他抬起头来看她。在他身下的顾默楠，双颊绯红，眼眸如水，小嘴难耐地急促呼吸着。撩起她宽松的衣物，将整件T恤从她的头顶慢慢拉出。白皙的胴体，慢慢呈现在他的眼前。 　　喝醉了的顾默楠，潜意识还是青涩如初，身体颤抖起来，双手紧张无措地揪住他的浴袍。 　　他的手粗粝地在抚过她的脊背，在她的胸衣扣上徘徊。她扭了下，试图逃脱他的钳制，眼里的水气更泛滥。 　　顾默楠的纯真和孩童般的畏惧，使陆观棠萌发了最疯狂最原始的欲念。低头再次覆住她的唇，灵活的指尖解开她的胸衣，一边吻着一边将其脱下甩到一旁，他哄着她道，“阿楠，帮我脱衣服，我也很热。” 　　陆观棠就连声音都仿佛是有魔力的，顾默楠在他的诱哄中拉下他的浴袍。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浴袍被渐渐褪到脚踝。他用最温柔的吻抚慰她，当她娇弱的连合拢双腿的力气都没有时，陆观棠啮咬着她的唇问，“我是谁。” 　　顾默楠不说话，只是喘着气，他又问，每问一次就咬得更用力些。直到她受不住这痛，喊出“棠棠”，他就在这空隙里轻易地挤入她的身体，肩头一沉贯穿她冲撞起来。一记痛苦又愉悦的呻吟从她的嘴里逸出，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交叠混沌不清…… 　　日上三竿，没有拉窗帘的房间，烈日阳光毒辣地曝晒进来。 　　顾默楠觉得很沉很重，睡梦里舒展了下腰肢，浑身是又酸又疼。撑开眼睛，她看见男人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腰扣着。愣了那么半晌，转过头去，那张俊魅的脸孔却是陆观棠。 　　顾默楠掐了下自己，难道是做梦？可问题是，这不是梦！ 　　惊恐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将他的手挥开，顾默楠拉过被子就往自己身上扯，蜷缩到床的边缘。陆观棠也被她惊醒，睡眼惺忪瞧向她，她一时无言，不知是惊惧还是惶恐，哆嗦着问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陆观棠眯着狭长眼眸，透过缝隙里瞧她，他的视线朦胧胧的，她在他眼里也好像朦胧胧的，他似是有几分醒意，而后嗯哼了一声答她。 　　哎？他哼什么？顾默楠还在风中凌乱，陆观棠沙哑道，“昨天晚上的事，你都记不起来？” 　　“昨天晚上？”顾默楠狐疑反问，换来他凶狠的瞪视。 　　呃，怎么好像她对不起他一样！ 　　她只记得昨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然后到底怎么了？ 　　陆观棠道，“我来你房间拿协议。” 　　“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你叫我陪你一起睡觉。” 　　他语出惊人，顾默楠惊恐万分，“有这种事？” 　　陆观棠默默颌首，顾默楠咬牙强辩道，“你可以不答应啊！” 　　“你不放我走。” 　　“好，就算是这样，那只是睡觉而已，你，你为什么，那个我！”她连口齿都不清了，印象中似乎的确是她拉住他。 　　陆观棠冷声道，“你自己对我又亲又抱，还主动脱我衣服。” 　　“怎么可能！” 　　陆观棠忽然掀开被子，顾默楠吼了声“你干嘛”，只见他坐起身来，他精壮的胸膛有红印，再一翻转，就连背上也都是，那是人手抓上去的印记。顾默楠脸红到不行，快要充血羞愧而死，“我不是喝醉了吗？你知道醉了，都是身不由己的！” 　　被他紧迫盯人，顾默楠乱得不行，“当没事发生好了！反正，反正上一次也是这样！” 　　陆观棠猛地伸出手，顾默楠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抓住手腕，眼前一昏，一个天旋地转被拖拽压在他身下。顾默楠手足无措，他赤裸着身体，她碰都不敢碰他，更不敢对视他的眼睛，“这次是我酒后乱来了，是我的责任，可是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要去洗澡！” 　　“我帮你洗过了。”他冷漠说道。 　　顾默楠面上一红，“那你能不能松手？” 　　陆观棠却纹丝不动，大手扣住她的下巴，硬逼她仰视他，目光触及他的刹那，他一个热吻封住她所有话语，她挣扎着推拒他，他却吻得更深更重，慢慢她忘记了反抗，而是顺着他回应他。他的手也拉开她紧裹的被子抚摸她，她在他的指尖柔软战栗，竟是熟悉的快感。 　　他重重吸吮她的肩头，她疼得叫出声来。 　　陆观棠厉声说道，“现在你没有喝醉，可以推开我。” 　　顾默楠却在他的逼视下没有了动作，只是胸口还剧烈的起伏着。四目相对，勾起内心最深的渴望，他又贴近她，撬开她的齿，卷着她的舌吮吻。想抓住些什么，紧紧地抓住，顾默楠不自觉揪紧床单放任他的。气息不稳，他低声说道，“昨晚累到你了，今天就放过你，回去后好好想一想。” 　　顾默楠咕哝一声，“想什么。” 　　陆观棠抚着她的脸庞，勾起唇角道，“我们的关系。” 第四十九章 　　回去后好好想一想。 　　我们的关系。 　　陆观棠撂下的两句话像是梦魇，在这个周末里一直不断重复回响。顾默楠已从港城回到洛城，拿下开元集团的合作项目，难关也已经过去了，可是却比先前还要心神不宁。他们之间，究竟应该是怎样的一种关系，才是最合情合理的，顾默楠陷入了迷雾里。 　　“顾秘书早。” 　　“早。” 　　“棠总到了么？” 　　“还没有。” 　　顾默楠微笑着走入办公间，按住胸口制止那狂烈的心跳。他们早就发生过关系，现在不过是再多一次，可是怎么回事，她竟然会那么紧张悸动。门口晃过一道身影，陆观棠立在门口冲她命令，“九点是董事会议，等元老们到了，你再通知会议推迟。” 　　“是。”顾默楠立刻应声，他就从眼前晃了过去。 　　心跳在一瞬间好快。 　　早晨的董事会里，气氛仍旧是剑拔弩张。原本是九点准时召开，但是陆观棠一声令下，只得推迟。元老们齐聚一堂，皆是要陆观棠给个交代。可是过了一个小时，陆观棠却迟迟不出现，众人等得不耐烦了，也开始有了微词。 　　高老问道，“顾秘书，你们棠总怎么还没有到？” 　　顾默楠哪里晓得其中虚实，只能笑道，“请各位再等等。” 　　“我看是拿不出办法，临阵脱逃了。把我们晾在这里，也只是拖延时间。真要是解决不了这个难题，那就直说，谁也不会责怪他，毕竟是能力有限，我们也是能够体谅的。”华老沉沉叹息。 　　顾默楠还是摆着公式化的笑脸重复那句话。 　　陆展白不疾不徐道，“各位叔伯既然已经等了，那就再等一会儿吧，今天是最后期限，说过的话兑现不了，那就让他退位，事情很简单。” 　　元老们听得此言，也只能等下去。 　　眼看着上午的光景就要过去，众人再也坐不住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陆观棠带着人终于出现，他从容镇定，丝毫无谓于众人苛责的注目，径自入座后道，“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这些抱歉的话就不用说了，说重点说关键！”华老催促道。 　　陆观棠眉宇凛然漠漠开口，却是介绍起旁边一位美籍华人，而这人的身份让在座诸位诧异，美国花旗银行最大董事的私人律师。而他今日前来，是为了花旗应允贷款给中正的事宜。对方一番话再次表明身份，众人目瞪口呆，只见陆观棠微笑着和华人律师握手，并且让助手先送他离去。 　　随后，陆观棠又道，“上一周，我去了一趟港城，已与开元集团签下合同，谈成房产投资项目的合作计划，明天将会召开记者发布会。我相信，记者会过后中正的股价绝对会飙升。” 　　陆展白补充道，“喔，忘记说了，在这周里证券公司的投资民众比上个月翻了一倍。我建议在各个分区再开几家分所，这样比较方便利民。分所的建设点我已经看过了，可以吞并掉几家小规模的证券公司，不出三年，中正的市场占有率可以高达百分之八十。” 　　事情一桩皆着一桩，还都是好消息，众人无比惊奇惊喜。 　　当然，有一个人是感受不到惊喜的，那就是华老。 　　顾默楠只知道开元的合作，现在也是欣然不已。原来，他们一个个都有对策了。 　　诸位元老都感到认可满意，会议自是圆满结束。 　　散了会，陆展白微笑着高深莫测道，“原来你推迟会议是在等人，不过既然和开元谈下了，花旗的贷款也可有可无，根本就不愁银行借贷了。” 　　陆观棠沉默不应，陆展白道，“大哥还真是沉不住气。” 　　顾默楠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陆观棠开口吩咐，“顾秘书，马上安排记者发布会。” 　　顾默楠狐疑着退了出去。 　　陆展白道，“这么大的中正，竟然谁都不想要，老头子要是知道，还真是气死。好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该回去念书。” 　　陆观棠唤住他，“你已经毕业。” 　　“我打算复念别的系。”比如犯罪学…… 　　陆观棠道，“他知道了。” 　　陆展白灿烂微笑的俊颜顿时收敛，“谁去告发的？你还是大哥？” 　　陆观棠只笑不语，起身踱出会议室，“副总的位置，你是逃不了的。” 　　陆展白知道这次是堕入了陷阱，既然逃不开那就只能享受，他望着陆观棠的背影道，“二哥，你好像心情很不错。” 　　扬长离去，陆观棠走回办公室。经过那间办公间时，他不动声色地拿余光扫去，透过玻璃，他看见她正在忙碌，话筒搁在脖子里，两手敲打着键盘。掠过她的窗前，他才收回视线。 　　他有心情很好么？ 　　危机来的迅猛，却也散得迅猛，近期头条全都是正中的有利新闻。 　　还未等花旗银行借贷巨资，许大亨见风使舵又改了话不再催讨注资。于是又见到许大亨与陆家夫妇同宴会面，两家濒临破灭的关系在表面上似乎缓和了。只是许大亨先前还想扳倒中正，花了一大笔钱挖了证券公司的经纪人，现在可谓是人财两失，丢人丢脸。至于和许千金的婚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想来注资如数还清后，也算是取消了。 　　公司最近忙的天翻地覆，无暇顾及其他。 　　月末时顾默楠接到了数个电话，几所大学争相邀请陆观棠。 　　安排日程，顾默楠照例询问，“棠总，大学的邀请是否要去？” 　　随即将邀请详情道来。 　　陆观棠道，“洛城大学，商学院，其他推掉。” 　　商学院是当年陆观棠就读的学校，这次是校庆，他会答应并也不奇怪。至于洛大则是讲座，顾默楠想大概因为是洛城最好的大学。 　　规划安排行程后，顾默楠微笑着退出。 　　陆观棠却皱眉，好似颇有些不满。 　　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当八月翻至最后时，顾默楠才开始惊叹。 　　原来这个夏天真是要过去了。 　　那么渴望等来的夏天，却在悄然无声中流逝，不免有些感慨。 　　顾默楠才想起一些事情，比如她没有去游泳馆办卡，去年就想要的波西米亚裙也没有买，西瓜沙冰更是没吃几份，还有……还有他没有再开口提及那天，而他们的关系就和之前一样疏远。她却好像做了场梦，就连他所说的话也是梦话。可她甚至还来不及清醒，这场梦就如同这个夏天那么短破灭了。 　　失落，止不住的从心里透出来。 第五十章 　　又是九月飘香的季节。 　　洛大也迎来了新的学年。 　　通往大讲堂这一路上香樟树繁盛，空气里散开特有的淡淡香气，悠远绵长。顾默楠抬头瞧去，只见树上的果子已经结成黑溜溜的一串。再放眼一望，校园里人山人海，真是壮观。 　　顾默楠今日的打扮很普通，只是比平日里也学生气许多。一条海军蓝的格子裙，外边套了件白色开衫，简单大方。再对比起身边走过的时髦女生，她有些傻眼。大学不比高中，对于着装没有特别要求，一向都是任学生随心所欲。况且现在潮流所趋，早就不是自己那个时代，不得不叹息自己是落伍了。 　　而此时的校园已经彻底沸腾。 　　学生们蜂拥向大讲堂，狂热程度丝毫不亚于追星的粉丝。 　　人群里顾默楠慢慢走着。 　　周末的好时光，理应是放假休息。不过昨天陆观棠让她也到，不用早起，差不多时间就行，电话联系。顾默楠想着反正没事做，于是就来了。 　　后方不断有人超越而去，顾默楠听到了一些谈话。 　　“沈逸学长来了没有？” 　　“来了！他和中正的棠总一起出席讲座呢！一定很精彩！” 　　“啊！我好激动！可以看见他们本人，希望能和他们合影！” 　　“校方说了不许拍照不许骚扰！我们还是快点吧！现在肯定没有座位了！能挤进去就是万幸！” 　　“啊啊啊啊，一定要挤进去！” 　　“跑快点！” 　　两个女生急忙忙的动作，一边说着一边奔远了。 　　顾默楠未曾料到沈逸会来，先前也没有听校方提及，不过他会受邀也合情合理。商管系的第二个天才人物，同样以第一名成绩入学，保持完美记录直至大学毕业。获得了极高的殊荣，师长以他为傲，女生爱慕他，男生也尊崇他。除了，他没有加入学生会。 　　至于这第一人，则是陆世锦。 　　陆世锦早先也曾受邀讲座，可惜顾默楠那天起得晚，就这么错过了。 　　此时北校区的大讲堂已经是人满为患，顾默楠张望了下，看来是挤不进去。 　　算了，找个地方先坐一会儿。 　　顾默楠正要走，后边却有人叫住她，“顾默楠？” 　　顾默楠狐疑扭头，瞧见了一个穿着衬衣西裤板寸头的英朗男人。迟疑着终是认出他，这人是沈逸大学里的哥们儿。那时她还和沈逸在一起时，曾见过几次。而她向来不能太融入他的圈子，再加上出了名的没记性，见了面也只会点头微笑，所以就一直没记住名字。 　　“你好。”顾默楠笑着打招呼。 　　那人还和以前一样待她客气，“沈逸在里边呢，门口人多进不去，你跟我来，正好留了位的。” 　　顾默楠尴尬的想要拒绝，她不是来找沈逸的，可对方那么热情，她就不知该怎么说了，就这么被带了进去。 　　从后台的小门进会堂观众席，中间的几排，最右边的两个座椅，顾默楠坐了下来。讲座早就开始，正是白热化的中间阶段，主持人和两位嘉宾半拱圆地在台上坐着。期间的发问都是针对经济发展学术研究，而两个显赫的男人同时坐在一起，之间的差异就显而易见。撇开那些身份不谈，沈逸能言善道性情爽朗，陆观棠却是沉默寡言一针见血。 　　亲和力方面，陆观棠一向都很糟糕。 　　只不过，不会影响他受欢迎的程度罢了。 　　一来一往之间讲座到了尾声阶段，轮到自由提问。 　　学生们争先恐后，热情发言，“我想问两位，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女友？” 　　这个问题一爆出来就引来无数口哨尖叫。 　　沈逸先行开口，却是给了模棱两可的回答，“不算有。” 　　很明显，沈逸的答案让学生格外感兴趣，学生开始追问，“沈逸学长！听说您以前和学校企管科系的学姐谈恋爱是不是？” 　　“是。”沈逸坦然承认。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相识相爱的？” 　　“一见钟情。”沈逸道。 　　众生“哇”一声，“谁对谁一见钟情。” 　　沈逸微笑道，“我对她一见钟情。” 　　“可是你们后来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因为沈逸学长出国留学？还是因为那位学姐移情别恋？” 　　讲堂里顿时乱哄哄一片，沈逸半开玩笑半似认真说道，“分手的原因，我也很想知道。你们要是打听到了，记得告诉我。” 　　众生都笑了，起哄着不如重归于好，沈逸只是微笑却不再多言。 　　台下坐着的顾默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学生又道，“陆先生，您有没有？” 　　周遭忽然变得很安静，陆观棠俊彦漠漠道，“没有。” 　　“那您曾经心仪的对象有没有可能是洛大的学姐？” 　　半晌没有应声，而后突然，一直都面无表情的陆观棠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现场再次热烈爆场，“陆先生，您以前就读商学院的时候，来过洛大是不是？” 　　陆观棠颌首，那学生又问，“您是不是还去过女生宿舍楼？” 　　“去过。”陆观棠肯定道。 　　“当时去宿舍楼，是不是在等您的女朋友？据我所知，您在商学院可是天煞孤星啊！”学生幽默的话语带来欢乐，顾默楠也忍不住笑了。天煞孤星？哪有这么夸张，最多就是孤僻耍酷而已！ 　　而学生紧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顾默楠陷入了回忆，“不过好像您要等的人并没有下来，难道说陆先生也有搞不定的女生吗？” 　　顾默楠进入洛大后，陆观棠主动来找她的次数变多了。尽管每一次，他的理由都是路过。顾默楠那时候没有在意，还是兴高采烈地要他请客吃饭。那一次，他也是突然袭击说到校门口了，而她正在洗衣服就让他等等。谁知道过了十分钟，他又说他在宿舍楼下。 　　顾默楠满手的泡沫，赶紧奔回寝室。室友们都挤在窗前，嚷嚷着来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帅哥。她走近一瞧，果真是他。许是相识太久，所以任是再好看的人，也有了免疫力。虽然承认他很英俊，可也没有多大感觉。而隔了遥远距离，才发现这人真是卓然超群。 　　只是一件米白色T恤，一条烟灰色裤子，却硬是穿出了潇洒非凡的味道。 　　结果，当场就有女生前去找他搭讪，他则是冷冷以对。离谱的是，整座宿舍楼，只要是没离开的女生都探出头观望了。更有夸张的，还拿手机拍照，包括顾默楠所在寝室的女生。 　　顾默楠当时还在作思想狡辩，认为距离产生美是成立的。 　　却还暗自开心着，他是在等她。 第五十一章 　　而后顾默楠不屑地问室友，他又不是明星，你们拍照做什么？ 　　室友说是留念，还问她要不要，可以彩信发给她。 　　顾默楠当然是坚决说不用。 　　随时都可以见到，为什么要留念？ 　　那一次基于陆观棠太惹人注目的缘故，顾默楠直接电话告诉他，让他去学校门口等，不要站在宿舍楼下面，因为她可不想成为公众人物，这样会很麻烦。陆观棠果真在接完电话后，就转身走了。 　　而在经久之月，真在他走了远渡重洋后，顾默楠才偷偷翻找室友的手机相册。只是那陈年旧照，早就删除无存。可她还是不甘心，又去校园网灌水论坛里找，几百页的帖子，她一页一页的翻。 　　找不到的照片，再也见不到的人，在他离开之后的第一百零二天，她在无人的寝室里对着笔记本失声痛哭。 　　顾默楠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还是会难过。 　　如果知道会分别的话，那就应该要留下点什么。 　　恍惚中听见陆观棠说道，“这位同学，你是情报科系的吧？” 　　他的冷幽默让气氛更显愉快，那位学生羞涩得挠了挠头，众生纷纷追问结果。 　　顾默楠的目光也对上了他，难道她是他搞不定的女生吗？ 　　陆观棠思忖了下，那抹笑有些无奈，“大概吧。” 　　两人同样是含糊其词的回答，吊足了众生的胃口，讲堂里再度叫嚣追问，不肯轻易放过他们。主持人见状，开始稳住场面，一番最后结束语压轴。只见无数的学生上前献花握手，顾默楠则是被身旁的人带着走向了后台，“估计还要一会儿，你先坐坐。” 　　那人也是翩翩公子哥，招呼她后就走到一边和女生闲聊去了。 　　顾默楠就只好继续坐着等。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人才从热情的学生中脱围而出。 　　几乎是同一时刻，顾默楠瞧见了他们，他们也瞧见了她。沈逸被相识的人继续簇拥，一时过不去。陆观棠则是和校方打了声招呼，就来到她面前，也不问她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沉声开口道，“走吧。” 　　“你先走，我会追上你。”顾默楠不好意思就这么走掉。 　　陆观棠也没有多言，果真就走了。 　　顾默楠瞧着陆观棠离开，这才走向沈逸。 　　那个公子哥和女生闲聊折回，便拍了拍手道，“沈逸，快点过来，顾默楠在这里。” 　　众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一处，沈逸从人群里走出。 　　顾默楠定住步伐，等他走近就开口嗨了一声。 　　沈逸低头问，“你也来听讲座？” 　　那天顾默楠撇下他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这次相见，算得上巧合。可竟有些说不出的不自然，仿佛亏欠了他一样，顾默楠连笑容都生涩起来，“恩，讲座很精彩。” 　　“今天算是自由活动还是加班？”沈逸瞧向她，青春的打扮如往昔。 　　“一半一半。”顾默楠自己都不清楚算什么，反正就是来了，不过经他一提醒，她也不能逗留，“那你忙着吧，我也得走了。” 　　“好。”沈逸微笑目送，直到她的身影走出视线，才收回目光。 　　站在公子哥身边的女学生好奇询问，那人低声回道，“她就是那位学姐。” 　　“哪一位？企管科系那位，还是宿舍楼那位？”女学生问道，追着顾默楠的方向望去。 　　顾默楠已经走出讲堂，正要给他打电话询问他是走到哪里了，可是一踏出大门，就见他立在前方。他的周围逗留了几个学生，却也没有人敢上前叨扰。这人酷着一张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顾默楠却笑了，仿佛回到那一年，他这是在等她。 　　两人并肩往停车场走，什么也没有说，车子驶出校园，陆观棠道，“时间有些紧，中午随便吃点。” 　　真的是有够随便的午餐，就在商学院附近的便利店买了面包饮料。填了肚子，也临近典礼开始。整个演出要两个小时，顾默楠观赏完陆观棠参与的嘉宾致词部分，就对接下来的歌舞表演兴致缺缺。再加上肚子有点饿，她就给陆观棠发了信息：我去外面觅食。 　　陆观棠坐在中间的贵宾席，和她隔了几排远。瞧见信息，他眼中添了欢喜，觅食？她是蚂蚁么？便开始按键。 　　收到他简短三个字“知道了”的回信，她就提包而起。 　　顾默楠以前来过这边，所以记得有一家小吃店味道不错。凭着记忆寻过去，果然被她找到，买了几串丸子就边走边吃。走着走着来到附近的花坛公园，索性就在那张石椅子上坐着休息。正吃着丸子，手机响了。 　　接起电话陆观棠就问她在哪里，她一说地方，他默了下道，“你怎么在那里。” 　　“路过。”顾默楠随口说道。 　　陆观棠在那头回了声“我现在过来”就挂了线。 　　以前这里可不是路过的地方，而是他们碰头的地点。 　　再后来连洛大校门口也成了陆观棠的受灾区时，顾默楠就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去学校找她。 　　陆观棠问她为什么。 　　顾默楠白他一眼，将他可能引发的麻烦点说了一遍，比方她会被女生排挤追问，比方这样会误以为他们有什么关系，比方她很难交到男朋友之类云云。陆观棠听完这些话，在很长一段日子里，他没有再路过她的学校。 　　顾默楠觉得很久没有见面，就主动去商学院找他。 　　当时她也说是路过。 　　随即就演变成顾默楠三不五时的路过。 　　路过的次数多了，就有人注意到她，甚至被拦住去路逼问，那次真是吓到了她。陆观棠当时气急败坏，让她不要再来他的学校了。顾默楠却反对。随后陆观棠就带她来到这个清静的公园，说是以后都在这里碰头，顾默楠表示同意。 　　可是如今一想，当时不让他去洛大，只是她不喜欢别的女生发现他。那么贪心，又那么小心眼，甚至是单纯的希望，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至于那个借口路过，明明洛大离商学院并不近，而且又是两条线，怎么可能呢。 　　就如沈逸所说，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凑巧。 　　可是那时他说的时候，她却偏偏信了。 　　那么他呢，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相信呢？ 　　手中的丸子突然被人抢走，顾默楠回过神来，只见他在她身边坐下，斯文而又迅速地解决余下的两串。 　　“你吃那么快？留一个给我！”顾默楠不满嚷道。 　　陆观棠咬下最后一个，却突然凑向她，用嘴将丸子渡给她，也堵住了她的话语。 　　顾默楠满脸通红，那颗丸子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就在此时，陆观棠忽然道，“我们同居吧。” 第五十二章 　　顾默楠觉得脑子有一瞬间当机，不然怎么会嗡嗡地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勉强吞下丸子，闷闷问道，“唔？你说什么？” 　　“同居。”他的神情很沉静。 　　顾默楠呆呆问道，“谁？” 　　“我们。”他说的很轻飘，却很肯定。 　　这下子顾默楠是彻底晕了，“你和我？同居？” 　　不等她从晕眩里平复，陆观棠已经拉过她的手握住，牵着她走出公园。他掌心的温热传来，顾默楠的双脚轻飘飘的，如游魂般被他拽着走了。 　　“会做饭么？”他低沉的声音飘来。 　　顾默楠愣了一瞬，才开口回道，“会吧。” 　　“那交给你了。”陆观棠说着，将车门打开，扶着顾默楠机械化地坐上车。等他也上了车，扭头只见她一脸痴傻神思游离的样子，僵坐着连安全带也没有系，他伸出手去替她系好，叮咛一句，“上车就要系安全带。” 　　“喔。” 　　“记住了没有？”见她还是傻愣愣的，陆观棠喊她，“阿楠。” 　　顾默楠听到他的呼喊，视线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眸，他沉声问，“在想什么。” 　　“你……”顾默楠迟疑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要和我同居？” 　　陆观棠定住不动，顾默楠就发现他那张板着的俊脸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都喷薄而来，他低头直接给了个深吻，吻得她再次无法思考。 　　超市里陆观棠推着车在后边走，顾默楠就在前面选食材。 　　该买什么好呢？顾默楠绞尽脑汁想着。 　　其实她哪里会做饭，平常一个人都是方便面加个蛋就解决问题了。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了，因为还附带了一个他，就想有所表现，于是就认真计划采买。来到一排货架前，想要去拿番茄酱。 　　可是太高了，任她踮起脚尖都还是够不着。 　　却有人自她身后探出胳膊，男声在她的头顶盘旋，“哪一瓶？” 　　“左边那一瓶。”顾默楠轻声说道，陆观棠便果断取下放入购物车。 　　顾默楠回头望向他，他也正望着自己，“还要买什么？” 　　顾默楠突然有了恶作剧的心情，嘴角飞扬道，“很多。” 　　货架小道里便反复出现这样的对话。 　　“这个拿一下。” 　　“恩。” 　　“拿错了，不是这个。” 　　“恩。” 　　“算了，还是不要了，你放回去吧。” 　　“恩。” 　　“等等，还是要了吧。” 　　“……” 　　顾默楠很享受这样的指挥过程，只要轻轻一喊，他就会照办。不过似乎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她一直都承认自己是个懒小孩，可他倒好，竟比她还要懒。记得有一次，拿了两只蜜橘去找他。等她将自己的那只吃完了，他的却还没动过。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他懒得吃。结果那两只蜜橘，全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顾默楠逛超市的时候瞧见了蜜橘，就买了一扎，回去的车里，她挑了只橘子剥开准备解馋。橘瓤多汁甘甜，她不禁称赞，拿了一瓤凑到他嘴边，“你尝尝看，真的很好吃。” 　　陆观棠目不斜视，“没兴趣。”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顾默楠恨恨道，“吃！我都喂你了！” 　　他拿眼角的余光瞥她一眼，而后垂眸张开嘴将橘瓤吃下。 　　顾默楠这才高兴地展露笑颜，“怎么样？好吃吧？” 　　“难吃。”他凉薄的唇里逸出两个字。 　　前方有虎，她偏向虎山行，顾默楠怒了，又掰了一瓤递到他嘴边，“难吃也给我吃！” 　　他倒也听话，再次张嘴。 　　于是，顾默楠就这么喂了一路。 　　幽静豪华的公寓大厦，宽敞明亮黑白色系，虽是简单的装潢，却很大气磅礴，也很自由舒坦，可是冷清到不行，没有生气。顾默楠扫视一圈，冷不丁问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陆观棠将满手的口袋往厨房一放，径自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去做吧。” 　　顾默楠双眼冒火，“我是你的佣人吗？” 　　“我一天都没吃饭。”他盯着她道。 　　“不是吃了几个丸子吗？” 　　“饿了。” 　　他的目光深沉无辜，瞧得她心里一软，嘴里嘀咕着，却还是转身进了厨房。电视的声音透过隔门清楚传来，顾默楠对着厨台上一堆的菜懊恼犯难，“还真是把我当佣人了。” 　　依照顾默楠的手艺来说，能够做出饭菜已经很不错了。陆观棠移驾到饭桌，纡尊降贵的瞧了一眼，给了句让顾默楠抓狂的话，“没有食欲。” 　　“你吃不吃？”顾默楠拿筷子指他。 　　陆观棠接过筷子，还是低头吃了起来。 　　顾默楠忙到现在累得半死，好不容易能够休息吃上一口热饭，本是开心不已的，但是一口饭还含在嘴里，嚼了两下就去厨房吐了出来，她擦着嘴，望向饭桌上还在默默吃饭的陆观棠道，“饭是生的。” 　　陆观棠道，“你让我吃的。” 　　顾默楠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夺走饭碗，“别吃了。” 　　“饿。”他的表情瞧在她眼里，比刚才更加无辜。 　　顾默楠咬牙道，“我煮面。” 　　折腾半天最后只是两碗速食面加两个蛋就搞定了。 　　处理完善后工作，顾默楠乏力地从厨房里出来。陆观棠朝她招招手，她就走了过去，而后他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她就坐了下来。屏幕里放的是她最不喜欢的财经新闻，顾默楠道，“遥控器给我。” 　　陆观棠拿给她，顾默楠就开始寻找好看的节目。 　　画面偶然间定格在动漫频道，陆观棠道，“你几岁了？” 　　“哼，你没有童真！”顾默楠反驳道。 　　“幼稚。” 　　随后又跳至搞笑的娱乐频道，陆观棠道，“无聊。” 　　“哼，你面瘫！” 　　“面瘫？”陆观棠不适宜地挑眉。 　　“谁让你笑也不笑的！不是面瘫是什么？”顾默楠指出症结所在，“不然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陆观棠默了下，嘴角一勾。 　　顾默楠拍了拍他脸，“算了，你还是别笑了。” 　　他却抓住她的手，连带着拉过她的人，将他往怀里拥，他呼出的气很灼热，诱哄着道，“今天晚上住这里，好么？” 　　“不好。” 　　“住这里。” 　　“不……”后面的那个字被他给吃掉了。 　　他又开始吻她，抽光她的氧气，让她无法呼吸。 　　“……好。” 　　顾默楠后来回忆起这一幕，每每都会为自己打抱不平，分明就是他把她给骗到手的。 第五十三章 　　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有了新的定义。 　　那就是同居。 　　只是回想一下，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顾默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最初的根源。 　　隔日陆观棠就亲自接送，将她的东西搬了过来。顾默楠只整理了些许，仅是一个行李箱就搞定了，剩下的也就没有搬走。一来是因为公寓的租约是一年，再者顾默楠也不打算退租。陆观棠问她为什么不退掉，顾默楠认真道，“省的以后我们吵架，我没地方住。” 　　陆观棠对此嗤之以鼻。 　　顾默楠就这样住进了陆观棠的公寓。 　　陆观棠给了顾默楠一张金卡，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顾默楠本来不想要，可是陆观棠以凶狠的眼神瞪她，就只好接受了。用这张卡，顾默楠买了家居用品，也趁着百货减价时给他买过睡衣内裤。至于西服衬衣之类，不需要她去买，意大利那边每月都会有时装杂志送来让他挑选。 　　顾默楠则是丢给他两个字，挥霍。 　　虽是如此，当陆观棠问她选哪一款时，顾默楠还是热衷的选了。 　　瞧见那些定制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顾默楠却连连摇头只说不好看。 　　她不会去承认的。 　　是的，一点也不好看。 　　而这间没有人气的屋子，以极快的速度，在顾默楠的指挥下增添了许多物品，也有了属于家的味道。 　　一打开门，玄关处就摆了鞋架，可以方便换鞋。拖鞋是新买的，深蓝色的属于陆观棠，浅蓝色的则是属于顾默楠。顾默楠对蓝色有极度的偏爱，卧房的床单被单，沙发的靠枕玩偶，茶几上的纸巾盒遥控器插座，甚至是小到汤匙和冰箱磁铁，各种色调的蓝。 　　也许受了她的影响，以至于陆观棠也会不时带些蓝色的小玩意儿回来。 　　其中最让顾默楠爱不释手的是一套田园粉蓝的茶杯，一拿回家就立刻用上了。 　　就这样，蓝色几乎侵占了所有领域。 　　买来的东西越来越多，顾默楠开始头疼有一天放不下了该怎么办，陆观棠想了想说那就买间公寓。顾默楠对他无语，第一千零一次的教育他不能挥霍。 　　而后等到日子一长，顾默楠也不再钻牛角尖了。 　　根源是什么？找不到就找不到罢。 　　在公司里，他们还是上司和下属，也不会一同到一齐走。可是回到公寓，关上了门，总有一个会先回来，等待着对方。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不用再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顾默楠觉得这样的同居生活，其实也很不错。 　　每个周末，顾默楠都会拉他出去走走。 　　这次则是要去近郊爬山。 　　八点未到顾默楠睡醒了，煮好粥备好酱菜，她要去叫他起床。 　　陆观棠还在睡，也只有睡着的时候，他冷酷的俊容才会柔和几分，沾染些可爱的孩子气。顾默楠有很严重的起床气，睡觉的时候，如果谁吵醒了她，那她就会大发雷霆。搬过来住以后，离公司远了就要起很早，初始就一直迟到。后来他给她买了好几个闹钟，还是不管用，最后只能由他亲自叫醒她。 　　陆观棠总是能想出千百种方法，让她暴跳如雷。 　　有一次顾默楠被他叫醒，一看时间，竟然才四点。陆观棠体力好，睡上几个小时就不会困，顾默楠头疼地问他干吗这么早就叫她，他却说因为他很无聊。当时顾默楠抓过枕头就砸他，这人一定是心理扭曲。 　　不过每到假日，顾默楠就不会再赖床。 　　此刻瞧见陆观棠睡的那么香甜，她的心理也有点扭曲，就是觉得不能让他这么舒坦。 　　顾默楠开始冲他喊，陆观棠将被子拉过头顶并不理会。 　　她就爬上床，硬是将被子扯下来，他干脆将头一埋继续睡。她就捏起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一直念。忽然，他迅猛的有所动作，直接将她压在身下。而她像只被猫死死摁在地上扑腾不起来的鸟，就只能叫嚷着让他起来。 　　“别吵。”他低声说道，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顾默楠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酒气，轻抚了下他的背。昨晚有应酬，过了凌晨他才回来，想必也是累到了。 　　“不吵就不吵，那你自己睡，你别压着我。”顾默楠推了下他。 　　陆观棠还是压在她身上，顾默楠又道，“听见了没有？” 　　“睡觉。”他却开口命令。 　　“我不想睡觉，才起来的，我要去看电视。” 　　“不给你去。” 　　顾默楠哭笑不得，哪有他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他的语气略微有些不耐，双手将她抱紧，“陪我再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顾默楠可怜巴巴地道，他这么压着她，这样的姿势，是个人都会睡不着。 　　“那你就不要睡。”陆观棠终是烦不甚烦，耐心褪尽，“十点叫醒我。” 　　“叫醒你就叫醒你，那你能不能别压着我，我透不过起来了！”顾默楠呼吸困难，也是愤怒吼道。 　　陆观棠闭着眼睛咬了她的肩头一口，这才翻了个身放过她。顾默楠觉得重量一轻，呼吸的空气也多了。而后她又动了动，他的手在刹那直接衡过她，放肆地落在她的腰侧。无奈地皱眉，抬手瞧了瞧腕表，这才刚刚八点，难不成她就要这样像个木乃伊一样躺两个小时？ 　　再扭头望向枕旁的罪魁祸首，他又沉沉睡了过去。 　　心里忽然有些柔软，也就不再挣扎了。 　　顾默楠很少有机会这么旁若无人的看他，更准确点来说是欣赏。他的鼻梁为什么这么挺，还有睫毛为什么这么长，比女人的还要长，很细却很密。不过似乎以前就已经很长，那些化妆品牌应该找他去拍睫毛广告才对。 　　顾默楠盯着他瞧了半天，越瞧就心里越不平衡。 　　这家伙是不是也太好看了点？ 　　想当然后来爬山是没有去成的，顾默楠也睡着了。她是被陆观棠的毛手毛脚给弄醒的，两人就在家里耳鬓厮磨了一整天。 　　为了补偿顾默楠，陆观棠买了礼物送给她。 　　是一幅拼图。 　　蓝天，小鸟，白云，大海。 　　拼图买回来后，顾默楠成天就窝在公寓里，有一段日子没出门。陆观棠将茶几挪了个位，两人往地毯上一坐，顾默楠就开始了漫长的工程。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帮她一下，绝大部分的时候却是旁观者。 　　秋日里的树和那年一样下起了金黄的叶子雨，还是孩子的顾默楠坐在他身边。 　　“呐，棠棠。” 　　“什么？” 　　“今天同学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做什么？” 　　“你又想做什么？” 　　她被他给骗了去，忘记本是要问他的，苹果般的小脸绽放灿烂笑容，认真思考后忽然将手高举过头顶一指。 　　…… 　　在这个夏天的尾声，陆观棠终于捕捉到了，那一片蓝天。 第五十四章 　　这年的冷天来得特别早。 　　十一月的月末，天气就已经寒冷。 　　大抵是体弱多病的原因，所以顾默楠自小就特别畏寒。天刚刚转冷，她就会套上厚厚的毛衣，等入了初冬，她就添上了外套。冷冬必备的物件，逃不开帽子围巾手套。然后陆观棠和她恰恰相反，寒冬腊月里至多也不过就一件加绒外套，里边衬了卫衣就足以御寒，潇洒的不像话。 　　顾默楠没有宗教信仰，可也有很多次忍不住向上帝抗议。 　　什么上帝创造了人人平等，简直是空纸白话。 　　根本一点也不公平。 　　此刻他们走在大街上，周遭是人来人往，顾默楠将领子拉得高高的缩着头走着，双手更是插在口袋里不肯伸出来。侧头瞧了他一眼，陆观棠敞开着风衣，单薄的衬衣迎接清冷的北风。他没有嫌冷，反倒是她哆嗦了下。 　　陆观棠走路的时候，没有牵手的习惯，顾默楠则嫌太肉麻。又不是花季少男少女了，哪里还兴起牵手过马路。再加上陆观棠是冷血体质，除了特殊情况会全身温度升高外，平常都是冷手冷脚的。 　　这么刺骨的寒风天气，顾默楠更是不会乐意和他牵手。 　　“冷么？”陆观棠发现她不住的哆嗦。 　　顾默楠的声音也有些抖，“还好。” 　　陆观棠抓过她的胳膊，将她的手从口袋里拉出，大手向下一滑握住她的，“看来你是挺冷的。” 　　呃，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冰！ 　　顾默楠微微蹙眉，想着要不要甩开他时，他却握住她的手一道揣进自己的风衣侧袋里。他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着。她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也就没有了动作。他走路会让她走里边的道，而且步伐会稍稍快一些，走到她的前头。高大的身体，总是会挡住她少许视线，却也好像挡了迎面的寒风。 　　顾默楠低头，不自觉地笑了。 　　店员小姐轻快的女声将她拉回现实，“欢迎光临。” 　　陆观棠拉着她进了一家精品店，顾默楠抬头问道，“不是去吃饭么？” 　　他们约了孟然一行碰头，大概一个月里总会有几次聚会。 　　陆观棠的目光在店里搜索着，而后带着她走向一处的柜台，“这个买了！” 　　顾默楠闻声望去，只见是一套保暖小件。 　　陆观棠直接刷卡买下，从店员小姐取过帽子给她戴上，顾默楠被他搞得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别动。”他低声喝道，又是取过围巾。 　　顾默楠很尴尬，而那店员却是微笑着。 　　等到了约定聚会的馆子，众人本是在欢畅谈笑，门一打开，瞧见他们双双到来，目光从陆观棠身上移到他的身后，莫不是愣住。手套帽子戴得严实，更离谱的是那条大围巾绕着她的脖子裹了好几圈，直接包裹住她的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孟然笑道，“顾默楠，你全副武装这是要去打仗？” 　　众人纷纷开始吐槽，笑话顾默楠穿太多了。 　　顾默楠被取笑了，脸上一红，拿眼睛去瞪陆观棠。陆观棠一脸无谓，只是取过她的外套等一一挂好。两人上了桌，还有人在闹腾，“陆观棠，真是瞧不出来，你现在是妻管严了！顾默楠都不用开口，你就知道主动挂这挂那的了，看来在家里被磨习惯了吧？” 　　陆观棠也不否认，只是沉声道，“点菜吧。” 　　众人哈哈大笑，顾默楠被笑了好久，也是一声不吭。这一行人，都是越说越来劲。 　　可她委实感到憋屈，明明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 　　尽管开始初期，的确是她一直在指挥他。可是到了后来，就完全逆转了。往往都是他像少爷一样坐在沙发里，一声令下让她干吗就干吗。顾默楠只恨自己没出息，怎么就会被他伪装的无辜眼神所欺骗。 　　越想越气，顾默楠将这气都发泄在了饭碗里，筷子使劲地戳着米粒。 　　“阿楠。” 　　他突然喊她，顾默楠扭头望向他，“你的嘴角沾了饭粒。” 　　顾默楠反射性的伸手去摸，结果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还有吗？” 　　“恩。” 　　“我都没摸到，在哪里？” 　　顾默楠刚要拿出镜子来瞧，他却凑近她低声呓语，“骗你的。” 　　顾默楠这下是气得连耳朵都红了，咬牙切齿地说，“陆观棠，晚上我回自己那里睡。” 　　他的手在桌底下牢牢抓住她的，结果他说，“行，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不只是一个骗子，还是个会耍赖的。 　　席间气氛很好，谈些趣事，陆观棠不时地给她夹菜，她只顾埋头开吃。从馆子转至茶楼，男人们一间，女人们也是单独一间。他们的话题太无聊，不是时局就是商业，顾默楠也听得头疼，索性男女分开。 　　而后有人提到了圣诞节，顾默楠一算日子，确实快到了。 　　“哎？你们打算去哪里玩？” 　　“哪有时间玩，公司都不放假。” 　　“我也是，不过我准备了圣诞礼物，一件毛衣，我亲手织的！” 　　“这么厉害！” 　　顾默楠也觉得很厉害，这年头还有人会织毛巾？她问道，“织毛衣难吗？” 　　“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建议你可以织围巾，围巾比较简单。你打算给陆观棠织一条？” 　　顾默楠仿佛被戳穿了心事一般，急忙否认，“他都不怕冷，不需要围巾。” 　　可是，顾默楠还是偷偷的买了毛线和针，还让营业员教了半天针法。她只在公司里织并不带回家，怕被他发现。想着礼物这个东西，就是要惊喜才对。不过问题很严重，一双手都快因此打结。 　　哪里简单了？一点都不简单了！ 　　尽管如此，顾默楠还是在私下展开着针织围巾的行动。 　　只不过，最近陆观棠有些蹊跷。 　　于私，他们现在同居，他的私生活对她而言就是公开的。于公，顾默楠是陆观棠的秘书，对于他的日常行程安排了若指掌。按照正常情形，除非是老总级别的邀宴，或是必要的应酬，他才会出席。这日没有任何邀约，临近下班前，顾默楠发信息问他晚上吃什么，他却说不回家吃。 　　顾默楠本来没有多想，只当是他约了朋友诸如孟然。 　　可是连续几日都是如此，她不想多心都不行。 　　直至一日，一个叫罗子瑶的女人出现了。 　　罗子瑶出现在顶楼时，顾默楠狐疑着将她拦下，困惑她怎么能不经过通传就顺利上来，也困惑下边的人怎么就放了行，而她公事公办道，“您好，我是棠总的秘书，不好意思，请问小姐您贵姓，是否有预约呢？” 　　“你好，我和小……”女人顿了顿，侧头笑道，“是和你们棠总约好了，他让我直接上来就可以。” 第五十五章 　　在顾默楠面前的女人，穿着酱红色的格子大衣，双手提着挎包摆在身前。她拥有栗色的卷发，柔顺地散在肩头，耳际上方的发丝自左右拨开几缕，温婉地束在脑后。她微笑的时候，头会自然地倾斜些，格外的知性动人，有一种不可捉摸的魅力。 　　她是谁呢？顾默楠的脑子里盘踞着这个疑问。 　　只听见她说，“我姓罗，我叫罗子瑶。” 　　顾默楠便让她稍等，立刻电话询问了陆观棠，“棠总，外边有位罗小姐，她说……”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硬生生给挂断。 　　随即，一向冷漠待人的陆观棠竟然主动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迎接。顾默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目光对上罗子瑶的刹那，流露出一抹笑意，而那笑容极其温柔，就连顾默楠也是极少会瞧见的。 　　陆观棠走到罗子瑶身边，亲密地扶过她，两人就进了办公室。 　　顾默楠却还僵在原地，而后又是一通直线电话将她惊醒，他在那头小心叮嘱，“不要咖啡，上柠檬红茶。” 　　沏了茶送进去，他们正坐在沙发里谈笑。不是接待宾客时面对面的坐姿，而是并肩齐坐。罗子瑶拿着一本册子，一边说着，一边让他看。陆观棠虽然沉默着，可目光却很专注，专注到没有发现她进来，也没有发现她离开。 　　退出办公室，顾默楠心里一堵。 　　他哪有这么细心过？还特意嘱咐？ 　　原本中午定下的饭局，也被他安排推掉，顾默楠就看见他和罗子瑶一起走了。 　　“楠姐，这份文件好了。”小维敲门而入。 　　顾默楠低头接过文件，小维却张望着玻璃窗外步入电梯的两道身影，“她是谁？棠总的新欢还是旧爱？” 　　在中正危机解除后，顾默楠就联系到小维，问她愿不愿意来这边。小维一听，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辞了职就过来了。一个眨眼，也在中正做了好几个月。小维没有再积极追问她和陆观棠的关系，只是用一种很暧昧的眼神去评定他们。顾默楠有些受不了，就坦诚他们曾经是邻居，至于其他的就瞒下了。小维得知后仅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可那眼中的暧昧判定还是如初。 　　陆观棠的私生活并不复杂也不混乱，不是没有献殷勤亲近他的女人，只是他的冷酷已经出了名，对于无事来公司找他的女人，一贯闭而不见。现下突然出现个女人，还这么堂而皇之的一道离去，绝对是个新闻。 　　顾默楠道，“谁知道呢。” 　　“楠姐，你要小心提防，来者不善。” 　　“小维。” 　　“哎？” 　　“这几份报表去完成。” 　　“啊啊啊？” 　　顾默楠不想去介意的，也知道不该一直想，更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提，可她偏偏没有忍住，交接文件的时候，她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了，“刚才那位罗小姐，她是你的朋友？” 　　陆观棠没有抬头，只是“恩”了一声。 　　顾默楠又道，“在英国的时候认识的？” 　　毕竟没有离开前，她很少见到他身边有什么女性朋友。 　　陆观棠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笔直冷冽的射向她，“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是不是分不清楚？” 　　顾默楠好像被击中了，一瞬间心脏有点压迫，窒息般的疼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捧着文件沉默地退了出去。坐回办公间的椅子里，顾默楠试图调整自己，她试图劝服自己，也的确是她公私不分。可是，他又怎么能分得那么清楚？ 　　有些赌气似的，这天顾默楠没有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结果，陆观棠真是没有回来吃饭。 　　顾默楠一个人在家里，对着冷清的公寓，有些出神。夜里陆观棠回来得并不晚，也没有喝酒。她背过身去，没有理他，只是装作自己已经睡着了。他亲了亲她的脸，压向了她，顾默楠闭着眼睛，冷声说道，“我不想要。” 　　陆观棠还是没玩没了的亲着她。 　　顾默楠觉得有些难过，还有些说不出的抵触，仿佛是他在别的女人那里得不到满足，所以就回来寻求慰藉了。她奋力推开他，声音也尖锐起来，“我说了我不想要！” 　　“你怎么了？”陆观棠低头望着她。 　　他的目光总像是会看透她一样，顾默楠的思绪微乱，缓了怒气道，“没什么。” 　　陆观棠俯身就要吻她的唇，却被顾默楠扭头躲过，已经郁闷了一天，她早就忍不住了，并没有去看他的脸，盯着窗帘道，“罗子瑶，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其实本来是想心平气和地谈谈，但是一出口就成了剑拔弩张的质问。当他们重逢的那刻起，她就明白，他的身边不会缺少女人，或许已经交往过好几任。自己也不是一样，半调子的谈过好几个对象。可这些都是过去，不该追究的。但是当这个人出现，问题摆在面前时，又变得不一样了。 　　他那么温柔体贴的对待罗子瑶，让她无法做到平静。 　　满脑子都是疑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交往过吗？交往了多久？ 　　顾默楠抿紧了唇，屏气等待他的回应。可是等了很久，只等来身上一轻，他已然起身。 　　昏暗中顾默楠望向他，陆观棠下床走出了卧房。 　　顾默楠听见洗浴室传出的声音，他这是去洗澡了。而后水声停了，外边有走路的声音。她以为他会回来，可开门声却从隔壁房间传来，在黑夜里划上静止。她翻了个身，有了想哭的冲动，眼泪却一直凝聚不起来。只是很酸，很酸，比柠檬还要酸。 　　第二天他们像往常一样上班继续工作，又像往常一样下班。 　　只是顾默楠却没有再回陆观棠那里，而是去了自己的住所。 　　开了窗透透气，迎面吹来冷风，顾默楠站在窗前，想着这应该算是冷战。 　　自从他们同居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搬回来住，也是他们第一次闹僵。夜里顾默楠接到他的电话，愤怒阴霾的质问她在哪里。她告诉他，她最近想一个人住，所以就搬回来了。陆观棠一听，丢下句“随便你”就挂了线。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天，两人之间的冷战却愈演愈烈。 　　这一日又看见罗子瑶来公司和他一块儿离去，顾默楠便跑去超市买了好多菜。同居的日子里，顾默楠的厨艺也增进不少，早已不比从前，当然这都是要拜陆观棠所赐，他是标准的大少爷，嘴特别挑。别人还说她难弄，其实他才是最难弄的。 　　围裙还没解下，瞧着一桌子丰盛佳肴，顾默楠欢笑的脸渐渐显出落寞。 　　骗子！彻底的骗子！ 　　是谁说会跟她一起回去的？ 第五十六章 　　冷战持续了几日，终于有一天顾默楠在陆观棠办公室汇报工作时，他在静静听完她说话后，用一种很利的眼神锁住她，森然的沉声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在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他竟然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那一次在医院，他也是这么问她的。 　　可这句话应该她来说才对，明明是他逼得她快要抓狂，明明他才是那个不坦诚的人不是吗？却反过来质问，那么理直气壮，让她以为真的好像都是她的错！ 　　顾默楠捧着文件的双手一紧，轻声说道，“棠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陆观棠的眼眸嗖然深邃，“晚上回我那里住。” 　　“棠总，现在是上班时间，私事不宜在这个时候谈。”顾默楠淡淡说道。 　　陆观棠死死地盯着她，一度不再开口，他的注视有着威慑般的压迫，让她快要落败阵亡，可却还倔强着硬撑，绝不能让步分毫。过了半晌，他冷冷一笑，“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默楠也只是回了他一个微笑，保持着完美秘书的形象。 　　可那颗心却仿佛被这寒冬冰冻了似的，那么凉那么凉。 　　“楠姐，你怎么啦？没睡好？黑眼圈这么深？”小维关心问道。 　　顾默楠拿出镜子瞧了瞧，眼睑下方果然是青灰一片，“没事，我只是……” 　　只是，不习惯而已。 　　以前也没有发觉，现在才不得不承认习惯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 　　下了班回家，她竟然会坐上回陆观棠那儿的巴士。只得抱歉着让司机在前面一站停车，下到一个陌生的站台，顾默楠有种前所未有的惘然。回到家里，总是习惯性地开口喊一声“我回来了”，可是现在，张了张嘴，那句话又咽了回去。她要对着谁说，根本就只有她一个人。不用再慌忙的煮饭，不用再洗那么多的衣服，不用再被人差遣使唤，可是却开始怀念和他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双人床太大，她又不喜欢开空调，蜷缩在被子里怎么睡都不暖和。如果有他在，一定会将她拥入胸膛，然后一觉醒来天就亮了。 　　生理时钟却在这个时候倒是异常精准，甚至不需要闹钟提醒，她就会早早醒来。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起不来？ 　　因为他会喊她，因为放心。 　　顾默楠坐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企图抵御那份寒冷，也抵御那份落寞。 　　这该怎么办才好？她怎么能这么依赖他？ 　　甚至成了习惯！ 　　习惯有他的日子，习惯他在身边，哪怕只是在公司，就像此刻，这么公然地坐在他的身侧，很近的距离，也都感到安心。一直想说些什么，想要打破这样的僵局，不想这样下去，可怎么就放不下骄傲开不了口。 　　顾默楠有些懊恼，眉头也皱了起来。 　　“头疼？”静悄悄的会议厅里，他突然出声。 　　顾默楠咬着唇摇了摇头。 　　说不出口，其实是因为太想念他。 　　可只是这么僵持着，最后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陆观棠徐徐起身，淡淡烟草味擦过鼻息，他已经踱向大门，顾默楠也站起身来离开，他的手扶着门把，又是突然说，“冰箱里没有苹果汁了。” 　　有没有苹果汁，又关她什么事？ 　　而在又忍了两天后，顾默楠还是去了超市。 　　大概是疯了，才会去买了好几瓶，抱在手里沉得她连走路都困难。 　　那是她爱喝的牌子，口感很清甜，有苹果的香气。他虽然对食物很挑剔，可也很无感，对他而言那只是用来填饱肚子的必需品而已。所以对于甜食，更是碰都不会碰。可他们一起的日子里，他在她的威逼哄劝下也有所改变，尽管那改变很微小。 　　他一向只喝咖啡或者茶，起初是很排拒果汁的，而她总是不厌其烦用汤匙一口一口喂他。有时候，他回来晚了，她也懒得喂，就命令他必须喝掉。渐渐的，不用她再说，他也会主动完成任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养成习惯的不单单只她一个，他也是一样。 　　顾默楠抱着几大瓶果汁，低头走入公寓大厦。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大厦的密码没忘记，钥匙也没有拿错，一眼就认出是哪一把。就连屋子里的情景，都是她熟悉的画面，陆观棠坐在沙发里正在看她讨厌的财经新闻，她站在玄关喊，“我回来了！” 　　陆观棠扭头，顾默楠还没等到他说话，就听见另一个声音从厨房里传出，“谁回来了？”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人，却正是罗子瑶。她穿着一件翻领的毛衣，头发还是柔柔的披着。只是她手里拿着的炒菜铲子，身上系着的围裙，甚至是脚上所穿的拖鞋，都是他们一起去买来的，都是她专用的。而如今，这些东西，都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罗子瑶瞧见她也是诧异，立马回神微笑，“你是顾秘书。” 　　顾默楠却仿佛被她点醒一般，她是什么，她只是秘书罢了。 　　“还没吃饭吧？马上就做好了！一起吃吧！”罗子瑶热情的邀请，像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手里抱着的果汁都没有来得及放下，顾默楠的喉咙有些堵，勉强扯出一抹笑，可是一开口，就有些语无伦次了，“不了，不用客气了，棠，棠总说冰箱里没有果汁了，我就去买了，我走了。” 　　“站住！”陆观棠喝道，“来都来了，走什么走！” 　　罗子瑶瞧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走上前道，“这都来了，留下来吃饭吧！” 　　罗子瑶见她还怀抱着几大瓶果汁，便伸手去接过。可是顾默楠却死抱着不放，好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属于她的，不能给别人夺走的。顾默楠不自觉的用了些力道，一个冲撞将罗子瑶撞到鞋柜，罗子瑶踉跄了步伐只扶着柜子站稳。 　　陆观棠俊颜一沉，怒气冲冲的朝她们走过来，将罗子瑶护在身后，高大的身躯罩在她跟前，给予她的是一声冷喝，“道歉！” 　　又是道歉，为什么每一次，总是要她道歉？ 　　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来送果汁，难道也错了？ 　　顾默楠倔强的抿唇，即使知道自己用过了力道，即使清楚明白这一次是她做的不对，可道歉的话语却还是没办法说出口。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护着的人是她才对，难道不是吗？ 　　“我要你道歉！”陆观棠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勒得她生疼。 　　“我是来送果汁的。”顾默楠轻声说，一双眼睛红了。 第五十七章 　　“小棠，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的！”罗子瑶瞧见两人争执不下，立即开口劝解。 　　陆观棠却还紧抓着她不放，手里的力道比刚才更重，勒得她的骨头咯吱作响，那么大的力道，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顾默楠觉得胳膊很疼，可还是顽固得抱着怀里那几瓶果汁，只是这么抱着，眼睛里的泪水在反复凝聚又收回。 　　她的弱小让他稍稍松了些劲，可陆观棠依旧没有完全放手，逼着她道，“快道歉！” 　　顾默楠轻声喃喃说，“我是来送果汁的。” 　　对于她的倔强感到无奈，掌控欲在此时格外突显，陆观棠皱眉喝道，“阿楠！别惹我烦！” 　　“我真的没事，小棠，你别这样，你会吓到她的！你先放手！她都被你抓疼了！”罗子瑶说着，上前就要拉开他。 　　陆观棠只身拦住罗子瑶，又是一声叱喝，“听见了没有！” 　　顾默楠觉得胳膊一阵尖锐的疼痛，连带着刺破耳膜，刺到心脏深处，她告诉自己，她只是太疼了，她很怕疼，所以，她才会开口，“我道歉，你放手。” 　　“好了好了，小棠！你快松手！”罗子瑶急急说道，强拉下陆观棠。 　　陆观棠的手终于松开，而后朝后退了一步。 　　顾默楠耳边回响着罗子瑶的声音，可她全都听不进去了。突然觉得很愤怒很气馁，她猛地抬头，只见两人立在前方，似是一体，宛如一道无形的墙，筑起防御的宫闱，她突然眯起眼眸，一个逼人注目让罗子瑶定住身体，也让陆观棠瞳孔微微扩张。 　　顾默楠恨恨说道，“要我道歉，下辈子吧！” 　　只见两人都是一怔，不等他们再多说半句，顾默楠扭头拔腿就跑。电梯也没有坐，直接跑了楼梯。一路狂奔，直接奔出了大厦，又上了计程车。车子徐徐开远，她都没有回头。司机在前面询问她要去哪里，顾默楠想了想，才迟疑着道，“我要回家。” 　　眼角忽然有些湿湿的，顾默楠抬手去擦，擦得很猛，力道也很大，一双眼睛被她擦得更红了。 　　那几瓶果汁却还抱在怀里。 　　顾默楠想她唯一做错的事情，那就是不该给他去送。 　　这场冷战并没有得到休止，反是爆发的更加严重。就连公司里也感受到陆观棠的冷峻，比之前更加恐怖。每每进入办公室的人，都要提心吊胆，只怕自己又会受到一顿炮轰。果不其然，又一个可怜人沮丧着脸走了出来。 　　小维奔来嘀咕，“棠总最近的心情好像很糟糕！” 　　顾默楠目不斜视，对着电脑迅速打着键盘，“小维，我记得你那里还有好几份报表没有交给我。” 　　小维也不敢再多话，赶紧走人。 　　看来不只是棠总一个人阴晴不定啊！ 　　两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糟糕，濒临破裂一般，谁也不提，谁也不先开口，除了公事之外，没有更多的语言。 　　眼看着圣诞节快到了，圣诞夜那一天，孟然的女友打来电话，邀她晚上一起狂欢。顾默楠本不想去的，因为会遇见他，但是对方在那头死磨硬磨的，被她说的没辙，只好点了头应允。等晚上到了酒吧，一行人都到了，陆观棠也到了。他就坐在沙发里，独自低头喝着酒，也不和谁说话。 　　立即有人招呼她，“顾默楠，你可来了，让陆观棠等半天了啊！” 　　“就是！你看看你们棠总一个人孤家寡人坐着，多寂寞多伤感！” 　　“赶紧的别磨蹭！” 　　大伙儿也是聪明人，瞧见他们不是一道来的，又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也明白这是闹别扭了，赶紧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送做堆。顾默楠被喊着推着，虽然不甘不愿，可还是坐到他身边去了。可陆观棠也没有理她，两人还是接着僵。 　　孟然在旁打圆场，“顾默楠，陆观棠说要接你来着，你怎么一个人先走了。” 　　顾默楠也不是较真的人，向来他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去反驳。当然也知道孟然的用意，可她就是气不过，“他没说。” 　　“啊？”孟然用胳膊肘顶了下陆观棠。 　　陆观棠拿着酒杯恶毒地讽她，“猪脑子。” 　　顾默楠最讨厌他管她叫猪，这样会让她以为自己在他眼中很笨，便不再应他。 　　“我不是说了将会议内容整理好以后再走吗！”他却又道。 　　惹来她一句反驳，还是脱口而出，“我提前整理好了不行吗？” 　　这包间里原是欢声笑语的，被他们一吼，瞬间都静了下来。只见两人在大眼瞪小眼，偶后陆观棠闷声吐出一个字，“行！” 　　众人登时汗津津的，得了，看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孟然偷笑，这公私真是一点不分明啊！ 　　其后两人就坐在沙发里，谁也不再和对方说话。顾默楠捧着一杯果汁，只是一味看着他们唱歌。有人来拉顾默楠一起去唱，顾默楠笑着摆摆手，那人也是好意，不想闷到她，还在使劲拉她，“顾默楠，我们来合唱一首！” 　　“我是真的不会……”顾默楠的话说到一半，被某人打断了，“她五音不全，就别让她唱了。” 　　若是仔细听听，就会发现陆观棠说得很诚恳，也是想替她解决问题，并不是故意嘲讽。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任是再理智的人都会暴走，哪怕他说的是事实，顾默楠瞥了他一眼，索性站起来挪了个座离他远点。陆观棠本来就脸色不好看，这下子就像是讯号灯一直在变，由青，湛青，深青，灰黑，深黑，到了黑。 　　过了一会儿，一人上了洗手间回来，竟然带了一个人来。 　　灯光开得挺亮的，只是那些五光十色在交错着。众人齐齐回头望去，唯有断断续续的歌声还在盘旋。 　　那人冲着大伙儿嚷道，“看看这是谁，还认不认识！” 　　那人让出道，身后的男人就走了进来。红绿光交织过男人的脸庞，他穿着格子衬衣套了件黑色羊绒背心，袖子整齐的褶皱起边，略微消瘦的身形，瞧着有些单薄，可却透出浓郁的书卷气。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温和的冲众人笑着。 　　“哎？这个不是李白吗？”终是有人认出了他，哟呵着笑道，“孟浩然，你兄弟来了！” 　　当然，这人的真名并不是叫李白，只是相似而已。就和孟然一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大伙儿之中是医学院的几人，便起身寒暄。孟然却暗叫冤家路窄，瞧了眼沙发里的两人，也起身相迎。 　　顾默楠望着那一群人，嘴里忽然念出那人的名字，“李书白。” 　　陆观棠拿着酒杯的手刹那一紧。 第五十八章 　　陆观棠本来一直低着头，兴趣缺缺地喝酒。有人进来了，他也不关注。可当顾默楠小声喊出那陌生的名字时，他也有所反应。目光先是望向顾默楠，见她正望着一处，顺着她的视线才探向了那人。 　　那个男人也瞧向他们的方向。 　　更准确的说，是瞧向了顾默楠。 　　于众人的好奇注目里，李书白眼睛一亮，“默楠。” 　　身旁那位李书白的师兄却不识趣的发问道，“你们认识？” 　　李书白却不直言，只是这么笑着。 　　顾默楠从沙发里站起身来，走向他爽朗道，“书白，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李书白微怔，露出一抹更是温煦的笑颜。 　　那位师兄还在追问，顾默楠道，“念书时候认识的。” 　　“我怎么不知道他认识你？”师兄一脸困顿，李书白温温说道，“师兄，你也不是我的蛔虫，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 　　“少来了！你身边的女的，我有哪个不认识！”那师兄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啊——”了一声，刚开了个头“你不会是……”就收了声，而后那眼神一明一暗的，支吾着没了下文。 　　李书白当年也是医学院的一朵奇葩，论起长相，也就是秀气儒雅，比他英俊的男人自是大有人在。但是论起学业，他可是数一数二的。李书白比孟然低一届，是孟然的直系学弟，和刚才那位带他前来的人师承同一位教授。会在医学院成名，除了学业优异突出，学术稿子接二连三得奖之外，就要属他的名字了。 　　依照孟然的口头禅，那就是多亏了古人庇佑。 　　鲜为人知的却是，李书白那时谈过一个女友。而他那位女友从不见她来医学院，只晓得是洛大的学生。谈恋爱是悄然无声的，神龙见尾不见首，分手的时候也是很安宁。还是瞧见他好长一段日子没出去，就笑话着他是不是被甩了。李书白倒也挺坦诚，给了个微笑，算是肯定答复。 　　而这一场恋爱到最后结束，也没有人见过那位神秘女友。 　　只听说她姓顾，是洛大企管科系。 　　再后来，李书白并没有随他们离开学校就业，而是留校当了助教。这几年下来也有所作为，和教授一起搞研究，在界内也算是小有名气。不过在那位姓顾的女友之后，他没有再交过对象，导致那位师兄以为他对前任余情未了。 　　如今在这里相遇，任是师兄再榆木，也猜出些大概了。 　　孟然冷汗一身，只能呵呵着道，“挺巧的。” 　　陆观棠不知在何时突然冒出头来，他走到顾默楠身后，霸道得搂住她，宣誓所有权。顾默楠有些狐疑，他向来不会在外人面前主动，怎么这个时候转性了，却听见他对众人道，“坐下聊。” 　　大伙儿全都入座，陆观棠却是挨着顾默楠坐下了，他的手还搂着她，让她有些不适应。顾默楠拉开他的手，他就轻轻搭着沙发脊，只一个简单寻常的姿势，就亲昵暗喻出两人现在的关系。李书白是瞧清楚了，然而顾默楠却浑然不觉。 　　那位师兄也知道此番是自己惹来的尴尬，就一个劲的和李书白聊着，“你小子真厉害，刚又拿了个奖！来！师兄敬你一杯！” 　　李书白谦虚笑应，对面的人道，“书白，恭喜你！” 　　举杯的人正是顾默楠，李书白笑着和她轻碰，“谢谢。” 　　席间气氛是说不出的怪异，李书白小坐了一会儿就要回自己那边，还有朋友在，也不好离开太久，只说改天再聚，大伙儿自然是应允。离开前，李书白问道，“默楠，你还在原来的公司工作？” 　　顾默楠点了头，李书白又是问道，“你是不是换了号码？” 　　顾默楠进入社会后，和李书白保持着很少的联系，偶尔才会突然有个电话。至于信息，大抵都是逢年过节的祝贺。基于这样的信息太多，所以顾默楠从来都不会回。那次换过号码，她除了通知父母以及唐蓉之外，其余的就没有特意相告，自然也落了他。 　　“你的号码是什么？我打个给你。”顾默楠掏出手机。 　　李书白低声说，“我还是那个没有变，139……” 　　“喔，那我这里还存着，你不用报了。”顾默楠也不作考虑，翻找到电话薄就按了拨打。 　　李书白的手机随即亮了屏，又是逐一和在座的人打过招呼离开。对上陆观棠时，李书白的笑容很浅，而陆观棠则是疏远的颌首。待李书白走了，众人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唱歌的唱歌，掷骰子的接着掷。 　　顾默楠回过头去，只见陆观棠又恢复了本性，冷着一张脸。 　　顾默楠也胸闷，这人是变色龙吧？ 　　这夜玩乐到近十一点，一行人才散席离去，各走各路。顾默楠向众人道了别，转身往路边去。陆观棠回了个眼色示意，默默在后跟着她走了。只留下那几人远远观望，那师兄还在烦恼，憋了一晚的狐疑，冷不防道，“顾默楠怎么会是李书白的……” 　　“什么啊？”不知情的人在询问。 　　孟然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位师兄恍然大悟，冲着孟然道，“你小子知道也不知会我一声？多尴尬啊！” 　　孟然表示很无奈，哪里晓得会这么巧。 　　旁边几人还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师兄郁闷一说，大伙儿也都郁闷了。 　　真是狭路相逢！ 　　圣诞之夜，路上的车有很多，正是生意兴隆。顾默楠走了一条街，也没有打到车。后边的人，也就跟了一路。她赌气着只管往前走，前方是斑马线，她就跨了出去。他却从后边将她拖住，顾默楠刚要发火，陆观棠指了指对面的红灯。 　　顾默楠抿着唇，甩开他的手，只站在等。 　　她从未觉得，原来一个红灯可以这么的长。 　　陆观棠站在她的身侧，沉声问道，“他是谁。” 　　她沉默着，陆观棠又是问道，“你和那个李书白，什么关系？” 　　顾默楠硬是不说话，瞧见红灯跳了绿灯，迈开脚步就要过去。陆观棠一个大步上前，堵住她的去路，她左闪右绕要穿过他，陆观棠不耐地张开双手忽然将她抱住。在这个还有路人的转角，车子危险的擦着衣角掠过，顾默楠被他拥着，那熟悉的气息一瞬包围自己，她冷声说，“你没有资格问我！” 第五十九章 　　他的双手突然捧住她的脸，一低头就给了她一个狠狠的吻！ 　　他竟然在大街上做出这种事情！顾默楠很狼狈，脸也烧红着，“你疯了吗？” 　　陆观棠抱着她往路边走了几步，圈着她反问，“够不够资格？” 　　顾默楠当下又气又恼，心里边还带着些不知名甘甜，她咬牙道，“不够！” 　　“阿楠，别闹了。”陆观棠低声说。 　　他像是在哄一个孩子，若是以前，她当真会乖乖安静下来。可顾默楠已经不是那个无知的孩子，她挥开他的手，在他还要圈向她时，在空中停住制止他。 　　陆观棠收回手取了支烟点燃，语气里透出些隐忍，“你打算闹到什么时候？” 　　难道这是她在一厢情愿的闹别扭吗？真是太可笑了！顾默楠瞧着星火明灭燃起，望着他道，“那就当是我在闹吧。” 　　顾默楠再度迈开脚步，这一次陆观棠没有再追。就在她走过他身边时，他吞云吐雾道，“你要这么下去是不是？” 　　后边过来一辆车，顾默楠拦了下来，那辆车调了个头停在她跟前。顾默楠打开车门，停下来望向他轻轻说了一句，那辆车就载着她走了。在这并不寂静的夜里，她的话语格外惊心触到深处，整个世界天地无声，指尖的烟燃烬，烧出一截长长烟灰，啪嗒落了下来。 　　她这么说，“陆观棠，不坦诚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恋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默楠想除了信任之外，那就是坦诚。 　　每个人都有过去，每一段回忆都是不可跳跃的，哪怕你多想融入到他的生命里，可是空白的部分，总是无论如何也填补不了。在那几年里，他遇见过几个人，又有过几段感情，全都是不可磨灭的事实。为什么隐瞒，为什么沉默，在逃避什么，还是根本就不想放下。 　　顾默楠看着那条织了一半的围巾，颤着手将针线一点一滴拆去。 　　圣诞节早就过了，他也根本就不需要。 　　直至拆到最后几排，顾默楠忽然没了动作。 　　舍不得。 　　亏她费了那么多心思，织得眼睛都花了，手指都破了皮。顾默楠看着那凌乱的毛线，只是沉默的将毛线团成球，重头再来过。 　　她才是那个疯了的人吧！ 　　顾默楠开始认真的研究针织，买了好几本书，空下来就去琢磨。一旦有事情做，就不会想东想西。午休时间一过，她将书收起。取过最上边的文件开始工作，却见内页夹了一张便条纸。 　　那字迹太过熟悉，不会有错，是他写的。 　　依稀记得，午休前他说过，“第一份文件，最先去完成。” 　　原来是别有用意！ 　　顾默楠拿下便纸条，瞧着上面的那行字。 　　——晚上五点，时钟广场。 　　那么熟悉的邀约，并没有让顾默楠感到欣喜，只有惆怅。又是五点，又是时钟广场。天知道她有多厌恶那里，一次也不想再去。正是这个时间，正是这个地方，让她等了一次又一次。她不会再像一个傻瓜一样，再跑去等下雪。 　　顾默楠将便条纸压进书里，关好上锁。 　　未到下班时间，陆观棠就不见了踪迹。 　　所以当罗子瑶来到顶楼时，顾默楠便如实相告。 　　罗子瑶却说，“顾秘书，我是来找你的。” 　　自那天后，顾默楠没有再见过罗子瑶，而她也没有来公司。顾默楠不是没有那么大方，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乎。总会在不经意间，就会有疑问，她是不是住进了他的公寓，她是不是已经成了新的女主人，自己最喜欢的田园杯还在不在？ 　　真是不曾料到，她竟会主动找上她。 　　傍晚咖啡馆里相聚，两个女人面对面而坐，却是为了同一个男人。这样的场面太像电视剧，就好比是前女友和现女友见面，各自都在顽固，谁也不肯先放手。顾默楠突然就想到之前去K歌时有人唱到的一首歌，歌名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等罗子瑶开口，顾默楠主动道，“罗小姐，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 　　罗子瑶微笑，“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 　　顾默楠顿了下轻声说，“我想我知道罗小姐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请你放心，我尊重他的决定，不会纠缠的。” 　　真不像是顾默楠的作风，对着他的时候，应该继续胡搅蛮缠才是，哪能说放手就放手。可事实上，她对着别人，总是很放得开很洒脱。在一起时不会黏糊，分手时也不会落泪，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可此刻在说的一刹那，顾默楠觉得有点疼。 　　怎么回事？他不是还没有决定么？却像她已经失去他！ 　　隔了一张桌子，顾默楠注视着罗子瑶，对方依旧淡淡微笑着，仿佛给了她答案，他的决定是什么。 　　罗子瑶却突兀地笑了起来，换来顾默楠一脸错愕。 　　有什么好笑的？ 　　难道她是个笑话吗？ 　　罗子瑶侧着头，瞧着顾默楠欢快道，“我想你误会了一些事，我是小棠的……” 　　她的唇微动着说出那两个字，顾默楠顿时愣住。听着罗子瑶以轻柔的语气谈起过往，跳过了英国那几年，也跳过了他们相识的那几年，那是比这些更加久远的过去。直到罗子瑶语毕，顾默楠还在愣着。真相往往都是出乎意料的，可有时候却又很简单，简单到不可思议。 　　“真是的，和你一聊就聊了这么久，快回去吧，今天可没有人给他煮饭哦。”罗子瑶笑着说道。 　　顾默楠被她这么一提醒，也记起了那张便条纸。她急急站起身来，就要买单，反被罗子瑶拦住了，“我来吧，就当是见面礼。” 　　顾默楠冲她扬起了笑脸。 　　赶去时钟广场的路上，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一道一道跨越过去，像是斑驳的记忆，擦拭去粉尘，勾起顾默楠无数往事。 　　“棠棠，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爸爸？” 　　“他去哪里了？” 　　“喂，我在和你说话呀！” 　　顾默楠那时候瞧着他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就好奇询问，陆观棠却总是沉默的，现在想想，是比平时愈发静凝的沉默。她却对他的不理睬习以为常，只晓得自己顽皮时，母亲就会那样吓唬她，便自以为聪明的说，“我知道了，他不要你了是不是？” 　　这个时候，陆观棠就会望向远处的天空。 　　她尚不懂事，只是觉得那所望的地方一定很美。 　　而她之所以会喜欢上蓝天，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可是如果，如果可以时光倒流，她不曾那么年少无知，一定要收回那句话。 　　她会说：喔，他也是出差去了吧。 第六十章 　　冬日里的天色总是黑得很快，不过是七点，就已经灯火绰绰。路上却堵了车，车队在道上排期了长龙，以极慢的速度前行。顾默楠不时地抬手看腕表，越来越焦急。司机在旁说道，“看来又是发生交通事故了。” 　　顾默楠可不管这些，都是和她无关的，她只关心的是他还会在那里吗？ 　　司机见她不停的催促不停的看表，就好意提醒她，不如打电话先知会朋友一声省得等。顾默楠哪里不晓得，可关键是，他的手机也像是和她故意找茬一般停机了。再打去他的住所，也是没有人接听，显然他并不在家。 　　等交通恢复正常，都过了八点。 　　开至广场附近，顾默楠也顾不上还隔了两条马路，付了钱就冲出去大步奔跑。 　　和绝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顾默楠的体育成绩也很糟糕。一系列的项目里相对而言，跑步是最麻烦的头疼事。八百米的长跑，顾默楠没有一次及格过。从小到大，体育老师见到她就头疼，而她也总是会以各种理由搪塞逃过。后来到了期末时，连续重考了十几次，也还是不过关，老师见她跑的都吐了，给了同情分合格。 　　轮到那年高考，体育成绩必须要合格，也就不可能再放水。顾默楠为此很担心，愁眉苦脸嚷嚷着自己这次铁定死定了。陆观棠一听，二话不说就当了她的陪练。当时他已升入学院，却每天一早跨越了两个城区来到她的学校。 　　早起相当于要了顾默楠的命，可是不起来就会被他训，只好哆嗦着穿衣梳洗。出了宿舍楼，远远的就可以看见他在操场那儿等。那时候虽是初春，可天色也很黑，若是碰上有雾的天气，那就更加瞧不清了。偏偏只是一个隐约的轮廓，她就能一眼认出究竟是不是他。 　　几个月痛苦的练跑效果却也很显著，那年的八百米考试，她顺利过了关。 　　可现在，顾默楠这么一路的跑，比八百米可远多了，但是她却觉得，她跑的好快。若是在考试，她一定能跑到第一去。 　　广场上人烟稀少，不是周末假日，所以那些漂亮的彩灯都没有开放。只有高高的柱子灯，还亮着昏蒙蒙的光。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顾默楠喘着气张望，脚步却没有依旧停。 　　应该是在那里，一定是在那里，顾默楠这么想着，就往那里跑。 　　果然在柱子旁的路灯下，一道颀长的身影孤单单的伫立着，手里却夹着烟。 　　顾默楠脚步微停，再仔细一瞧，才发现地上满是烟头。 　　陆观棠却还低着头，只是自顾自抽着烟。忽然，那熟悉带着微喘的女声自前方响起，让他猛地抬眸，顾默楠站在他的面前，指着一地的烟头认真教育道，“不许乱扔垃圾。” 　　刚一说完，他却愈发恶劣，又将手里的那半截烟掷在地上。 　　“都说了不许乱扔垃圾。”顾默楠蹙眉。 　　陆观棠一脚狠狠将星火踩灭，似是在发泄怨气，对上她时声音很温，也没有不耐，“来了。” 　　“路上堵车，你手机关了。”顾默楠怔忪着点了头， 　　“恩。”他倒是应得很快，仿佛他是故意关的机。 　　而后陆观棠仅是这么看着她，目光很深沉，比这夜色很深，却比记忆里当年的大雾还要空茫，他似是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顾默楠垂眸，忽然嘴角微扬着拉过他的手就走，“车子停在哪了？” 　　外边是天寒地冻，回去的路上都是沉默的。然而一出电梯，陆观棠却猛的将她抱住。他的亲吻又急又凶，让顾默楠措手不及，她正在找钥匙要开门，双手被他禁锢住，使不出力来，“你干嘛呀！唔！别闹了！” 　　陆观棠已经将解开她的大衣纽扣，大手由后罩住她的胸揉捏着，他的吻随后落在她的耳后，顾默楠被他搞的双脚发软，气息也是不稳，只能呻吟着问他，“别在这里，呃，会被人看见。” 　　“啊！”他在她的耳边吹气，湿漉滚烫的舌尖轻轻舔过，惹来她一声惊叫，“别！这里有人！” 　　陆观棠却吻着她道，“没关系，隔壁的公寓，我买下来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买下来的？”顾默楠果断放下心来。 　　陆观棠的一只大手直接从衣摆探入她，另一只手则开始解她的裤子，“阿楠，快开门。” 　　顾默楠顿时慌了，哪里还能灵活，他的双手作祟搅乱她的思维，拉链被他拉下，撑开不成型的裤子，硬是探了进去，她软了腿倒向他的胸膛，手在包里掏着，握住那一串钥匙，颤抖着找到了那一把。 　　顾默楠来不及开灯，陆观棠只是抱着拥着撕扯着她身上的衣服，他的手依旧很冷，她的肌肤颤栗着不住哆嗦。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就往浴室里去。将浴霸取暖全部按下，那灯光亮到刺目，他的容颜也清楚的刻入眼眸，水声哗啦啦的响，在浴缸里积聚，两个赤裸的身体在弥漫的水气里拥吻。 　　欲望赤裸裸来袭，比起以往每一次更加激烈，好像要撞到对方的身体最深处。被他进入的时候，顾默楠还是止不住的发出闷哼，尽管已经熟悉欢爱，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会略微不适，就连站立的双脚都在弱弱的颤抖，所幸有他扶住。然而这样紧致的身体，让他愈发想要彻底占有贯穿。 　　呼吸都是格外湿润，不知是因为这磅礴而起的水气，还是因为纠缠时的迫切难耐。顾默楠的小腿被他架起，在他的胳膊上随着他的动作一震一震起伏，她喘气着汗水淋漓，他也是浑身是汗珠，那温度更是炙热。 　　他轻轻顶住她，忽然压上顾默楠道，“她是我的姐姐。” 　　“她是我……”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又是退出冲撞了一下，“养父的女儿。” 　　顾默楠早已呼吸困难，也被他折腾的四肢无力，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直喘一直喘。背后是冰凉的瓷砖，身前是他炙烫的胸膛，混合不清，交织出冰火两重天，她主动得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托付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摆动出入而晕眩。 　　“听到了没有？”他的气息浑浊，沉声吼道。 　　“听，听到了……”顾默楠哑了声，低头咬了咬他的脖子。 　　“不许再和我闹。”他再度剧烈冲撞着，又抱起她一起坐入浴缸。温热的水骤然满溢而出，她侧过头，轻抚过他的脸庞，将唇印上他作了回答。似乎就这样相濡以沫着，就得到了救赎。 第六十一章 　　激烈的欢爱过后，陆观棠抱着顾默楠坐在了沙发里。他的身体往后靠去，让她全身心地依偎在自己怀里。两人穿着浴袍，头发湿淋淋的滴着水。她正用着电吹风，而他则是抽着烟对着电视按遥控器。眼前闪烁过凌乱画面，交替的发出混杂声响，他将头微垂，发梢的水珠就顺着弧度滴落下，沿着她的脖子滑过一道痕迹。 　　顾默楠觉得有些痒，扭头望向他，见他正盯着电视，乌黑的头发耷拉而下，水珠不住的从一丝丝发梢里滴落，染湿他淡漠的俊容，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都不知道吹干吗？” 　　陆观棠垂眸扫了她一眼，“你替我吹。” 　　顾默楠面上泛红，将手里的电吹风朝他一递，“你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观棠扶在她腰间的大手轻拍了下，沉声哄着她道，“快点。”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而起，露出极浅的笑容，顾默楠的脸更红了，僵了数秒后收回手。她反转了身体，正面跪坐在他的腿上，狭小的空间里，双腿只好蜷曲盘着。他的手在此时托住她的臀部，以防她掉下去，然而这样的姿势让两人的身体更加紧密贴近。 　　顾默楠都不敢看他了，粗鲁地命令，“把头低下来，不然我要怎么吹。” 　　陆观棠果然听话的将头低下了。 　　顾默楠一手抓着电吹风，一手揉着他的头发。 　　其实洗完头吹干，不过是简单的事情。可是在记忆里边，也只有母亲为她做过。长这么大，顾默楠还没有伺候过谁。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平淡里透出一股不可捉摸的温情，她的动作也渐渐温柔起来。 　　周遭静默无声却又嘈杂混响着，他忽然开口说，“我的母亲曾经嫁过人，嫁给了我的养父。在七岁以前，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这几天，罗子瑶来洛城学习实践。” 　　手里动作没有停下，只是愈发轻柔。耳边忽然重叠起罗子瑶的话语，而他仅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就将过往道尽，省略了太多细枝末节，跳过了那七年的岁月，仿佛那些都是无足轻重无关紧要的，可越是这样却越是让顾默楠心里发酸。 　　等到吹风机的隆隆作响声停止，顾默楠轻抚着他干爽的发丝道，“棠棠，你的头发摸起来好软。” 　　“饿了。”陆观棠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发出沉闷的声音。 　　感觉到他的舌头轻舔了下她，顾默楠恼羞成怒一掌推开他，“你不要得寸进尺噢！” 　　“呵呵！”陆观棠却笑出声来，眼中闪烁着暧昧的绯色，惬意悠闲道，“这次我是真的饿了，你想到哪去了？” 　　一块毛巾甩到他的脸上，顾默楠气呼呼起身折向厨房。随后她的唠叨声传来，抱怨冰箱里的蔬菜都烂了。这个冬日的夜里，一碗热腾腾的面，就足够抵御寒冷。吃饱喝足相拥在床上，顾默楠问，“什么时候偷偷买了隔壁的公寓？” 　　额头抵着她，陆观棠的声音在头顶盘旋，“你搬回去住之前。” 　　“你买个公寓做什么？” 　　“做方便的事。”他晦涩的话语总能让她抓狂，顾默楠的手握成拳捶着他，被他的大手裹住拉在腰际，陆观棠低声说，“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买回来的东西没地方放了。” 　　“不是告诉过你，不能挥霍吗？” 　　“那就当圣诞节礼物好了。” 　　“哪有人买个房子当礼物的？” 　　“我。” 　　真是自大的家伙！ 　　顾默楠还要继续教育他，给他洗脑，他却哑着声道，“好了，宝贝，别闹了，睡吧。” 　　只因为他那一声半哄半劝的玩笑称呼，顾默楠觉得心跳加剧，忘记了挣扎。夜已经深了，陆观棠在她身边睡了过去，她向他靠去，在他胸膛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亦是安然的闭上了眼睛。圣诞节已经过去了，可今夜却是只属于他们的节日。 　　这个夜里，陆观棠做了一个梦。 　　他鲜少会做梦，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那些场景了。 　　梦里面的养父罗章，还是和离开时一样年轻。他穿着藏青色的大衣外套，搀扶着自行车站在校门外。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提前下班了。罗子瑶和他同校，学校离家并不远，姐弟两人就约好放学后在门口碰头。谁先下课，就先等着谁。这日他来到校门口，就看见罗章憨憨笑着立在那里。 　　冬日里的天气很冷，北方的城市，不比南方，呼啸而来的风像是利刃。 　　在那北风里头，罗章沉静的微笑着。 　　陆观棠背着书包走过去，罗章就拿过他的书包放到车篮里，又摸了摸他的脸，取过自己脖子里的围巾替他戴上，一圈又一圈，他一说话就会哈出大团大团的白气。 　　罗子瑶也下了课，在此时欢快的跑了出来。 　　罗章问：小棠，怎么又没戴围巾？ 　　罗子瑶在一旁举报：妈妈有让他戴上，可他说他不怕冷。 　　罗章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 　　回家的路上，罗子瑶就坐在车子前面的杠上，陆观棠则是坐在后座。中间夹着罗章，他不时的叮咛要小心要坐稳。罗子瑶就在前面嚷嚷说着今日课堂里发生的趣事，谁谁谁上课闹了笑话被老师罚了站。 　　那些喷吐而出的白雾蒙蒙的气体，在梦里混沌了视线模糊不清。 　　夹杂而过的画面是母亲整理行李要带他走，离开的夜里，罗章拉住了她，说着无措而又凌乱的话语。听不懂，不知道他们是在说什么，只记得罗章的双眼，满是渴求，隐忍的奢望着什么。 　　最后，行李被搬上了车。 　　母亲含着泪毅然决然的坐了进去，而他却不肯走，只是固执的抓住罗章的手。罗章让他听母亲的话。不，哪里也不想去，只留在这里。他被人强行弄上了车，车门被锁上了。引擎立即发动，母亲在拉他，他却不断的拍打着车窗。 　　罗子瑶也从屋子里飞奔跑了出来，隔着玻璃他看见她哭的满脸泪水。 　　他想去给她擦眼泪，但是打不开车门。 　　车子朝前开了去，离他们越来越远，罗章拉住她不让她去追。过了转角，还可以听见罗子瑶的哭声。雾气磅礴的更加厉害，遮迷了双眼，唯有屋里亮着的灯隐约可辩。 　　为什么我和姐姐不是一个姓？ 　　“因为妈妈太爱你了，所以让你跟妈妈姓。” 　　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回家了。” 　　我的家就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不是了。” 　　那么别的地方，就更加不是。 第六十二章 　　顾默楠没有再问起有关于他家庭的事情。 　　正如罗子瑶所说，他那样的人，不想说的事情，不管你怎么问都没有用。 　　却在脑海里困惑疑虑着，勾勒出一幅更加复杂的三角图。还可以明确感受到，陆观棠和陆家的关系很冷漠，至少她从来没见他回去过。至于陆阿姨，在顾默楠的记忆里也有些模糊，那是一个极美极温顺的女人，头发很黑很长，喜欢将挽起的发尾落于胸前，笑起来很温柔，还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 　　她是一位钢琴老师。 　　顾默楠幼年时曾看见过她弹琴，弹琴时候的陆阿姨，双眼是闭着的，一双手却还能精准神奇按着琴键。她乌黑的秀发顺在两肩，侧脸的模样格外恬静美好。而有很多次，顾默楠瞧见她弹着琴就会流泪。她走过去问她为什么流泪，陆阿姨告诉她，那是因为她太感动了。后来她把这事告诉父亲，父亲对她说，陆阿姨是音乐家，音乐家就会这样。 　　顾默楠当时还不懂，就以为那是很厉害的事。 　　如今一想，陆阿姨常常流泪，只是因为被曲子感动了吗。 　　也许，并不是这样而已。 　　顾默楠还是不清楚，他的母亲和他的养父之间，有怎样的纠葛。可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吧，当陆阿姨怀着孩子嫁给他那一刻起，那个男人就知道，他所娶的妻子，心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极有可能这一生，都不会改变。可纵然是这样，还是满怀期待的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也小心翼翼的守护着一个家，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陆阿姨应该是深爱着陆董事长的。 　　可是这样的爱，却建立在带给别人的伤害之上。 　　顾默楠感到很茫然。 　　唯一值得高兴的却是，冷战就此终结。 　　小维连续赶了几份报表，累得半死道，“啊！我终于完成任务了！棠总也终于恢复正常了！” 　　而她还未来得及喘气，就见顾默楠又将几份文件递了来，小维顿时苦着脸，“楠姐，这要忙到什么时候？” 　　顾默楠笑道，“忙到过年。” 　　年底是公司最忙的时节，这是毋庸置疑的，小维灰溜溜的走了。 　　顾默楠将那几份报表核对后交给他，顺带倒了杯苹果汁送进去，工作时他总是会抽很多烟，对身体实在是不好。将文件轻轻放下，不着痕迹的调换过那杯咖啡。等她退出去很久，陆观棠才拿过杯子喝了一口，味蕾里肆意散开一股清甜香气，他眉宇微蹙，随即拿起了话机。 　　内线直达秘书办公间。 　　“棠总。”顾默楠接起电话应声。 　　那头忽然沉默了，隔了一会儿才道，“李书白，你的第几任男友？” 　　顾默楠着实愣住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的发问，而且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许是她迟迟不答惹恼了他，声音也厉了些，冲她命令，“以后不许你们见面！” 　　哪有那么霸道的人？如果只是路上偶遇，也不行么？顾默楠却也不多说，只乖顺的道了个“好”字。他正欲挂断，她又喊住他，“过年我们一起去看罗叔叔吧？” 　　“他过世很多年了。”他低声说。 　　顾默楠早就从罗子瑶那里得知了，微笑又道，“那我们一起去祭拜他。” 　　又是一段时间的寂静后，陆观棠不置可否回道，“到时候再说。” 　　或许，还可以计划一趟旅行。 　　旅行的城市，可以是法国巴黎，可以是美国洛杉矶，也可以是英国伦敦。 　　陆阿姨一个人在那边，一定会寂寞的。 　　在这繁忙的日子里，顾默楠抽着空看了许多旅游杂志。特别是关于英国那一期的，就会看得特别仔细。偶尔拉开抽屉，看见里面静静放着的毛线和针不禁懊恼，是之前织了半截的围巾。依照这个速度，别说是毛衣了，看来这条围巾都要费上一年半载。 　　不过算了，她有的是时间。 　　于是，顾默楠理直气壮的喜新厌旧了。 　　新的一年悄悄来临，难得清闲的周末，两人像是冬眠的熊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早已没有了睡意，瞧了眼床头的钟，已经快十二点了。可是谁也不肯先起来，好像是耐力比赛一样。陆观棠在一旁直喊饿，顾默楠还是不肯动，他的大手伸了过来，抱住她使劲的挠痒痒，顾默楠是最怕痒的，身体蜷成一只虾球，举白旗宣告投降，“好好好！我起来！我去煮！你别再挠痒我了！” 　　厨房里煮着粥，顾默楠在看火怕噗出来。 　　铃声却离她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声而来，厨门一拉，陆观棠赤着上身立在门口，他将还在叫嚣的手机递给她。 　　顾默楠赶紧擦了擦手接过，还不忘记数落他，“你不会套件衣服？” 　　“是唐蓉。”陆观棠道。 　　顾默楠诧异低头，瞧见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姓名，顿时一个激动，急忙就接了电话。也顾不上身后那人了，一边顾着看着火一边就和热火朝天的唐蓉叙旧。唐蓉和陆世锦离开后，连顾默楠也很少联系，之后的那些电话，她一个都没有记，而这个号码却是她一直存在手机里的，是唐蓉在洛城惯用的号。 　　“你怎么用这个号了？”顾默楠惊奇问道。 　　“我在洛城。”唐蓉语出惊人。 　　顾默楠脑子嗡一声响，“啊？你怎么回来了？那陆世锦呢？” 　　“他也回来了。” 　　脑子继续嗡着，“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怎么就不能回来了？对了，我要告诉你，我生了对双胞胎。” 　　“啊？” 　　“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啊？” 　　透过话机，隐约听见婴孩的啼哭声，唐蓉忙道，“小祖宗哭了，我去哄。我就在家呢，你过来再说。” 　　顾默楠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挂了线。厨房里满是粥的热气，散得玻璃窗上都是雾蒙蒙一片，凝成水珠，她回过头去，陆观棠已经披了睡袍，便对着他道，“唐蓉回来了。” 　　“恩。” 　　“她和陆世锦一起回来的。” 　　“恩。” 　　“生了对双胞胎，一男一女。” 　　“恩。” 　　“她要我过去。” 　　“恩。” 　　顾默楠忽然开怀而笑，“太好了。” 　　陆观棠的神情始终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太多起伏。顾默楠也没有注意，关了火解了围裙就要奔向卧房换衣服出门。直到走过陆观棠身边，她才意识到什么，人已经踱进房里，询问声飘了出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宝宝？” 　　陆观棠踱向沙发抽了支烟，“不了，迟早会看见。” 第六十三章 　　分别了近半年多，顾默楠终于和唐蓉见面，也还见到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在婴儿床里，兄妹两个刚刚被唐蓉哄着睡着。顾默楠凑过去近瞧，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孩子的小脸儿，柔软的肌肤，白皙粉嫩，小嘴嘟哝着，格外可爱。怪不得常常有人说孩子是天使，顾默楠就这么瞧着也觉得是。 　　“本来预产期是十二月，可是谁知道提前了一个月。那天真是手忙脚乱，世锦也慌死了……”唐蓉站在她的身侧，温柔的替孩子捏了捏被角，轻拍着他们好梦入睡。 　　听着唐蓉诉说这段日子在外的生活，听着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的过程，听着当她被推进产房时的心情……这一切似乎很遥远又偏偏很近，就在自己身边，就这样发生了。原本一直以为，结婚生子家庭，那还是很远的未来才要考虑的事情，那些青春张扬的日子里，她们还一起去古城旅行，在河岸边喝酒边畅想，想着那一个属于自己的意中人出现。 　　可仿佛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就真是世事变迁了。 　　“默楠？你怎么了？”唐蓉见她怔怔出神，狐疑喊道。 　　顾默楠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是啊，真的很快。”唐蓉垂眸，凝望着孩子熟睡中天真无邪的脸庞。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补办婚礼？”顾默楠问道。 　　“不打算办婚礼了。” 　　“哎？为什么？” 　　“他的父母还是不能认可我，我也想过了，不想再执着了。他们是我的孩子，也是陆家的孙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世锦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也不会让孩子离开我，我想这已经够了。”唐蓉心里升起柔情一片。 　　“可是难道你们要继续这样下去？”顾默楠想了想，他们这是要隐婚？ 　　“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只是陆世锦的妻子，而不是中正大少的夫人。将来会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也许又过几年，不再相爱，那也省的麻烦轻松了。”唐蓉淡淡微笑着，却是神采飞扬。 　　顾默楠没有再问下去，她的手上，那一枚白金戒指，正彰显着她的幸福。 　　好似人生如此，就已经知足。 　　“说说你吧，你怎么样？”两人来到客厅，唐蓉给她冲了杯奶茶。 　　顾默楠捧着杯子，奶茶的香气宜人，“我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老样子咯。” 　　“你在陆观棠手下，一切还好？”先前的电话里，顾默楠告诉过她，她回去中正了。 　　“还好。” 　　“沈逸呢？” 　　“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顾默楠笑着说道。确实很久，除了有天晚上，他半夜里找过她。她已经睡了，手机调了无声，所以也没有接到。等到发现，已经是第二天。她没有回过去，想着如果有急事，他还会再找她。这么一晃，就真是断了联系。 　　“既然是这样，也不能勉强了。”唐蓉感慨说着，忽然抬头，眼目精明望着她道，“默楠，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总觉得你心里头藏了个人！” 　　不自觉的握紧茶杯，顾默楠支吾着开口，唐蓉也瞧出端倪，静待她的下文。而她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正慌乱着开了头“我……”，就被陆世锦打断了。 　　陆世锦从外边回来，进屋瞧见了顾默楠，露出一抹温煦微笑。聊了几句，孩子睡到一半又醒了，哥哥一哭，连带着把妹妹也弄醒了，于是兄妹两个一起哭得死去活来。陆世锦和唐蓉就赶紧奔过去，一人抱起一个拍着哄着。父母英俊漂亮，孩子也是粉雕玉琢，这一家子瞧着太养眼，顾默楠就给瞧呆了。 　　而后陆世锦接了个电话，听得出应该是陆家那边打来的，言语之间大抵是让他们回去。陆世锦挂了线，顾默楠也很机灵，忙提起挎包道，“那我也先走了，改天空了再来。” 　　陆世锦也不方便留人，便点了头。 　　唐蓉送她到电梯口，轻声说道，“这次让你逃了，下次得原原本本说个明白。” 　　顾默楠只是微笑，想着到时候也要吓她一跳。 　　回去之后，顾默楠缠着陆观棠说了大半天，“你没见到唐蓉那两个孩子，真的好漂亮好可爱……” 　　可任是她说的如何激动，陆观棠却依旧是冷冷的没有出声。顾默楠忽然想起，记得之前在医院，他和孟然聊天时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孩子。兴奋的劲头莫名褪了些，又扯了几句，就专注到电视节目去了。 　　连着几日，顾默楠没有再和唐蓉碰面。想来他们刚回来，一定有很多事要处理。陆观棠这日没有回来吃饭，顾默楠随口一问，他只说是去陆家。一家人碰头，估计也是有要紧的事情，她应了一声，也没有要跟去，只说在家等他。 　　等到陆观棠回来，时间倒也还早，顾默楠将煮好的红豆汤端出来。盛了两碗，她吃了大半，他却一口未动。而后来了劲，干脆捧着碗，一口一口喂他。喂着喂着，唇就吻到一起。 　　于是，又是一夜缠绵旖旎无限。 　　清晨被他从被窝里挖起，顾默楠睡眼惺忪的穿衣。 　　陆观棠坐躺在床上，习惯性的抽了支烟，瞧着背对着自己的她道，“今天陆世锦回公司。” 　　顾默楠在系纽扣，听见他这么说，也不感到奇怪。只是觉得陆世锦回中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毕竟也是陆家的长子。再说了，这说不定是个转机，“那唐蓉回来吗？” 　　“她？肯定是不可能。” 　　她猜想也是，“喔。” 　　吐出一口烟雾，陆观棠沉声道，“阿楠，在公司里……” 　　“我知道了，棠总，在公司里要公私分明。”顾默楠已经穿戴好外套，转过身去望向他。她双手叉腰，而后夺过他唇边叼着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说过好多遍了，不要总是抽烟。” 　　“好了，亲爱的棠总，公司见。”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顾默楠急忙忙的出门。 　　然而这天陆观棠来得格外迟，一般来说，除了意外情况，八点半以前他肯定到了。 　　顾默楠等了很久，就连小维也踩着边界线来上班，却仍然没有瞧见他出现。 　　快至九点，才有人信步踱过窗前。 　　顾默楠抬头一瞧，吃了一惊，竟然是陆世锦。 　　陆世锦朝她温煦微笑着，就这样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第六十四章 　　顾默楠还没有搞明白，陆世锦怎么就坐回了总经理的位置，忍着狐疑敲门而入，“锦总，您的咖啡。” 　　“以后记得放一颗方糖。”陆世锦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眉头微皱着温温说道。 　　“抱歉。”顾默楠轻声道，确实是没有注意。以前都是给陆观棠冲咖啡，他习惯喝清咖，所以她也习惯了不加任何东西。 　　可是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顾默楠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锦总，您回来了，那……那棠总呢？” 　　“他去了海外部。”陆世锦抬起头来，笑容温雅，“也是临时的决定，所以来不及通知。” 　　顾默楠却是心里一怔。 　　他去了海外部？什么时候决定的事情？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应该是的，他早就知道了。 　　昨晚回来时，他就心中有数。 　　“当然了，你也可以跟随他去海外部，不过我也同样欢迎你留下。毕竟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默楠，看你自己了。”最后，陆世锦如此说。 　　“锦总，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顾默楠轻声应着，转身出了办公室。 　　顾默楠没有想到，这个早晨原来是如此的不太平，她飞奔到海外部。寻到了他的新办公室，甚至忘记礼貌要敲门，就这样直接冲了进去。办公室里，他正和部门里的新员工在交待事宜。很明显她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工作进度。那几个员工纷纷望向她，顾默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陆观棠的眼神却很冷，她冷静下来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棠总，我在外边等。” 　　只好又退了出去，却就真是一步也没有挪开，站在外边等候。直到里边的人鱼贯而出，顾默楠才再度走了进去。心情好像平复下来了，却清楚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顾默楠问。 　　陆观棠漠漠的凝望她，沉默有时候代表了默认。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默楠大步奔到桌前，忍着气愤冲他质问，“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的！” 　　陆观棠一时间没有出声，缓慢的动作，抽了支烟才开口，“告诉你又怎么样？” 　　告诉她又能怎么样？ 　　顾默楠反复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是的，不能怎么样，告诉她也不能怎么样。不能改变事实，不能让他还坐在那原先的位置，不能，不能……拳头却不自觉地紧握,咬牙说道，“这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了？”陆观棠反问。 　　“明明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你在辛苦的工作，收拾这个烂摊子，如果不是你，之前的危机也不会化解！你明明很能干，一点都不输给他，这是哪里公平了？非常不公平！”顾默楠说的很慌乱而且很急。 　　“花旗的贷款是他请来的。”陆观棠沉声说。 　　顾默楠咬牙，“当时就算没有花旗，也不要紧！” 　　“他在任中正时，公司利润每年增长十个百分点。” 　　“今年年中时终止了许多项目，这样的情况下能增长五个百分点已经很了不起！” 　　…… 　　半晌时间，依旧没玩没了。 　　“他会五国语言。”陆观棠道。 　　顾默楠一愣，忽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他，他的脸上有一层雾气朦胧着，大概是烟，又大概不是。拳头愈发握得紧，冷不丁道，“一台多功能翻译机，七国语言随便你挑全能解决，一万元还有得找零！” 　　“呵呵。”陆观棠笑了起来，那么愉快的样子。 　　顾默楠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烧着，“你笑什么啦。” 　　“服了你了，竟然把他和翻译机比。”陆观棠低沉的笑声传来，顾默楠哼了一声。 　　两人争执了半天，陆观棠却只说着陆世锦的好，顾默楠不满道，“你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帮你哎！” 　　他却像个傻瓜，替别人铺好了路后，被人踹了还满不在意。 　　眉眼微弯着，陆观棠的笑容很是灿烂，不是夏日里的缕缕清风，那样狂妄的放肆的大胆的热烈的，直击心底深处。顾默楠没有瞧见过他这么欢乐的笑颜，他那样的人，连笑都是冷漠的，就是站在高处，疏离的旁观似的。而今瞧着他这么一笑，仿佛所有的不甘不愿都不重要了。 　　五国语言又如何？ 　　不就是一台多功能翻译机的事么？ 　　是的，其实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当下有了决定，顾默楠道，“我过来你这里。” 　　陆观棠的笑容渐渐收敛，嘴角那一丝弧度被她捕捉到清清楚楚，终是恢复到一条线，“这里已经有秘书了。” 　　顾默楠没有多想，却是不好把人给踢走，这种缺德事，她也做不出来，“那助理呢？” 　　“两个助理，够了。”他淡淡说。 　　“那组长？我当组长也可以。” 　　“每个小组的组长也齐全，没有缺口。” 　　好吧，那她就勉强降低身份好了！顾默楠秀眉微蹙，“那职员呢？普通职员总可以了吧？” 　　“满了。”陆观棠吐出两个字。 　　“怎么可能？一个空缺都没有？”顾默楠自然是不信的，以他的行事作风，调换了一个部门肯定会大肆整顿，必定要刷下来一部分人，“那这样吧，我就先请假好了。你这边给我留个职位，随便什么都可以，当然了，如果是……” 　　“阿楠。”他忽然喊。 　　顾默楠立即收了声，他鲜少在公司里这样亲密的喊，一向都是很有分寸的，可是奇怪了，每次只要他一喊，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在瞬间静下来，她静静等待着他的话语，却听见他说，“你不用跟着我来海外部。”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的！不就是重头开始吗？”顾默楠爽朗道。 　　“你留在那里就行。” 　　“锦总也说了，让我自己随便选，我想留就留，我不想就可以走。” 　　“你留在总经理办，不用来海外部。”他再次重复，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 　　顾默楠还没有明白过来，“为什么？” 　　“这样比较好。”陆观棠注视着她，沉静说道。 　　炽热的心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顶一路凉到脚底，顾默楠恍惚着回过神来，声音有些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却只是这样望着她，不再有多余的解释，“顾秘书，回去你的工作岗位。” 　　便又在刹那间，全都明白过来。 　　意思就是，他并不愿留她。 　　意思就是，他不想惹人怀疑。 　　意思就是，他要和她划清关系。 　　就是这个意思。 第六十五章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一句话也不再需要，顾默楠怔了那么一会儿，在模糊不清的烟雾里静静看他一眼，他的容颜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而后转过身去，她握住把手，将门打开，跨出这间办公室，再将门反手带上。机械一般的动作，却很镇定。 　　确实不好意思。 　　确实打扰了。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默楠回到顶楼后告诉陆世锦，自己很愿意留下继续担任他的秘书。陆世锦听到她这么说，自然也很是乐意。毕竟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人才，自是有一股骄傲满意，又加上唐蓉这层特殊原因，更是好上加好。 　　“顾秘书，给你加工资。”陆世锦道。 　　“喔？那么加多少呢？”顾默楠也不含糊。 　　陆世锦大方开口，“百分之五十，怎么样？” 　　“谢谢锦总！那么，我去工作了！”顾默楠顿时心花怒放，看来留下的选择是明智的！ 　　“等等！”陆世锦喊住她，顾默楠微笑瞧着他，他沉声道，“这段日子辛苦了！” 　　心里不住有些发酸，顾默楠努力微笑着，只是摇了摇头。 　　这段日子以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过是几个月的同居生活而已。 　　顾默楠轻声对自己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这天晚上，陆观棠很早就回到了公寓。公寓里顾默楠正在做饭，系着围裙的身影透过玻璃厨门隐约可见。屋子里满溢着浓郁的香气，应该是煲了汤。听见动静，她便探出头来，冲着他道，“回来了？换件衣服，准备吃饭了！” 　　陆观棠沉默，而后“恩”了一声，她又回过头继续忙碌，他却瞧了她好半晌。 　　那是她最拿手的排骨清汤，放了少许枸杞。一点点的枸杞，在汤里上下浮动着，颜色很漂亮。她给他盛汤，她给他端饭，她给他切水果，她给他递来苹果汁，她窝在他的身边一起看电视，她抢他的遥控器去看一些无聊幼稚的节目。 　　“棠棠，困了，抱我去睡觉。”她一犯困就爱撒娇，懒洋洋的不肯再动。 　　这种时候，陆观棠也就由她了，长臂一伸，抱起她就去了卧室。她睡下去，依旧是怕冷的人，使劲往他怀里钻。胳膊，腿，都挂在他的身上，像只树袋熊抓住了尤加利树。陆观棠垂眸，在黑暗里望向她的睡颜。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可却觉得隐隐的莫名不安着。 　　平静的持续了几日，安宁的无风无浪。 　　午休时一条信息进来。 　　顾默楠按了阅读，是他发来的，五个字“今晚有应酬”，没有称呼，简单简短到连标点符号都省了。她学着他的方式回过去“知道了”，可往常发起短信来，她总爱带上表情。而且还会叮咛许多，比如早点回来，比如不要喝太多酒，比如这些那些，唠叨烦琐到连自己都觉得奇特，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但是却还有些开心，就像是他的妻子一样，才会不厌其烦的这么提醒着。 　　但是，她的身份只是同居者。 　　一个人就不高兴煮饭了，空闲下来，顾默楠想找唐蓉聚聚。但是想到她现在已经身为人母，就不比从前那么自由。在街上逛至天黑，她才回去。想着明天是周末，可以去爬山，上次没有去成。深夜里也不知他是几点回来的，她早就熟睡。醒来后却不见他的身影，只发现床头柜上留着一张便条纸——周末英国出差，周一回来。 　　顾默楠将那张纸往空中一甩，翻过身去继续睡。 　　实在是憋的慌，她电话了唐蓉。唐蓉正巧要带宝宝出去散步，便问她愿不愿意。当然是应允，于是就奔去她那儿碰头。顾默楠从来只觉得陆世锦是一个富家子弟风流公子，但是这日对他有所改观。 　　瞧着陆世锦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上车，将孩子所需的必备品一一装入车里，载着她们到宁静的公园，亲了亲宝宝的小脸，而后体贴的驾车离去，让她们单独相处……这一切让顾默楠有所感触，坐在长椅上，对面是清澈的湖泊，阳光明媚的午后，婴儿车里的宝宝可爱的睡着了，她取笑道，“真温柔啊，没想太子爷陆世锦成了绝世好男人！” 　　唐蓉瞥她一眼，“你是专门来笑话我的？” 　　“哪有，我是专门来看宝宝的！我可是干妈啊！”顾默楠说着，低头去望两个孩子。 　　“那什么时候给他们找个干爹？”唐蓉立刻呛声。 　　顾默楠单手托腮，认真思忖道，“这种事情又不是上街买白菜，随便挑一颗就行。” 　　唐蓉立刻追问，先前谈到一半被打断的话题再度拿起，“那来说说吧，你心里头藏着的人，到底是谁？” 　　顾默楠一怔，她从未想过应该如何去描述他，在她的心里，那是一个遥远的梦，梦里面是没完没了的四季，春夏秋冬里都有他在。唐蓉侧目望着她，她尝试组织了语言，一开口却是，“他是我的邻居。” 　　“你们现在是邻居？”唐蓉好奇问道。 　　顾默楠却不知该怎么说了，他们现在是同居的关系，却不曾真正得到他的认可，她轻声说，“是以前，小的时候。” 　　“喔？然后呢？”唐蓉来了兴致。 　　其实这些年来，唐蓉没名没分的跟着陆世锦，感情的事鲜少会提。快乐和痛苦，都是自己决议之后要走的路，所以要自己承受。顾默楠也不会多问，她们之间总是很默契和谐。不过，顾默楠谈过的那几场恋爱，除了沈逸外，唐蓉也不是太清楚。总是觉得，她是在找寻谁的影子。起先的时候，唐蓉以为她要找的人是沈逸。现在看来，是另有他人。 　　脑海里浮现起他的容颜，又开始想念他了，这种想念带了些微酸，顾默楠道，“出国了，然后他出国了。” 　　“出国？” 　　“英国。” 　　唐蓉有点晕，又联想到沈逸了，“那你们有没有再见面？” 　　“见到了。” 　　“那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说不好。” 　　“会不会他也喜欢你？” 　　“不知道。” 　　“也许有机会的呢？” 　　“不清楚。” 　　真是一团迷糊，唐蓉叹息，“不如把他约出来，我们一起吃个饭？” 　　“他现在不在国内。” 　　唐蓉幽幽笑道，“那就等他回来再约！” 　　顾默楠抬头望向天空，白云飘浮着，忽然之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从夏天一直走到了冬天，在春天未来临的时候，他们远隔在彼岸的两端。 　　然后，又该何去何从。 第六十六章 　　顾默楠不知道陆观棠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到了下午当海外部的秘书送来文件时，她随口问了一声，秘书便答了，“棠总早上回来的。” 　　早上回来的，可是却连一个信息都没有给她。不过也是，符合他的性格，一向都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之前也知会过了，自然也没有必要事事报备。她也不再是他的秘书，更不需要了解的那么清楚，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可虽然如此，到了下班的点，她还是想着要问问他，回不回来吃饭。 　　陆世锦却笑着说，“默楠，今天晚上有空吧？” 　　“有事么？”顾默楠问道。 　　陆世锦俊雅的容颜微笑起来格外温煦，低声说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请你吃饭。” 　　这一定是唐蓉的主意，顾默楠笑了，“就请我一个人？但是我不想做电灯泡哎！” 　　“不是你一个人，还有别人。”陆世锦的话让她放了心。 　　“行吧，那在哪里吃，一会儿下了班就自己过去。” 　　“就在家里边。” 　　顾默楠挑起眉毛，不敢确定的问道，“唐蓉下厨？” 　　“大概是。”陆世锦回答的很中肯，留有余地。 　　两人是心照不宣了，准备好吗丁啉即可。 　　于是顾默楠就发了信息简短的告诉陆观棠，她不回去吃饭。而他还是那三个字的回复“知道了”，也不多问半句。临近下班，陆世锦敲响办公间的门，笑着邀她一起走。顾默楠是想拒绝的，她并不喜欢和上级太亲近，有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尽量避免为好。可是又想着难得一回，也就不再坚持了。 　　到了停车场，顾默楠刚坐上陆世锦的车，就听见他说，“你今天挺早。” 　　顾默楠扭头一望，只见车外边和陆世锦交谈的不是别人，正是陆观棠。 　　陆观棠朝着她迎面走来，目光对上了她，有一瞬的停顿，而后也没有多说什么，上了自己的车。 　　陆世锦也随即上了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顾默楠却有些不是滋味了，说不出的怪，说不出的百味奇杂。或许他知道，或许他不知道，或许他假装不知道。但是他已经看见她了，他却没有开口，反是放任她坐陆世锦的车，并没有要和她一起的意思。 　　不仅是公司，就是在亲人面前，他也不打算公开他们的关系？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真的不明白！ 　　唐蓉这边却是忙的晕头转向，她本就不善于下厨，尽管努力学过，也去烹饪班补习过功课，可是做出来的食物仍旧让人摇头。顾默楠一进屋，就主动奔向厨房。瞧了眼准备的菜肴，得了，赶紧脱了外套帮着打下手，不然这顿饭是吃不到了。 　　双胞胎姐弟被陆家两老接走了，所以没有啼哭声，倒也安静。顾默楠将外套放到外边的客厅，只见沙发里两个男人正在看球赛。陆世锦玩笑道，“默楠，早知道我应该提前让你下班，省得她一个人不行！” 　　唐蓉就在厨房里边喊，“陆世锦，话多没饭吃喔！” 　　陆世锦果断没了声，顾默楠忍不住笑了起来，视线一个恍惚，再度对上陆观棠。他侧目睨着她，也说不出是什么眼神，她的笑容微微收敛，转身进了厨房。 　　而后又有人来了。 　　顾默楠听见那人喊了声“大哥”“二哥”，便也知道是陆展白了。原本就是二室居的小公寓，现在聚了三个大男人，自然是有些拥挤。顾默楠将菜端出去的时候，就会看见三人专注的看球，时不时还会品评，虽然话不多，气氛倒也和谐。 　　“他们三兄弟，看上去关系还不错吧。”唐蓉轻声说。 　　顾默楠应着点了头，唐蓉又道，“我一开始还让你防着陆观棠，真是多余了，毕竟血浓于水。” 　　“恩。”顾默楠却不说话了，只是内心深处还替他怨着，怎么到了最后，他连副总都不是了。 　　等到饭菜上了桌，天也黑了。 　　几人围着桌子而坐，唐蓉就给他们递碗递筷，陆展白夸赞道，“大嫂是贤妻良母！” 　　“来！给你吃个大虾！”唐蓉夹了一只最大的放到他碗里。 　　陆展白来劲了，得寸进尺道，“那大嫂再帮我把壳去了吧！” 　　瞧得出唐蓉心情很好，便真要动手去替他弄。陆世锦这边不乐意了，自己老婆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给别人捣鼓这捣鼓那的，赶紧将那只虾丢回陆展白的碗里，“你要是断了手，我就亲自给你弄！” 　　陆展白戏谑道，“哟，心疼大嫂了！” 　　饭桌上渐渐热闹起来，吃的很是欢乐。唯独陆观棠和顾默楠，两人谁也没有多说话。陆观棠是本来就极少的话语，一般除非是必要时刻，他都是能不说就不说，惜字如金的人。而顾默楠也不是话多的人，性子比较温，一群人出去，她铁定是静静的负责旁观聆听。 　　陆展白忽然侧目，望向坐在一旁的她道，“顾默楠，你怎么都不说话？” 　　顾默楠尴尬的笑着，“吃饭的时候，不大喜欢说话。” 　　唐蓉替她解围，“展风，你就别逗她了。” 　　“默楠的性格挺好的，安静，不吵不闹，做事又认真，在我手下工作那两年，还真没见她对谁发过脾气。”陆世锦也插了一嘴。 　　陆展白狐疑的睨着顾默楠，突然问道，“你这么好，一定有男朋友了吧？” 　　陆观棠不着痕迹的望向了她，只见顾默楠将头垂得更低了，唐蓉反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要是没有，那就表示我还有机会！”陆展白微笑说道，却故意瞧了眼陆观棠。 　　唐蓉立刻接腔道，“那么你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 　　“我们默楠心有所属！人家是在英国留学的！”唐蓉也是点到为止，顾默楠却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我……我去盛碗汤。” 　　“我也来一碗。”陆展白喊道，顾默楠又是折回接过。 　　这回是陆观棠开了口，“你没有手？” 　　陆展白只是笑着，顾默楠在旁道，“没关系的，反正我也要去盛。” 　　唐蓉瞥见陆观棠仰头喝了一杯子酒，轻声问道，“观棠，怎么只喝酒？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早已习惯她的手艺，又怎么会不合？陆观棠沉声说道，“没有，味道很好。” 　　“默楠手艺不错。”陆世锦赞道。 　　饭后又逗留了半晌，等到酒意散去，几人也要离去。唐蓉便让陆世锦送顾默楠回去，陆观棠道，“我送吧。” 　　顾默楠心里有一丝期许，他却又说，“顺路。” 　　车子夜路里开着，顾默楠一直望着窗外。那些交错而过的光影，霓虹闪烁掠去。 　　顺路。顾默楠念着他方才说的这两个字。 　　他是什么意思，她忽然不想去明白了。 第六十七章 　　默契这个东西，也不知是怎么培养的。他不说，她也不说，两个人都不说，就谁也不再说了。没有争吵，没有冷战，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还能求什么，还要求什么，都已经足够了。最怕的就是贪心，应该要学会知足才是。 　　可为什么越来越无法面对？ 　　听到晚上有宴会，她要随同陆世锦出席时，她竟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 　　顾默楠竟觉得回去那个家，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一直在假装，假装不明白，假装着无事。却发现不行，她向来都没有演技。意志力就像是沙漏，倒着的沙砾随着时间的流淌在慢慢减少。到了最后，很快就要流逝干净。所以，她也快到极限了。 　　却又有了突发状况，唐蓉打来电话，两个孩子闹得不行，所以陆世锦要赶过去。 　　那么宴会呢？ 　　陆世锦道，“我让观棠接手了。” 　　他会去出席？顾默楠几乎无法想象，就连董事们邀请的宴会，他也是一概拒绝，不近人情狂妄到了极点，现下怎么就破了例？ 　　见她一副震惊的样子，陆世锦道，“我本来是想让展白去的，不过他主动开了口。” 　　顾默楠更晕了，还是他主动要去？ 　　陆世锦似是察觉出什么，忽然问道，“默楠，你还记得华公子那件事么？” 　　“恩？”她当然是有印象的，而且还很深。 　　陆世锦望着她道，“后来你走了，他竟然对华老说，要是再有下次，那么废的就不是手了。” 　　顾默楠大惊，他当时怎么就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还是对着华董事。怪不得后来华老总是对他很刻薄，原来是有这层原因。任是谁，对着自己出言不逊都会翻脸，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后辈。 　　顾默楠也不知该怎么说，陆世锦却微笑着走了，那笑里是别有深意。 　　快至下班时间，陆观棠便来接她。 　　这还是顾默楠第一次出席宴会，跟着陆世锦的时候，轮不到她，自是有漂亮的秘书一任接着一任。跟着陆观棠的时候，她是没有机会见识，因为他根本就不屑一顾。若是必须要亲临的场合，陆观棠也是自己一个人去。那时候他们也还没有在一起，所以她也不清楚他是带了谁去，想来他也是不缺女伴的。后来陆展白进了公司，抛头露面的事就全扔给了他。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公开出入公司，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下。 　　并没有直接去宴会的酒店，而是来到了一家礼服店。 　　“为什么来这里？” 　　“你打算穿这身去宴会？” 　　顾默楠低头看自己一眼，外边是黑色大衣，里边是职业装，似乎是不大合适。她都给忘了，也确实突然，所以根本没想到要准备礼服。跟着陆观棠进到里边，店员小姐们热情的一拥而上，瞧陆观棠那模样，也知道是大金主。 　　“把她打扮好。”陆观棠低声吩咐，那几个女人就朝顾默楠包围过去。 　　“小姐，您这边请。” 　　“您想要什么样的礼服？” 　　“喜欢什么颜色？” 　　“我……”顾默楠晕头转向的，来不及说上一句，就被她们给抓进了试衣间。 　　高级的礼服店，究竟是不一样的。就连试衣间都是特别的有格调，金碧辉煌的。那几人拿了样书给顾默楠一一挑选，既是眼花缭乱，又是没有主意，于是就任由她们摆布，只是要求两点，妆不要太浓，一定要淡。还有就是礼服的颜色，她要蓝色。 　　顾默楠平时素面朝天，上了班也只是拍点水擦个粉完事，所以这么正儿八经的化妆也是第一次。只见那几个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拍水上粉，她就跟一个木偶一样被牵扯着线。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顾默楠从不知道，化妆竟然要这么久。 　　试衣间外边的休息室，陆观棠坐在沙发里无聊的翻阅着杂志。瞥了眼时钟，都快一个小时了。 　　终于，试衣间那边有了动静。 　　在几个店员的簇拥下，一道纤细惹眼的身影闪现。 　　顾默楠的头发被盘成优雅的公主发髻，发髻处别了精致的珍珠发夹作以点缀。几缕调皮的发丝落在脸颊，带着些橘粉色的腮红衬得她白皙的脸蛋晶莹剔透。她有些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反应，一双眼睛因为无措而睁得大大的，瞧着就更加诱人了，无疑是一只森林里迷路的小白兔。 　　陆观棠的视线再往下瞄去，只见她穿了一件水蓝色的真丝长裙。浅V的设计，露出美好的胸线。走动之间，就会随着步伐若隐若现，更是美妙。他突然有些不悦，绷着张俊脸不说话。 　　顾默楠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开口，就瞧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脸上微微有些发热，轻声问道，“怎么样？” 　　店员便在一旁夸赞，“小姐，你这样穿真的漂亮，特别适合你。” 　　陆观棠盯着她道，“换掉。” 　　店员们愣住，顾默楠也是僵住，“不好看么？” 　　“丑！”他很不给面子的说，真是会让人无地自容。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正式隆重的穿礼服，早就知道自己没身材没脸蛋，可他也不用说的这么直接！ 　　顾默楠脸上更红了，赶紧转身去换。 　　立刻又换了一套，这次是前面包得严实了，裹胸设计，但是却露了小半个背。 　　陆观棠让她转了个身，又是说道，“再换！” 　　基于方才已经被打击到了，再被打击的时候，顾默楠就有了心理准备。一声不吭，就认命的再度回试衣间。 　　于是就这么来回的换了七、八套。 　　顾默楠对于穿衣也是很保守的，冬天就不用提了，她本就怕冷。可到了夏天也不会穿无袖，太过露胸的也会拒绝。这点倒是和唐蓉一致，只不过唐蓉比她有冲劲，也比她见多了世面，关键时候要登场，该露的露绝不含糊。但她不行，至少现在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折腾了好半天也不见满意，店长悄悄来到陆观棠身边问道，“陆先生，您看应该怎么选呢？” 　　陆观棠沉声一说，店长就明白了。 　　顾默楠再出现在陆观棠面前时，她已经穿上了一条银蓝色的及膝长裙。两条细细的肩带，只露了两条胳膊。店长再给她配了白色的狐狸毛领，温暖的圈在长裙外边，连胳膊都给遮了。估计是被他说的没了信心，所以顾默楠也不抱有希望，只是这么站着。 　　陆观棠却径直走向她，执起她的手轻轻一吻，“很美。” 第六十八章 　　第一次去正式的宴会，第一次隆重化妆，第一次穿礼服，人生中三个第一次，全都在一个晚上实现。顾默楠仔细数了数，其实还有太多个第一次，都是和他有关。比如第一次爬墙，第一次翘课，第一次骑自行车……满满都是他的回忆。 　　此刻让她突然清楚记起第一次穿高跟鞋时的情形。 　　那还是高中了。 　　班里的女生已经爱打扮，也懂得想要吸引男生的注意。悄悄存了钱，她就和几个女生跑去鞋店买高跟鞋。哪里管走不走动，只管跟够不够高，于是几人都买了足足七公分的细跟皮鞋。一买回家，她就献宝似的穿上，也不管东扭西歪，还觉得很好看。那天他们一起去书店买参考书，她就直接穿着新买的鞋去找他。她问他如何，他用一种很鄙视的眼光看她，并且警告她，一会儿要是走不动，他不会管她。 　　不管就不管，她怎么会走不动？ 　　谁想到回来的路上，就真的寸步难行。脱了鞋子一看，已经破了皮。她疼的皱眉，他就没好气的数落她，什么不穿丝袜就穿高跟鞋，不磨破才怪。她已经花完了所有的钱，连带他的也被她用来买这买那花了个精光。他又暴躁的骂她是猪，可是骂归骂，最后还是背起她就走。 　　在那以后，顾默楠就很少穿高跟鞋。 　　至少，绝对不会再轻易尝试穿七公分的。 　　可是现在她脚上踩的就有七公分吧！ 　　顾默楠下了车，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差点就摔倒，幸好他扶住她，才没有出洋相。抬头瞧向他，他正皱着眉，有些不悦的问，“不会穿高跟鞋，你还穿这么高的？” 　　“那几个店员说，穿礼服就要配高跟鞋才好看。”顾默楠如实道。 　　“她们说什么你就穿什么了？” 　　“那你也没提醒我啊。” 　　“你……” 　　她倒是懂得将责任推个彻底，陆观棠没好气的拉过她的手，低声叮嘱，“挽着我。” 　　顾默楠赶紧抓紧他，只怕又要摔。在他的带领下，慢慢走入了宴会大堂。 　　那是一个她不曾涉足过的世界，想当然是比起公司的周年庆要华贵，却不料华贵如斯。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这边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谈笑风生，那边是婀娜多姿言谈举止大方有礼。顾默楠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眼前的一切又太过虚无，让她无所适从。 　　突然，听见他说，“你挽太紧了。” 　　她是太紧张了，顾默楠赶忙松开他些。 　　灯光太过璀璨刺目，顾默楠有点云里雾里。 　　“放轻松，跟着我就好。”陆观棠轻轻拍了下她，低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顾默楠不由自主的点了头，渐渐镇静下来。 　　估计是社交场合，所以这夜的陆观棠格外绅士也格外体贴。顾默楠就这样挽着他的手，游走在宴会中。慢慢的，也就不再紧张，面对那些陌生人的笑脸时，也能够微笑以对。这也可能是她获得赞美最多的一天，不断的有人说，“棠总，您的女伴真美。” 　　陆观棠始终保持着最佳的礼仪态度，温和了些，可是冷峻依旧，“过奖了。” 　　又是突然之间，顾默楠觉得自己成了花瓶。环顾周遭，每个男人身边都有女伴陪同。就算是单独前来的富家公子千金，也会自觉自发的在宴会里凑成对，享受这样的夜晚。而后她也察觉到一些不善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递而来。她也悄悄去大量对方，这才发现都是些漂亮的女人。 　　她们一直盯着她做什么？ 　　顾默楠很莫名。 　　兜转了一圈，顾默楠有些透不过起来，就以上洗手间为由离开了。倒没有真去，只是找了个窗台就走进去呼吸些新鲜空气。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因缺氧而窒息的。只是有时候，哪怕是一个人找到的净土，也会被人打扰。 　　这不，就有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不过庆幸的是这个窗台够大，还有层层叠叠的窗帘遮掩，所以这两人并没有发现窗外另一边角落里站着的顾默楠。 　　“在棠少身边的女人是谁？” 　　“好像是秘书。” 　　“他的秘书？” 　　“听说是锦少的秘书，锦少今天没有来，棠少才来的。” 　　“怪不得呢，哎，难得见他一次，却还有伴的！那个女的长得真不怎么样！” 　　“就是呢！” 　　顾默楠对月发誓，她不是故意要偷听，而是她们要闯进来的。听着她们在背后对着自己指点评价，直到这两人离去她才无声叹息。现在是顿悟了，为什么她会遭到那么多女人敌视的目光，怪只怪他太惹人注目，而她却不是足以匹配他的绝代佳人。 　　顾默楠独自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回宴会大堂。探出个身影，在繁杂的人群里探索他的踪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却看见他正拥着美女在起舞。定睛一瞧，这个美女不是别人，却是富蓝的千金林静怡。 　　就这么远远的望去，优雅迷人的林静怡和冷酷非凡的他，还真是很配。其实早就有这个认知，若是共舞的对象换作她，就不会这么赏心悦目了。还想要上前的步伐，就缓了止住了没有再动。 　　音乐在盘旋，一支舞的时间也可能很长，所以他们才会在顾默楠的眼里逗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遥远，一直觉得很遥远。 　　哪怕他还是属于她的，却都好像没有真正接近过。 　　顾默楠多想冲过去拉开他们，告诉这里所有人，他是她的舞伴，所以只能和她一个人跳舞，但是办不到，不敢，不能。而后又有了想要逃离的冲动，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宴会。如此想着，双脚本能的有了反应，忽然就要退回去。 　　却硬生生撞到一个人，顾默楠来不及看是谁，只能开口道歉，“对不起……” 　　那人却扶住她，低声喊出她的名字，“默楠。” 　　顾默楠抬起头来，目光对上了他，眼里倒影出一张熟悉的俊秀容颜，她退后一步开口，“……沈逸，撞到你了。” 　　沈逸笑道，“没事。” 　　“恩，你也来参加宴会？”顾默楠找着话题聊，离开的念头也被打消。 　　沈逸还是笑着，“这么隆重的宴会，我会来也不奇怪。” 　　当然不奇怪，可是顾默楠就是觉得他有些怪怪的，“我都没有看见你。” 　　有服务生端着盘走过，沈逸将杯子轻轻一放，而后突然牵起她的手，“我可是从你进来就瞧见你了，默楠，跳支舞吧。” 第六十九章 　　顾默楠本不想加入到那翩翩起舞的行列中去，可是奈何身边的人不肯放过她，不等她有所反应，就直接将她带入了舞池。沈逸一手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腰，这亲密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自然，她轻声说，“沈逸，我不想跳舞。” 　　“可是我想。”沈逸低声说道，手中的力道加重了些，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顾默楠很尴尬，可也不敢再妄动，只怕会招来他人侧目，“你知道我不会跳舞。” 　　沈逸却不再说话了。 　　他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跳舞的情景。 　　那是学校的新年晚会，联欢节目过后就迎来了舞会。他拉她去跳舞，当时她也是这么告诉他，她不会跳舞，可他还是拉着她去了。结果可想而知，她并没有撒谎，确实很糟糕还一直出错。只跳了一首，她就不肯再继续丢人，甩开他的手直接撤离。他就说可以教她，她却反驳他，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学过了，但是她学不会，所以让他别再费心思了，她就是个冥顽不灵的学生。他挺好奇，就问她是谁教的，她并不回答。他便将责任都推向教舞那人，一定是那人太差劲才会没将她教好。她却突然很生气，只说是自己笨，然后就跑了。后来任他怎么说，她都不肯再学。 　　脚上一记疼痛，将沈逸的思绪拉回，他垂眸望去，见她低着头懊恼道歉，“对不起，踩到你了。” 　　“你第一次和我跳舞，踩了我七次。”沈逸的声音自头顶沉沉传来。 　　顾默楠抬起头来，他的面容在灯光中回溯到那个青春年华，那目光里的含情脉脉让她心惊，她赶紧移开视线，扯着话题道，“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 　　“从前你就不会主动联系我。”他犹如控诉。 　　此刻一想，她还真是很少找他。多半都是他一个电话打来，她才过去。如果没接到，他还会继续打来，直到她接了为止。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吵架，他的兄弟都说她是标准的三好女友。 　　顾默楠抿了抿唇道，“我以为有事的话，你还会再联系我。” 　　“所以，其实从以前开始，你根本就不在意我，是不是？”被他握住的手一紧，逼得顾默楠脚步慌乱，又踩到了他。 　　不知如何是好，顾默楠避开他的问题反问，“你那天找我，想和我说什么？” 　　“主题公园的项目取消了。” 　　“恩？” 　　“建设成本太高，改建住宅商场了。” 　　“恩。” 　　“你不在意？” 　　“这个项目的确有风险。” 　　“可是却有人大胆提了出来，这么精明有头脑的人，竟然要会冒这么大风险。” 　　“或许觉得有利可图。” 　　“国内七成的游乐园都处于负利，只有三成盈利，就算是盈利，一年不过是几千万。” 　　“这是公司高层需要考量决策的事情。” 　　“现在建不了你喜欢的摩天轮了。” 　　“已经不重要了。” 　　他蓦地将手一紧，牢牢将她拥在怀里，“究竟是谁教你跳的舞？当年你为什么不和我去港城？对你而言，什么才是重要的？” 　　沈逸接二连三的追问让顾默楠无法应对，几乎是措手不及。一曲终了，灯光黯了下来，她赶紧甩手离去。刚转过身，迎面瞧见陆观棠正朝她走来。他冰冷了容颜，有怒气隐忍，薄唇抿的很紧一言不发。又是来不及反应，她就被他给带走了。 　　沈逸微笑着立在原地，默默瞧着两人的身影淡出视线。 　　陆观棠抓着顾默楠的手，一路往大堂外直奔。他的步子迈的很大，她一时跟不上，又穿着高跟鞋，途中还拐了脚。可他还在走，根本就不管她的呼喊。甚至是粗鲁的将她塞进车里，踩下油门就走。 　　驶出酒店好一会儿，他阴郁质问，“我准你和别人跳舞了？” 　　顾默楠忍着脚疼，温温说道，“你不是也和别人跳了。” 　　而且还是和富蓝的千金！ 　　“我这是应酬！” 　　多么冠冕堂皇，她笑了，“我也是应酬。” 　　“应酬你的前男友？需要抱那么紧？要不要再给你们开间房单独相处方便叙旧？”他冷哼道。 　　“你说话要不要那么难听？”顾默楠的火气也上来了，她本不想和他吵的，他怎么就能将她逼出脾气来？ 　　“五洲集团董事长独子，家族企业唯一继承人，候选的未婚妻都有一筐，你不要再做梦了！”陆观棠冷声喝道，握紧了方向盘一路的开，前方吃到一个红灯，车子就停了下来。 　　而那些奚落的话语统统传入她的耳朵，让顾默楠感觉脑子也涨了起来，“你放心！我没有做梦！也不会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因为我根本就不配！地位，家世，钱，长相，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月收入及不上你们这些大少爷一件衣服！存了几年的钱，才会安排考虑去一次国外旅行！但是还要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因为我只能靠自己！谢谢你好意的提醒，但是请不要再反复说了，我已经够明白了！” 　　她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他听得皱起眉头，她开始大喊，“停车！我让你停车！” 　　陆观棠见她脸色泛白，只当她是不舒服，立刻就靠着边将车停下。 　　顾默楠急忙打开车门下了车，可谁知她竟然健步如飞往前直奔。他只好开着车追上她，车子贴着她慢慢龟行着，将车窗降下，他探头喝道，“给我上车！” 　　顾默楠也不理他，自顾自的直走。 　　陆观棠这么追了一路，怒气飙上来了，再次将车停下，追着她冲上去，“你上不上车！” 　　顾默楠用力挥开他的手，“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分开一段时间，这样比较好！” 　　陆观棠眯起双眼，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你这是要和我闹分手？” 　　“如果你是这样想，那就这样吧！”顾默楠毫不示弱咬牙道。 　　不断有车从身旁掠过去，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站了好半天，久到双脚也快要麻木，他突然转身走回车子。他将车后座属于她的东西，全都扔在地上。顾默楠眼睁睁看着他上了车，而后他真就这样扬长而去了。她捡起地上的东西，终于回过头，而他早就不见了踪迹。 　　顾默楠愣了好一会儿才拦了车。 　　她没有再回头，如果回过头来，就会发现，载着她的计程车后，紧紧尾随着那辆去而复返的黑色轿车。 第七十章 　　“顾默楠，你是猪吗？怎么这么笨？要我教几次你才学会？” 　　“棠棠，以后我们一起去港城的游乐园吧！” 　　“对你而言，什么才是重要的？” 　　…… 　　那么混乱，脑子里混淆了很多话语，让顾默楠整个人十分烦躁。那个教她跳舞的人，不就是陆观棠么？为什么任是沈逸如何哄劝，她都不肯再去？因为突然想起，想起了他，想起他也曾经放她鸽子！究竟什么才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不，她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 　　如果，顾默楠在想如果，如果她没有答应和他同居，如果她没有去参加宴会，如果她没有生气下车，如果她没有说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那么是不是他们现在还不清不楚的在一起？ 　　分手，这两个字很简单，写起来笔画也很少，但是顾默楠却从未对别人说过。每一段感情，都是对方先主动开口，而她总是被动接受的那一方。以前没有多少感觉，笑笑转身，自此走出别人的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风景。 　　可当他说出口的刹那，她觉得身体的力量好像都被抽空了。 　　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易说分手？ 　　她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放了手？ 　　然而她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去缠他闹他惹他，都是成年人了，拿得起就要放得下，还这么死缠活缠做什么，只会让自己更加像一个笑话。所以，尽管顾默楠心里万分懊恼，也没有挽留，如果他是这样想的，那就这样吧。 　　眼看着新年将至，一些不在意料中的突发事件也降临了。 　　这其中也包括了桃色绯闻。 　　小维捧着本杂志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非要让她看，顾默楠正忙着工作，哪里有这个闲功夫。 　　小维却不依不饶，“楠姐，真的是大绯闻！特大的绯闻！” 　　顾默楠低头看着文件，仍然不在意，“绯闻有什么好奇怪！” 　　这年头什么都多，绯闻也很多！ 　　小维却道，“这可是陆家少爷传来出的绯闻！” 　　“展总？”顾默楠随口应了一声，想着不会是陆世锦，陆世锦以前虽然也是风流公子一个，可现在已经彻底从良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陆展风，他也是一只大祸害，女友三不五时的换，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不是展总啦！” 　　“锦总？那一定是媒体乱写的！”顾默楠回答的很肯定。 　　“也不是啦！” 　　“那是谁？” 　　不是陆展风，不是陆世锦，陆家少爷里还能有谁？顾默楠终于抬起头来，小维立刻将杂志拿到她的面前，对上封面里清晰的特写照片，那标题让她觉得异常刺目——中正集团继承人之一陆家棠少高调牵手富蓝千金林静怡，恋情首度曝光！ 　　顾默楠怔了那么一下，才轻声道，“把杂志拿走，现在是工作时间。” 　　“楠姐？你不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 　　小维见她脸色凝重，可不敢再逗留赶紧闪人，只是那份杂志却忘记带走。 　　等静下来，顾默楠心里却愈发焦躁。对着文件看了几行，再次抬眸。不甘不愿的拿过那份杂志，翻开那篇报道来看。整整几页的详细描述，将他们从画展到餐厅的行程全部抓拍。偷拍的角度有些很好，有些很模糊。可是却将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捕捉的很唯美，好似这两人才该是一对！ 　　顾默楠只是看了图片，那些介绍的文字，她已没了兴致，而后将杂志扔进垃圾桶。 　　午休时顾默楠去员工餐厅就餐。 　　去的有些迟，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来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顾默楠低头慢慢吃着。突然，对面坐下一道身影。她瞧向来人，却是陆观棠。 　　他竟然会来员工餐厅，这还真是少见！ 　　陆观棠也端了餐盘，在一张桌子里静默无声的吃着。 　　顾默楠顿时觉得味如嚼蜡，陆观棠却开了口，“你的东西还在我那里，什么时候搬走？” 　　一句话让她如鲠在喉，再也吃不下去了，顾默楠迅速拿起餐具起身，“今天晚上。” 　　离开了几天后，顾默楠又回到了他的公寓。他倒是一早就在了，还是老样子，坐在沙发里看新闻。她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径自进去房间，从柜子里取下衣服开始收拾。用他的卡买的东西，一件也不带走。她只带走，属于她的。这么一来，也就不多了。和住进来那一天一样，一个行李箱就完事了。 　　顾默楠很快就整理好，他在抽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客厅里就溢满了烟味。 　　顾默楠将钥匙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放这里了。” 　　“我和林静怡，不是杂志写的那样。”他吞吐着烟雾，漠漠说道。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事实上你们很配。”顾默楠发现自己说这话的瞬间，连牙齿都酸了。即便自己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对方是有地位有家世的富家千金，和他是再匹配不过。 　　陆观棠眉头一蹙，“你这么认为？” 　　“恩。” 　　“好！给我滚！”他厉声喝道，指尖的烟也被折断。 　　滚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球，不可能能滚。顾默楠很平静的，或者是故作平静的，拉着箱子走了。 　　而在这之后，直到公司放年假期间，有关于陆观棠的绯闻就没有再停止过。今天不是和某个明星，明天就不是和某个模特，甚至不分国籍，总之猎艳名单足足可以凑成一支足球队，而且还是国际性的。 　　公司里的谣言也开始四起，莫不是对他改观。 　　谁能想到呢？以前那个冷峻寡言，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让人退避三舍的棠少，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花花公子！可这似乎也符合了他的身份，这才是男人的本性，左拥右抱，夜夜可以流连不同的闺宿！ 　　小维叹息，“真是看不出来，棠总这么花哟！” 　　顾默楠觉得，这大概是遗传，他们三兄弟都是一样的。 　　小维又是叹息，“楠姐，看来你和棠总真是清白的！幸亏你们没有在一起，不然哪能受得了！” 　　肯定会受不得，所以才早早退了出来，好让自己没那么难过，这是明智的选择。 　　当她终于了解他以后，才发现回忆都是不堪忍受的负荷，就连温柔都是一种残忍。 　　所有的一切，他都在传达给她一个讯息。 　　那就是，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第七十一章 　　“顾默楠，你是猪吗？怎么这么笨？要我教几次你才学会？” 　　“棠棠，以后我们一起去港城的游乐园吧！” 　　“对你而言，什么才是重要的？” 　　…… 　　那么混乱，脑子里混淆了很多话语，让顾默楠整个人十分烦躁。那个教她跳舞的人，不就是陆观棠么？为什么任是沈逸如何哄劝，她都不肯再去？因为突然想起，想起了他，想起他也曾经放她鸽子！究竟什么才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不，她不能回答，也无法回答！ 　　如果，顾默楠在想如果，如果她没有答应和他同居，如果她没有去参加宴会，如果她没有生气下车，如果她没有说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那么是不是他们现在还不清不楚的在一起？ 　　分手，这两个字很简单，写起来笔画也很少，但是顾默楠却从未对别人说过。每一段感情，都是对方先主动开口，而她总是被动接受的那一方。以前没有多少感觉，笑笑转身，自此走出别人的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风景。 　　可当他说出口的刹那，她觉得身体的力量好像都被抽空了。 　　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易说分手？ 　　她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放了手？ 　　然而她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去缠他闹他惹他，都是成年人了，拿得起就要放得下，还这么死缠活缠做什么，只会让自己更加像一个笑话。所以，尽管顾默楠心里万分懊恼，也没有挽留，如果他是这样想的，那就这样吧。 　　眼看着新年将至，一些不在意料中的突发事件也降临了。 　　这其中也包括了桃色绯闻。 　　小维捧着本杂志急急忙忙的跑过来，非要让她看，顾默楠正忙着工作，哪里有这个闲功夫。 　　小维却不依不饶，“楠姐，真的是大绯闻！特大的绯闻！” 　　顾默楠低头看着文件，仍然不在意，“绯闻有什么好奇怪！” 　　这年头什么都多，绯闻也很多！ 　　小维却道，“这可是陆家少爷传来出的绯闻！” 　　“展总？”顾默楠随口应了一声，想着不会是陆世锦，陆世锦以前虽然也是风流公子一个，可现在已经彻底从良了。唯一的可能就是陆展白，他也是一只大祸害，女友三不五时的换，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 　　“不是展总啦！” 　　“锦总？那一定是媒体乱写的！”顾默楠回答的很肯定。 　　“也不是啦！” 　　“那是谁？” 　　不是陆展白，不是陆世锦，陆家少爷里还能有谁？顾默楠终于抬起头来，小维立刻将杂志拿到她的面前，对上封面里清晰的特写照片，那标题让她觉得异常刺目——中正集团继承人之一陆家棠少高调牵手富蓝千金林静怡，恋情首度曝光！ 　　顾默楠怔了那么一下，才轻声道，“把杂志拿走，现在是工作时间。” 　　“楠姐？你不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 　　小维见她脸色凝重，可不敢再逗留赶紧闪人，只是那份杂志却忘记带走。 　　等静下来，顾默楠心里却愈发焦躁。对着文件看了几行，再次抬眸。不甘不愿的拿过那份杂志，翻开那篇报道来看。整整几页的详细描述，将他们从画展到餐厅的行程全部抓拍。偷拍的角度有些很好，有些很模糊。可是却将他们在一起的画面捕捉的很唯美，好似这两人才该是一对！ 　　顾默楠只是看了图片，那些介绍的文字，她已没了兴致，而后将杂志扔进垃圾桶。 　　午休时顾默楠去员工餐厅就餐。 　　去的有些迟，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来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顾默楠低头慢慢吃着。突然，对面坐下一道身影。她瞧向来人，却是陆观棠。 　　他竟然会来员工餐厅，这还真是少见！ 　　陆观棠也端了餐盘，在一张桌子里静默无声的吃着。 　　顾默楠顿时觉得味如嚼蜡，陆观棠却开了口，“你的东西还在我那里，什么时候搬走？” 　　一句话让她如鲠在喉，再也吃不下去了，顾默楠迅速拿起餐具起身，“今天晚上。” 　　离开了几天后，顾默楠又回到了他的公寓。他倒是一早就在了，还是老样子，坐在沙发里看新闻。她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径自进去房间，从柜子里取下衣服开始收拾。用他的卡买的东西，一件也不带走。她只带走，属于她的。这么一来，也就不多了。和住进来那一天一样，一个行李箱就完事了。 　　顾默楠很快就整理好，他在抽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客厅里就溢满了烟味。 　　顾默楠将钥匙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放这里了。” 　　“我和林静怡，不是杂志写的那样。”他吞吐着烟雾，漠漠说道。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事实上你们很配。”顾默楠发现自己说这话的瞬间，连牙齿都酸了。即便自己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对方是有地位有家世的富家千金，和他是再匹配不过。 　　陆观棠眉头一蹙，“你这么认为？” 　　“恩。” 　　“好！给我滚！”他厉声喝道，指尖的烟也被折断。 　　滚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球，不可能能滚。顾默楠很平静的，或者是故作平静的，拉着箱子走了。 　　而在这之后，直到公司放年假期间，有关于陆观棠的绯闻就没有再停止过。今天不是和某个明星，明天就不是和某个模特，甚至不分国籍，总之猎艳名单足足可以凑成一支足球队，而且还是国际性的。 　　公司里的谣言也开始四起，莫不是对他改观。 　　谁能想到呢？以前那个冷峻寡言，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让人退避三舍的棠少，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花花公子！可这似乎也符合了他的身份，这才是男人的本性，左拥右抱，夜夜可以流连不同的闺宿！ 　　小维叹息，“真是看不出来，棠总这么花哟！” 　　顾默楠觉得，这大概是遗传，他们三兄弟都是一样的。 　　小维又是叹息，“楠姐，看来你和棠总真是清白的！幸亏你们没有在一起，不然哪能受得了！” 　　肯定会受不得，所以才早早退了出来，好让自己没那么难过，这是明智的选择。 　　当她终于了解他以后，才发现回忆都是不堪忍受的负荷，就连温柔都是一种残忍。 　　所有的一切，他都在传达给她一个讯息。 　　那就是，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第七十二章 　　放假前夕，顾默楠将公司的工作全部完成，并且逐一作了相关的备注。然后她向陆世锦递上了辞呈，陆世锦接到她的辞职信时，却很淡定也很从容，并没有太过惊诧，只是说道，“辞呈我先搁着，你再考虑考虑。等过完年，你再给我准信，是否真的要辞职。如果你是觉得累了，那么我可以给你放假。” 　　顾默楠并没有多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今天是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众人都有些懒散。小维一早就向她报备了事宜，杂七杂八的一堆。等到了下午，公司安排了年会。就设在大厦最大的礼堂里，近千人的员工都聚到一起，十分热闹。 　　表演联欢过后，最兴奋的就是抽奖环节。 　　特等奖是日本北海道双人七日游。 　　小维激动的抓着顾默楠的胳膊，双眼放光，一直念着“我要抽中”，等她上台去抽，结果想当然的失望。她这边下了台，就赶忙回头看顾默楠。顾默楠将票子递给她看，只见刮开的灰色阴影处映着“新年快乐”这句祝福。 　　最后，特等奖被文化部的员工抽走了。 　　小维倒是还抽到一台电饭煲，顾默楠却两手空空。 　　散了年会，不过是下午三点多，人群开始散去，开心的各回各家过年。 　　小维还在念着那特等奖，顾默楠蓦地想起自己之前还计划着去英国。旅行社这边也悄悄打过电话问了，价钱还算合理，她能够负担。虽然没有七日游那么多，但是五日游也已经很奢侈了。如今孤单只影，算是一场梦一场空。 　　小维挥着手跑了，“楠姐，那我去那边坐车了，明年见！” 　　顾默楠也朝她挥了挥手。 　　除夕的路上人潮拥挤，计程车是根本就打不到，等公交车的人也是排成了队。顾默楠来到站台，定身一立，眼前车来车往，许久都没有再动过。这年的最后一天，没有再见到他。已经认清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可却还着要再见他一面。甚至都打算好了，要是遇到了，那就对他说一声新年快乐，毕竟也算是同事一场，没想到现下都成了一件难事。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振动，顾默楠急忙掏出来瞧，屏幕里显示的人名，让她热切的目光黯淡些许。电话是唐蓉打来的，问她在哪儿。顾默楠就说要赶去母亲那儿吃饭，唐蓉是知道她家里情况的，父母离异后，她就成了食客，每年都轮流着上父母那儿过年，去年是在父亲家过的除夕，这年就在母亲家了。 　　唐蓉邀她吃过饭出来放烟火迎新年，顾默楠想了想就允了。 　　一年来见不上几面，母亲很是关心，却因为太少见面有些疏离，小心翼翼笑着问着，可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怕惹恼了她。家里人挺多的，大抵都是不相识的，待她倒也还好。只是大人无心的一句“阿姨是客人，不许闹阿姨”就让她更为清醒，他们早就有了新的生活，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家里，她不过只是个来串门的客人而已。 　　不是没有觉得心酸，起始的时候，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但是过了几个年岁，日子一长也就淡了，又有谁能够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呢。 　　用过年夜饭，时间也还早，这一大家子人围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春节晚会。顾默楠瞧瞧差不多了，和唐蓉联系上，就穿了衣服出去。母亲听见动静从厨房里跑出来，什么也不说，就将准备好的红包往她手里塞。她已经长大了，早过了拿红包的年纪，便抿着唇塞回给她。母亲却不管，仍旧是塞给她。她也不再拒绝，任她将其放入口袋里。突然又记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才是那个吵着闹着要红包的人。 　　临走时母亲又抓了一大把糖果瓜子给她，对上那双黑漆漆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她关切嘱咐，“别玩太晚。” 　　顾默楠点了个头，揣着满满两口袋走了。 　　夜里打不到车，陆世锦这边就开车来接了。顾默楠一出小区，就见那辆车候着。她就问两孩子呢，唐蓉说在陆家睡着了。顾默楠“喔”了一声，又问是不是就他们仨，唐蓉说还有人。 　　洛城有条护城河，河岸边是个好地方，人少清净，她们以前就经常去。等到了河岸，陆展白和他的女友早就到了，在那儿点了星火棒玩着闹着。陆展白介绍了下女友，而后问道，“怎么二哥没有来？” 　　陆世锦道，“他吃过饭就走了，大概是没兴趣。” 　　“他一个人呆着干吗？”陆展白便又掏出手机来打，只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我们都在……你出来吧……在河岸……五个人……”他将在场的人都给点了一遍，也点到了顾默楠。 　　顾默楠眼皮一跳，陆展白挂了线露出个“搞定”的微笑。 　　夜空里繁星闪烁着，远方的那一片不时泛起红紫光芒。不过一会儿，陆观棠就来了。还是那么单薄，一件外套一件衬衣，敞开着翩翩而至。顾默楠也没有和他说话，只是玩弄着手里的火星棒，点了一根又一根。 　　那边开始摆放烟火了，买了两车，后车厢里都摆满了。整齐的排开，全部都点燃，一片夜空就被渲染成烟花海。顾默楠看着烟火，无聊之余就开始捣鼓口袋里的零食，这边就各自抓去一些，陆展白笑道，“顾默楠，你这口袋是百宝箱吧？” 　　其间聊到假期的安排，陆展白就问陆观棠是不是要回英国，陆观棠沉默颌首。而后唐蓉在身边忽然轻声说道，“都快去世一年了。” 　　顾默楠有些听不懂了，“什么一年？” 　　“你不知道？”唐蓉的诧异不亚于她。 　　顾默楠摇头，这是怎么反应？好像她应该知道一样！ 　　唐蓉的声音更轻了，“陆观棠的母亲，去世快一年了。” 　　顾默楠顿时一惊，她从不知道，陆阿姨已经去世了？甚至还以为，她还健在！ 　　“什么时候的事？”顾不上该不该，她脱口问道。 　　然而唐蓉的回答，让她更加震惊，“你还记得吗？去年三月份的时候，有几天他突然出国了，那几天洛城还下了雪。” 　　顾默楠当然记起来了，她不仅记得，而且还印象深刻。因为就是那一天，他约她去时钟广场见面，却又放她鸽子。也就是那一天，害她等了好几个小时，生病感冒发烧。原来，原来那次失约，是因为陆阿姨去世了。 　　可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她？ 　　难道是因为，她对他而言，根本就不重要，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满目都是烟火的璀璨，顾默楠急急找到他的身影。他立在不远处，天太黑了，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他一个人抽着烟。一阵冷风吹来，她觉得有点冷，发自内心。 　　眼看着地球公转了一周，仿佛回到那个原点，她又是他的谁？ 第七十三章 　　这夜的除夕，一行人就在河岸边迎来了新年。一时间，烟火璀璨盛开，映染了幽绿的水面。陆展白要和女友继续去彻夜狂欢，就问他们去不去。唐蓉摆摆手，意思就是不去。她不去，陆世锦自然也不去。陆观棠是不用提了，向来对这种玩乐不感兴趣。陆展白望向了顾默楠，笑着问道，“那你去不去？” 　　“不去了，我一个人，不高兴去。”已过了凌晨，瞧着也挺晚了，顾默楠微笑回道。 　　陆展白却似抓住了语病追着道，“你是怕一个人啊？那有什么！还有好多人呢！” 　　他身旁搂着的女友咯咯笑着，“要不就一起去吧？给你介绍个伴儿！” 　　顾默楠这下是尴尬了，却听见一道冷凝男声插了进来，“她说了不去。” 　　众人闻声瞧去，说话的正是陆观棠。 　　空气里好似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在窜动，几双眼睛在顾默楠和陆观棠之间瞟来瞟去，瞟得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陆观棠又是开口道，“你坐我的车。” 　　这个“你”是指顾默楠，她就有些慌，可也不知道说什么，想开口拒绝，但是一对上他的眼睛，那么深邃的目光，她就没了声。 　　唐蓉道，“那默楠就交给你了。” 　　陆观棠沉默点头，转身就往停车的方向走去，“车在那边。” 　　顾默楠一愣，并没有立刻反应，反是唐蓉踱到她身边，推了她一把，“还不快去？” 　　顾默楠迟疑着“哦”了一声，这才小跑着跟上了他。 　　陆展白也搂着女友告别，陆世锦拉着唐蓉的手往另一头走，唐蓉睨向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世锦露出一抹温柔笑颜，“比你早。” 　　直到坐上陆观棠的车，她都觉得有些别扭，已经分手了不是么？还送她做什么？ 　　“你住哪里？”他低声问。 　　顾默楠报了个地方，是母亲那边。 　　然后，就再也没有交谈了。 　　等将她送到，仍旧是没有再开过口。只是这一路上，顾默楠却很凌乱，太多的话想要说，却无从开始。不料这么思来想去，车子就停了下来。如果说这里是一个站点，那么到了站，她就应该下车。可是，为什么还不肯离开？还想要抓住些什么，不应该只是这样而已！ 　　“到了。”他漠漠说。 　　好似在提醒他，他们已经两清的事实！ 　　顾默楠一把抓过包，道了声谢就跨了出去。她转过身来，只见他坐在车里，瞧不见他的脸，贴了车膜的窗户，唯有他隐约的轮廓。她终于松开手，往对面的小区走去。 　　她走的很慢，连自己都觉察出是故意，好像是在等待，等着他开口。然而她已走到大楼前，身后都没有呼喊。 　　其实过年没有什么好的，睡觉也不得太平，窗外全是鞭炮礼花的隆隆声，一夜都是翻来覆去。凌晨里收到许多群发短信，一条一条看过，没有一条是他，顾默楠想他们是真的完了。 　　在母亲那里小住了几天，顾默楠才回去远郊的老屋。临走时母亲非要送她去车站，自然又是叮咛了许多，最关心是她的婚姻问题，告诉她别太挑剔，老实可靠的就行。顾默楠敷衍着点头，一个挥手就上了巴士。车子朝前驶去，母亲挥手的身影也掠了过去，她只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那是一幢很有年岁的老房子，三层高的，新年里看来是重新粉饰过了，所以对着那焕然一新的小别墅，顾默楠差点没认出来。视线再掠过去，隔壁的房子早就拆了成围墙，扩建了新的住宅区。而那里曾经是陆观棠住过的，只隔着一道篱笆栏，一推开窗就可以看见他的屋子，一起上过学，偷看过女生写给他的情书，度过了数个春夏。 　　只是那个曾经里，这个家可还没散。 　　父亲正在院子里和邻居伯伯聊天，抬头瞧见她，高兴的站起身来。 　　“这不是默楠吗？都长那么大了！漂亮！出息！你爸也宽心了……”长辈一个劲的夸奖，顾默楠微笑应着，等一扭头，只见父亲两鬓的头发比去年又白了不少。父亲伸手就要拿过她的行李搬进屋，她动了动唇，却是轻声说，“爸，我自己来。” 　　父亲再娶后，又生了个弟弟。弟弟幼年，性子很顽皮，一年不见，却没有认生，爱粘着她要她陪他一起玩。正好无所事事，就应允了他。这么一陪，就陪了多日。若不是父亲说起，她不会发现，年假就这么过去了，“阿楠，几号上班啊？” 　　顾默楠随口回了句“就这两天”，想着再这么住着也不行，当天就收拾了东西要走。 　　父亲却误以为是他自己的话惹了她不高兴，又是拉着她，非让她明天再走。顾默楠就说这东西都收拾好了，今天走也是一样。随后阿姨又是苦口婆心的劝，顾默楠最厌烦这样的戏码，不知不觉中语气一重就演变为争吵。好好的回家过个年，谁知道却是不欢而散，看来她还是少回来为好。 　　回了市区，顾默楠也没有找唐蓉，她已有家庭孩子，不比她单身那么潇洒。公寓里一段日子没住人，花了两天清扫。 　　又过了几日，顾默楠在家宅了多天出门散散步。 　　其实是没有方向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街上人并不多，有些冷清。刚刚放完年假，这都忙着上班了。在外边晃了一圈，买了杯饮料坐在室内步行街里边休息。就这么坐着，眼尖的看见一人从书店里走了出来。 　　她认了清楚，冲那人喊道，“李书白！” 　　李书白顺着呼喊声回头，清秀的脸上染上笑意。 　　顾默楠朝他招了招手，李书白就走向了她。瞧着那一摞书籍，她蹙眉问道，“心理学？你还看这种书？” 　　李书白笑道，“闲来没事就看看。” 　　“你还是老样子。”顾默楠表示无奈。 　　李书白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逛街咯。” 　　“不上班？” 　　“辞职了。” 　　李书白忽然道，“之前你借我的那本书，我还放在学校。今天你空着，那正好随我跑一趟。” 　　他说着就抱起书籍起身，顾默楠仰头看向他，“还要我亲自去取？” 　　“请你吃饭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第七十四章 　　陆观棠一路抓着她的手，拐弯走出了教学楼的后巷。正要穿过花坛，被她煞住脚步，不肯再前行了。顾默楠此刻除了诧异惊讶之外，一时间也没有了其他想法，似乎一遇上他，她还不算低下的智力都成了零。 　　陆观棠恶狠狠回头，盯着她仓惶的小脸不耐喝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你和他再见面吗？” 　　“只是路上偶然遇见的，也不许吗！”她终于有些清醒。 　　他有些心烦意乱，她红通通的双眼让他瞧着连带自己的眼睛也红了，浮躁着斥责，“我说的话，你总是当耳旁风是不是？你听不进去的是不是？还要顶嘴？” 　　“你不是也和林小姐看画展共进晚餐！”顾默楠吼了回去。 　　陆观棠已经是怒火攻心，素来让人称赞的冷静理智在此时荡然无存，咬牙切齿道，“我是应酬！之前主题公园的项目欠了她人情！” 　　“可你还有一支足球队的女友！” 　　“都是她们主动黏上来的，我都没有碰！你倒好，让他碰了你！” 　　顾默楠莫名有种被抓了个正着的错觉，支吾了下道，“我也没让你来！谁让你来的！” 　　“是！我来错了！打扰你了！再不然那个李书白就该抱着你了！”陆观棠忿然怒吼。 　　“你……你走！你来这里做什么！今天又不是周末，你应该在公司才对！”顾默楠的脑子也开始清楚了。 　　陆观棠在半个小时以前确实还在公司，但是被孟然一个电话急CALL，就赶了过来。本是需要一个小时车程的路，硬是被他缩短了一半，简直是在高速上玩漂移了。等到了学院，就去了孟然说的教学楼。透过屋子的窗户，他这么一望，就看见后边的长椅里坐了一男一女。而这个女的，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匆忙下楼，那个男人的手竟然还放在她的头上，要不要这么亲密？ 　　“你以为我想来吗！”陆观棠怒吼。 　　“那你走啊！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走得越远越好！”她咆哮着，眼里却聚起湿意。 　　陆观棠见她快要哭了，整个人愈发阴霾，“我警告你，不许哭！” 　　突然记起小时候，她其实是个爱哭鬼，他却极其厌恶她动不动就哭鼻子。每次只要她一哭，他就变得格外凶狠，用话吓唬她，她一害怕就不敢再哭了。后来次数多了，渐渐的，就不那么爱哭了，至少有他在，她是坚决不会流泪的。以致于后来，凡事她都变得很能忍了，鲜少再会哭。 　　顾默楠使劲眨着眼睛，也将那泪水眨回去。可却因为天气冷，狼狈的打了个喷嚏，真是哭笑不得。 　　陆观棠也是赤红了双眸，再次抓过她的手，走过花坛带往停车场。 　　“上车，我送你回去。”他冷冷的说。 　　“不用你送，我自己去打车。” 　　陆观棠眉宇皱得更拢了，不再废话半句，直接将她塞进车里。 　　丢来一盒纸巾，顾默楠扯了几张擦鼻涕，他沉声问，“怎么没去上班。” 　　顾默楠擤着鼻涕并不说话。 　　“明天回公司报道。” 　　“我已经辞职了。” 　　“谁准你辞职的？” 　　“不需要人准许，辞职是我自己的事！”他总是让她这么火大！ 　　“明天回去！” 　　“你听不懂是不是？我已经递了辞职信！早就有接手的人了！” 　　“没有。”他斩钉截铁的说。 　　顾默楠一怔，他又是道，“我已经说了，你会回去工作。” 　　他主动向陆世锦提？那么陆世锦又会怎么看他们？顾默楠忽然之间搞不懂他了，为什么等他们分手以后，又要反过来去制造暧昧？顾默楠别过脸去，“我不会回去！” 　　“那你要去哪里？” 　　“随便哪里。” 　　“加薪了百分之五十，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待遇？你回中正，就这样决定！还有，不许再和你那些前男友私下见面单独相处，不要再惹我烦！”陆观棠踩着油门，车子在加速。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又是哪里惹你烦了？”顾默楠万分抵触他霸道的态度，“公私要分明的人是你！隐瞒关系的人是你！说分手的也是你！你现在回过头来要我这样那样，我才要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车子加速得更快了，一口气飙到顾默楠的住所处，她解了安全带，他却抓住她的手握在手中不放。 　　顾默楠抬头，他正望着她。 　　他低声说，“顾默楠，我没有同意分手。” 　　他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顾默楠不可置信得望向他。 　　有一瞬的晕眩，逼得她快要窒息，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是她难以自拔的深邃温柔。动了动唇，可又好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慢慢靠近她，那张俊脸离她越来越近，他的气息，压向了她。 　　急促的铃声在半路杀出，顾默楠赶紧移开视线。 　　陆观棠只好端正姿势接听。 　　应该是公司里打来的，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里，顾默楠依稀可以听出个大致。他的语气冰冷，以一声“我马上回来”收尾。挂了线后，他开口道，“记得明天回公司。” 　　顾默楠随即下了车，也不再停留，“我想休假一段时间。” 　　谁想到当天陆世锦就联系了她，言语之中意思就是准许休假，休假完了再回来。顾默楠没辙了，看来她是逃不出中正了。而后又想到李书白，觉得挺丢人的，发了条信息给他，李书白倒是没说什么，只道改日再约，吃饭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随后的几天里，顾默楠心思不宁，特别想见陆观棠，可是又没有勇气找他。这么磨了几天，家里边却传来父亲高血压进了医院的消息。不过已经出院，平安无事。顾默楠立刻赶了去，父亲在屋子里睡着了，神色安详。她走近一些，轻轻的在床畔坐下，一颗忐忑的心才确定落实。 　　父亲醒来后瞧见她，先是一愣，而后叨唠了阿姨几声，念她多事，只不过是老毛病还要告诉她。 　　顾默楠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听他念了半天才道，“爸，你别怪阿姨，是我担心你。” 　　而后那张古板的脸上显露一丝惊诧，沉默着浮现了浅笑，最终沙哑着说，“耽误了工作不好。” 第七十五章 　　夜里吃过晚饭，阿姨收拾着桌子，顾默楠第一次主动去洗碗。阿姨仿佛是受宠若惊，让她放下就好。顾默楠就只说没事，硬是从阿姨身上接过了围裙。父亲瞧见她们让来让去，开口唤了阿姨，让她到外边来歇歇。 　　弟弟在外边玩着雪，跑回屋时衣服都湿了，阿姨带他上楼去换。随后小家伙蹦跳着进了厨房，小手一抬，将手机举高了递给她，“姐姐，来电话了，是个哥哥！他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弟弟聪慧顽皮，最爱拿人的手机玩，她的手机就给他霸占了。只不过，这小家伙是不是太早熟了？ 　　顾默楠赶紧擦了擦手，接过一瞧，还在通话中。 　　而这通电话却是陆观棠打来的。 　　顾默楠顿时一慌，将手机凑到耳边“喂”了一声。 　　他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在老屋？” 　　“恩。” 　　“怎么突然回去了。” 　　“我爸身体不好，回来看看。” 　　这边僵硬简短的聊着，厅里面弟弟一个劲的呐喊着“哥哥来电话了，是姐姐的男朋友”芸芸，让顾默楠更是尴尬，“那个……你有事么？” 　　“没。” 　　“我在洗碗，现在不方便接。”顾默楠是恨不得赶紧掐断，更想将小家伙的嘴用封条贴住。 　　“那挂了。”他的言行总是那么干脆一致，那头已是盲音。 　　顾默楠收起手机，耳畔却还盘旋着从弟弟嘴里说出来的那声“哥哥”。低头望向水槽，升腾而起的雾气让她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最初的瞬间。 　　那个少年由漂亮的邻居阿姨带来串门。 　　而她则是抱着母亲的腿，探出一个脑袋来瞧。两个大人在谈笑，她却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少年。墨黑色的头发，柔软的，俊秀不失稚气的脸庞，却有着不符同龄孩子的沉默。 　　顾默楠当下只想，多了个玩伴挺好。 　　阿姨弯着腰对她说：默楠，哥哥叫陆观棠。 　　顾默楠仰起头，冲他露出甜甜的笑容：哥哥。 　　顾默楠被邻居阿姨邀请去家里玩耍，书房门一掩上，少年冷冷望着她道：听好了，我没有妹妹，你也不是我妹妹。 　　不叫哥哥，那叫什么？ 　　叫名字，陆观棠。 　　顾默楠被吓住了。 　　她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受得尽是疼宠，哪里见过这么凶她的人？ 　　自那以后任是大人们如何循循善诱矫正称呼，顾默楠也没有再喊过他一声。顾默楠是怕他的，所以每当他奉阿姨的嘱托来接她去玩时，她总也不敢出声反抗。怕他怕得要死，纵然是哭，在他面前也是要忍着的。 　　有一回儿顾默楠摔了跤疼得哭出声来，他说：你再哭，我就打你。 　　顾默楠立马就不哭了。而这句话，就成了他的口头禅，总在她要哭泣之前就被勒令禁止。 　　直到上了小学，顾默楠开始识字，才知道陆观棠的棠是海棠的棠，而不是糖果的糖。 　　可那个称呼却怎么也没改。 　　棠棠。棠棠。 　　…… 　　顾默楠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来瞧，已接来电第一个，他的名字如此清楚，正是“棠棠”。这么瞧着瞧着，那两个字却跳跃在屏幕里振动而起，电话竟然就这么进来了。她慌忙起来，迅速接起，他在那头问，“睡了么？” 　　“还没。”她连呼吸都有些快。 　　“你现在走到窗前。” 　　顾默楠虽是狐疑，可果真就这么做了，他又说，“把窗帘拉开。” 　　夜色很深，寒冬里下了雪，外边却是银白素裹一片，她站在三楼的房间里，拉过一角的窗帘，就看见他拿着手机站在楼下。月光泛着润白剔透的光，他的头发也仿佛被照亮，柔柔的覆了一层。她忘记呼吸，他透过手机说，“穿多点衣服，外边很冷。” 　　家人都睡下了，顾默楠下楼的时候，脚步放得很轻。郊区不比城区，入夜后气温会更加低。一踏出家门，骤冷的空气团团包围住她，让她哆嗦了下。 　　她走到跟前，他却先开了口，呼出大团的白气，“正好路过。” 　　刚才他应该在市区，现在绕了这么远的路过来，跑了将近三个小时，却说是路过？顾默楠不满撇嘴，想着他特意来看她，应该直说，还找这种烂理由，幼稚不幼稚。尽管如此，心里却还甜蜜着，好似吃了蜜。 　　“附近走走。”他说着就往前去。 　　顾默楠也不吱声，跟着他走。 　　两人这么走了一圈，又绕回了原地。陆观棠望了眼房子，又望向她道，“休假完了就回去上班，没事外面别乱跑，别和陌生人说话。至于那些路上偶遇的，打了声招呼就走。天气还没有暖，你怕冷多穿点……” 　　他没完没了的说了一堆，顾默楠就觉得他是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样的罗嗦。不，他比唐僧还要罗嗦。可是她竟能忍得下去，就这么听到了最后。等他念完经了，她终于回了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阿楠。”陆观棠突然抓住她的胳膊低头说，“不要让别的男人碰你。” 　　“你……”顾默楠一抬头，他就吻住了她。他的气息蹿了进来，舌头卷住她的吸吮着，亲的她没了力气。 　　直到她气喘吁吁，他才放过她，“我走了。” 　　这算什么？顾默楠气急，却又开不了口挽留，他走了好远，她才咬牙骂出声来，“陆观棠！你混蛋！再也不要见到你！” 　　可是瞧着他的身影淹没不见，她又沉寂下来。 　　多么相似的情景，仿若过去再现一般。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那天是春节里，早已搬家的他突然跑来找她，也是让她下来。顾默楠悄悄穿了衣服，就跟着他出了门。当时还有些兴奋，觉得偷偷跑出去很刺激。问他去哪里，他也是说附近走走，她就跟着他走。走了一路停下来，瞧着满地的雪，她心血来潮说来堆雪人。他难得配合，帮她捧来大堆大堆的雪。好不容易堆成雪人，他说不如拍照留念。她就拿出手机让他拍，等他拍完，她也要给他留念，他却冷声拒绝。 　　再然后他送她回家，等到了家门口，他突然喊住她，出其不意的低头吻了她。顾默楠呆了，一时没了反应。 　　他却说：我走了。 　　等她回神，他已经走远。 　　雪地里徒留下他深深浅浅的脚印。 　　然而在多年以后，依旧在她心中驻足着。 第七十六章 　　顾默楠在家里一连住了数日，父亲没有问及她怎么不去工作，似乎是怕她不高兴再立刻收拾东西走人。终于等到一天，他支支吾吾的开了口，她就告诉他，她休假了，父亲便不再多言。 　　大约过了半个月，小维再度打来电话。 　　之前年假后，小维就找过她，因为没见到她去上班。当时她问她是不是跳槽了，顾默楠就说，她没跳槽，只是最近有些累，所以想休息一下。此次小维在电话里一个劲的哀求，“楠姐，求你了，你快回来吧。新来的秘书是个疯子，什么活儿都推给我们。当助理的，怎么那么命苦。” 　　顾默楠笑着安抚回她，只让她好好工作，自己也没个准，总之到时候再说。 　　小维开始细数那位新秘书的种种缺点，聊着聊着，又提到了那人，却也让顾默楠一惊，“你说什么？” 　　小维立刻汇报情况，将打听来的说了个详实。 　　顾默楠算是听明白了，大概是陆董事长下达的指示，陆观棠被派去北城了。北城那边有个和政府部门合作的开发项目，但是由于是极北寒地，条件艰苦偏僻落后，所以一直都没有人愿意去接手。这次派他去，无疑是当官的被贬，一脚踢出了京都。 　　顾默楠本来还挺淡定的，现下是不太平了，这算是什么事？挂了小维这线，又赶紧拨了唐蓉。唐蓉这阵子成了全职太太，主要任务就是照顾一对皇子和公主。她刚开了个口提到陆观棠，唐蓉在那头很平静的说，“我这里有北城那边的地址，你要不要？” 　　顾默楠没想太多，就赶紧让她发信息过来。 　　等收到信息，她才冷静下来，只是想着唐蓉怎么清楚她找她是做什么，未卜先知是不可能了。其实年后也通过几次电话，唐蓉却并没有点明什么。现在就觉得无比尴尬，只见那条信息里除了详细地址外，还补了一句话：委派他去北城的事情，从他被调至海外部时就已经定下。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从陆世锦回归中正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要走？那天的路过，其实是来向她告别的？ 　　顾默楠又酸又涩，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可又还朦胧着，她握着手机，心里却下了决定。 　　北城其实准确点来定义，并不能说是一座城市，只是边陲的小镇聚集起来的。地理环境比较复杂，却具有深厚的文化积淀，是一个以壮族为主的多民族聚集地。总人口却近五百万，所以这边的开发尤其被政府关注。作为结对子的友好城市，洛城将这项建设工程指给了中正。虽然没有多少利润，但是能得个好名声也算是回报社会，所以董事长一口允诺了。 　　中正集团这次要建设新城市，所以将开拓北城南部这一片。 　　离了旧城区数十公里外，就是一片荒地，常年没有耕作显得很荒凉。再加上正在建设中，脚踩下去都是泥泞的路，根本就不好走。卡车隆隆的开进开出，运载着一车车的砖头水泥。 　　工地里很吵，全是粉尘。 　　钢筋丛林里头，一行人正在走着视察。 　　“棠总，您看这边……”工头指着前方正在筑造的大楼解说着。 　　天气酷寒冰雪刚刚融化，工友们却穿得很少。几个工头下属簇拥着，为首的男人正在仔细聆听，他头戴重重的安全帽，身穿蓝色厚实安全服，乍一眼看去和寻常的工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是他的身姿挺拔瘦长，硬是比周遭的人高出了一个头。再走近些瞧，那张蒙了灰的脸原来是那么俊美，斜飞的剑眉勾挑出万般英武，漆黑的双目微抬，将这一切看尽眼底，仿佛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人正是来到此地已有半个月的陆观棠。 　　工头说着施工进展，小部队就随着讲说转向下个工地。正要上车，赶往下一片，那头却急吼吼的跑来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忙道，“棠总！有人找您！” 　　这一行人都止住了步伐，陆观棠回头望向来人，工头吼道，“谁找棠总？” 　　小伙子跑得气喘吁吁，“一个姑娘！说是从洛城那边来的！” 　　顺着那人手所指的方向，众人就瞧见远处那片烟尘磅礴的工地站了一道纤细身影。太阳白花花照着，眯起眼眸才能瞧的清楚。她穿着棉外套，帽子手套将全身包了个严实，可惜根本就看不清脸来。唯一能够确信的是，这是个女的。 　　工头就喊，“姑娘！你过来这边！棠总在这儿呢！” 　　经工头一喊，她就慢慢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行李包，步伐有些局促不安，可是迈得还挺大。等她走到跟前了，众人就看见这个姑娘生了双漂亮的眼睛，圆目睁着水汪汪的。她将围巾一扯开，露出一张素净的脸蛋，皮肤很白，让人看得一个晃神。 　　受到这边的气候影响，北城当地的人普遍较黑较粗犷，就算是女人，也难得有那么白皙的。 　　几个大男人当下是瞧得一愣，就听见一声不悦呵斥，“胡闹！” 　　众人瞧了瞧，发话的是陆观棠，而那姑娘还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扑扇扑扇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陆观棠当众喝道。 　　姑娘默不作声。 　　“说话！” 　　姑娘低下了头。 　　“这边这么冷，你穿这么点找死呢？” 　　姑娘总算是开口了，“不冷。” 　　“你是怎么过来的？” 　　“飞机，巴士……转了很多车。” 　　“你一个人过来的？” 　　“有人接应我。” 　　“谁？” 　　姑娘指了指后边，那一个人恰是中正派在北城的下属员工。陆观棠瞬间明白了，这背后是谁告诉她的。只是已经顾不上那个罪魁祸首了，他冷了一张脸将那个下属喝到身边，又是命令，“怎么接来的，怎么送回去！” 　　下属一听颇是为难，姑娘急忙道，“我不回去！” 　　“你不回去，那是要怎样？” 　　“留下来。” 　　“不行！” 　　“我要留下来。” 　　“说了不行！现在就回去！” 　　“我不走！” 　　两人像是杠上了，就这么在满是风沙的工地上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动，立着憋气。末了，还是工头咳了一声，“棠总，姑娘大老远的跑过来，我看先歇一歇吧。” 　　于是，棠总冷哼着道，“跟我过来！” 　　姑娘也不恼，就跟着他去了。 　　想当然的，这位姑娘不是别人，就是顾默楠。 第七十七章 　　距离工地有些远的六层高大楼，被置为中正集团的临时办公点，也是陆观棠寝食的住所。两人进了办公室，陆观棠一个反手将门关上，冲着顾默楠劈头喝道，“别给我胡闹！谁准你过来的？明天就回去！” 　　顾默楠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是锦总派来的特别专员。” 　　竟然拿后台压他？陆观棠冷哼，“我这边根本不需要！” 　　“那也没办法，棠总，我是按照锦总指示来的。您要是不满意，大可以请示锦总，只要锦总同意，那我就回去。”顾默楠几句话说的很快，却让他听得一个恼火，张口闭口都是锦总！ 　　陆观棠不跟她继续辩解，直接拎起话机一个长途致电了远在洛城的陆世锦。顾默楠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对着自己通话，只是他一言不发，似乎就光是听着那边在说。而后也不知怎得，他将话机重重摔回，扭头再次质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真不回去？” 　　来都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顾默楠在下决定的时候，就没打算要回去，所以她很坚决的点头。 　　谁料，她刚点完头，陆观棠刷得闪到她面前，猝不及防将她拥在怀里。顾默楠手劲一软，行李就掉在了地上。她本能的推了推他，他却抱得更加用力，直接压着她靠向了门背，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际，反复念着一句，“谁让你来了，谁让你来了……” 　　顾默楠觉得有点点酸，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捏住了他的衣角。可她心里边还有气，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冷着声道，“棠总，请注意您的身份，我是特派专员，您这样于理不合。” 　　陆观棠的手一紧，压住她的身体往后退了些。低头看向她，勾着唇角道，“什么身份？” 　　“您是上司，我是下属。”她回的很理智也很冷淡。 　　他一手霸道的撑着门背，一手将她圈在怀里，淡淡说道，“我以为你是千里寻夫。” 　　顾默楠的脸红了，他竟然调侃她！他还有理调侃她！ 　　“一个人跑来那么远的地方，天寒地冻的，就拿了个小包，勇气可佳。”他幽幽说道，眸子滕亮。 　　顾默楠被他说的脸更红了，想到陆世锦和唐蓉那副“你不用解释，我早就明白”的神情，真是恨不得咬舌自尽。她支吾了下，逼迫自己要冷静下来，恨恨说道，“我只是服从上级委派。” 　　他不置可否的“恩”了一声，那嘟哝声真是性感无比，他突然道，“你这么尽忠职守的下属，应该要奖励。” 　　顾默楠刚要说话，他就扣住了她的下巴，来了个超世纪的长吻！ 　　他们也有一段日子没有在一起了，这么火辣的一吻就有些不可收拾，两人就在办公室里如胶似漆起来，顾默楠根本就推不开他，说话都是带着喘息的，他像是饿狼，索要着她的唇，就在他忘情之时，忽觉一阵痛意，赶紧放过了她。 　　顾默楠睁着一双眼睛，亮得出奇，还带了几分得意。 　　她竟然咬他！ 　　口腔里还有血腥味，却有一种旖旎奇特的味道，陆观棠淡淡道，“都会咬人了，这个习惯不好。” 　　顾默楠瞪他一眼，伸手将他狠狠推开，而后走到一边道，“棠总，我可以马上投入工作。” 　　正说到工作，就有人来敲门了。两人也很默契，陆观棠收拾了一脸的微笑，顾默楠也提过行李往沙发里一坐。随后外边的人得了准许就进来了，瞧见办公室里多了个女的，也挺诧异的，支吾着不敢开口，恰时陆观棠道，“有什么事就说！” 　　下属就当着顾默楠的面，将工地的情况汇报了完全。 　　“你先出去。” 　　“是。” 　　下属应了指示就退离了。 　　等人走了，陆观棠望向顾默楠，“你刚过来，先休息两天，我这边要忙。顶楼那一层是住的，你直接上去就行。” 　　知道他要忙，顾默楠也不含糊，提起行李就要走。他却也起身，急忙忙的奔到她身边，就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捧住她的脸猛亲了一下，还是带响的，她连耳朵都红了，他居然对她耍流氓！ 　　顾默楠只得瞪了他一眼，换来他眉眼微弯。 　　等到天色黑了，陆观棠才来接她，带她去了附近一处村户的农家。农家的户主是个叫桂哥的工头，下厨的是他的妻子桂嫂，淳朴而又热情，煮了一桌子菜招待他们。顾默楠在来时想着是去别人家吃饭，所以就将从家里带来的年糕送去了。四人吃着饭，陆观棠和桂哥时不时聊着工地里的事情。 　　顾默楠也不出声，反是桂嫂热情的和她聊天，问起她打算在这里住多久时，她开口道，“这边什么事后收工，我大概就什么时候回去。” 　　“那是要住好久咧！棠总一个人在这里，你来陪着他，也是有个伴！”桂嫂一句话惹得顾默楠尴尬，也让另外两人注目。 　　顾默楠轻声道，“我是公司派来的员工，不是……” 　　“吃菜！”陆观棠冷硬打断，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她的碗中。 　　桂哥夫妻瞧见此景，只得微笑着，想来是他们搞错了。 　　等吃得差不多了，桂嫂就端了年糕来。北城这边不时兴吃年糕，这种软糯的，里边还特意夹了豆沙馅甜糖的，混在一起咬上一口满嘴都透着说不出香甜。桂嫂刚要给陆观棠盛上几块，顾默楠下意识道，“桂嫂，他不吃的，别给他弄了。” 　　陆观棠就顺手将那碗给了顾默楠，“这种东西，就你爱吃。” 　　顾默楠爱吃甜的，这件事毋庸置疑，只是她的吃相不好，嘴边都沾上了。陆观棠瞧着挺闹心，微笑着伸手过去一抚。两夫妻一瞧他们这样，怎么看都不是单纯的关系，交换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笑了。 　　填饱了肚子，顾默楠挺不好意思，就要帮桂嫂洗碗，桂嫂忙道不用，只说她是客人，让她坐着就行。 　　陆观棠瞧见了，不紧不慢的说，“桂嫂，她洗碗技术不错，你就让她洗吧。” 　　想到同居的日子里，她跟保姆一样伺候他这位少爷，她就记恨！顾默楠撇嘴，跟着桂嫂就去了另一间屋。两人搭配着洗碗，有说有笑也不觉得累，只是桂嫂突然一句，让她怔了下，“你来了真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呢！以前就见他绷着张脸！” 　　等收拾好回厅，顾默楠一进去，陆观棠就徐徐扭过头来。 　　果然，嘴角的笑意犹在。 第七十八章 　　陆观棠似乎的确是心情不错，所以这夜破例喝了些酒。喝了酒，就不好开车回去了，幸亏离得也不远。告别了桂哥夫妻，两人出了大院，就往大道走去。北城不比洛城，天气更是寒冷，入夜后冷得不可思议，顾默楠连牙齿都开始瑟瑟发抖，双脚也快被冻僵了。 　　“你冷？”他有些故意似的问。 　　顾默楠倔强道，“不冷。” 　　话音刚落，他一下扯开军大衣外套，连带着拉她入怀，厚实宽大的外套这么一裹，他身体的温度就透向了她。顾默楠就说不冷，让他赶紧放开，他却更是拥得紧了，半命令半哄的口吻，“好好走路。” 　　嘴上虽然在逞强，顾默楠的身体却要诚实许多，已经贴向他寻求他的体温得以慰藉了。又想到先前他这么忽冷忽热的，却是不让自己知道他来北城，就怕她跟着他来，心里也跟着一阵热一阵冷，依旧是在气他恼他，走了一段路也不出声。 　　最终他先开了口，“这里条件苦，你要是受不了就要说。” 　　顾默楠还是不出声。 　　他说着语气又有些厉，“好好的办公室不坐，傻子才跑来这里。” 　　顾默楠咬牙，“我是傻子，你还搂着我干吗？” 　　陆观棠垂眸望向了她，她也瞧着他。夜空里没有月亮，可是周遭却很亮，白雪映衬的，隐隐的，一种蠢蠢欲动的意念在心里流淌，他低声问，“你这么千辛万苦过来，就带了年糕？” 　　“那是我妈硬塞给我的。”顾默楠脱口而出。 　　在决定来北城后，顾默楠就立刻订了机票，告别了父亲，也在电话里通知了母亲。谁料上机那天，母亲却跑来了机场，幸亏她当时还没过安检。母亲送来了两件东西。一件是平安符，连夜求来的保平安。还有一件就是年糕，亲手做的，因为她爱吃。她当时就嫌烦，什么年代了，又是平安符又是年糕的，土得掉渣。可尽管如此，也还是一路提着带来了。 　　“阿姨做的？” 　　“恩。” 　　“还有没有？” 　　“没了。” 　　“你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 　　她倒是推脱的干净，他挑眉问道，“好吃么？” 　　记得以前，顾默楠最爱向他炫耀母亲的手艺，煮了一手好菜，又会做糕点。可如今，太久不提，就好像生疏了陌生了，又或者是不知怎样启齿，所以只能点了点头。 　　“我尝尝。”他却凑近她，就在这无人的乡间大道上在大军外套的庇护下，再次亲了她。 　　“你别给我乱来！我和你不熟！”顾默楠被亲完了，才喘着气道。 　　“不熟一会儿还要一起睡？” 　　“谁和你一起睡？” 　　“你！” 　　“抱歉，我们是两间房！” 　　陆观棠顿时瞪目，在她耳边哈着气，“知道你怕冷，我陪你睡。” 　　“死开！” 　　顾默楠这次是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被他骗了。回了大楼，该睡哪里就睡哪里分得清楚。只是这夜却格外踏实，闭了眼睛静静一想，这可能是有生以来，他和她说话最多的日子了。 　　自这天后，工地里的所有人都发现棠总变了。怎么说呢，也不是指他的样貌，就是一种感觉。倒也还是冰着张酷脸，可就是不一样了，比较像一个正常人了，因为他会怒会骂甚至会暴跳如雷了。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个叫顾默楠的姑娘。 　　据说是集团总部派来的专员，之前是总经理的秘书，所以身份了得。 　　不然的话，棠总怎么会那么着急，一天八百个电话询问状况。 　　这会儿刚检查完工地，得了片刻的休息，大伙儿就可以看见棠总走到一边掏出手机快速按键。 　　众人伸长了脖子，注意听动静。 　　“好，我知道了。”如果棠总是这么说的，那么代表秘书小姐今天的情况不错。 　　“你怎么回事？”如果棠总是这么说的，那么代表秘书小姐今天的情况不佳。 　　“想死是不是？”如果棠总是这么说的，那么代表秘书小姐今天的情况糟糕。 　　这位秘书小姐一来了北城以后，就严重的水土不服病倒了。除了第一天有些许人见到她之外，就没有人瞻望过芳姿。众人私下里就想，南边来的姑娘身体就是娇弱。这会儿棠总握着手机没挂断，大概是在隔空交待工作任务，大伙儿点头，南边来的姑娘虽然弱了点，但是刻苦耐劳。 　　只是众人不知道，棠总已经火冒三丈了。 　　他压低了声音，冷声喝道，“不准你出来，你听不懂？” 　　可那头却道，“我都已经到了。” 　　众人就见陆观棠一下掐了电话，往工地入口处疾步奔去。顾默楠穿的像只熊，改小了的军大衣裹在身上，戴了那种卷边的绒毛帽子，远远的一看，就是圆润润的一堆。陆观棠神色很严肃，走到了她面前。 　　顾默楠咳嗽着道，“棠总，有几份文件要您过目。” 　　陆观棠眼神一甩，她就微笑面着众人，跟着他去了临时搭建的小屋。 　　有人在背后议论着，“我认识这个姑娘，她就是那位秘书小姐！” 　　“哦，原来就是她呀，生了病还特意过来！挺辛苦的！” 　　顾默楠这么淡定微笑的走入小屋，门一关上，回头就看见他浓眉皱起，铁青了一张脸。 　　“我不是说过了，文件等回去了再看！”陆观棠取了暖手袋扔给她。 　　顾默楠急忙接住捧在怀里，“送文件是顺带。” 　　“那你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他的目光锐利，审犯人一样瞧她。 　　顾默楠将肩上挎着的包打开，从里面拿了文件出来翻在他面前。陆观棠逐一仔细看过，动笔签了字。她才又取出一只保暖瓶，拧开瓶盖，里边是枸杞清汤，炖了一只土鸡熬出来的。她将瓶子递给他，浓郁的香味充斥在鼻间，他怔了下，也不多言，拿过喝下。喝了个底朝天，也不说味道如何，她也不问。只是将东西又收回挎包，她就要走。 　　他却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身边，顾默楠笑问，“棠总有何吩咐？” 　　陆观棠挑眉，抓过她的手放到唇边匆匆一吻，而后肃穆着脸起身出了小屋。 　　顾默楠也没有逗留，一路和工友们打着招呼慢慢走远了。 　　待她走后，又有人议论，“今天棠总好像心情很好。” 　　“是啊，刚才还冲我笑了。” 第七十九章 　　在北城住了三个多月后，顾默楠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水土。只是陆观棠仍旧不让她外出，直到冬雪化尽迎来初夏，这才准她跟着他去工地。工程进度有条不紊的加快着，这一片检阅完后，下一片的陈旧房屋就要进行拆除。刚刚实施了爆破便于工人们拆除，陆观棠在工头的簇拥下前来视察。顾默楠也来了，就跟在他身边做着相关记录。 　　一行人绕着这片即将施工的场地慢慢走，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建设版图上。 　　那是一处危房，爆破时没有完全毁灭，独独遗落了一堵墙。只是位置很偏，所以工人们还没有拆到这一面。图纸输入在掌中的笔记本里，顾默楠一边测量着位置，一边详细标注以便日后规划。 　　两个工友陪同着，拿着仪器测量报数。 　　正报到下一个，忽然听到有动静，轰隆一声巨响。 　　“小心！墙要倒了！”后边有人焦急大喊。 　　“快撤离！” 　　“快！你们快跑啊！” 　　顾默楠僵了身子立着，只觉得头顶有瓦砾簌簌落下，一回头就见那面墙朝她压了下来。她急忙护着笔记本就往空地跑，脚步一个不稳，心里慌得乱糟糟的，被脚下的钢筋给绊住了，整个人摔倒在地。 　　“顾秘书！”那两个工友跑的快，脱离危险，扭头瞧见她倒在地上急得大吼。 　　顾默楠立刻就要爬起来，可是眼前满是尘埃扑来，有一种她要死在这里的感觉。她跌幢着起身，那面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落。却在此时，有人朝她冲了过来。就在铺天盖地的粉尘中，她看见陆观棠神情凝重焦虑不堪。她想叫他别过来，可是来不及了，他一个飞身扑向她，就在那面墙压下的瞬间，将她护在了身下。 　　顾默楠觉得身体一沉，重到她无法支撑趴倒在地。耳畔愈发乱糟糟的，空气里满是浑浊的飞烟，她无法动弹，意识却还清醒着，吃力的扭头，就看见陆观棠一向干净俊逸的脸上沾了灰尘，随后一道鲜血从他的头顶流下，紧接着又是一片，刷的全都流了下来。 　　顾默楠心里一跳傻住了，她的声音带了哭腔，“你流血了，流了好多血，你别吓我……” 　　陆观棠一张嘴，吐出一口血来，气若游离却是霸道不减，“……不许哭。” 　　“我不哭，你别死！”顾默楠确实不想哭，可是她怕的不行，眼泪没收住就落了下来。 　　前来营救的工友们也是手忙脚乱的搬开石块，将压在底下的两人给抬了出来。顾默楠被他完好的护住，只是轻微的擦伤，没什么大碍。陆观棠这边就比较麻烦了，脑袋血流不止。两人一起被扶上车，送往就近的医院治疗。 　　车子开得极快，周遭还是乱糟糟的，桂哥拿了纸巾给陆观棠擦血，可是根本就不管用。 　　“棠总，你可别睡过去！你得醒着！”桂哥也见识过这种事，只要人不昏过去保持清醒就问题不大。 　　顾默楠坐在一旁，双脚无力，浑身都软。她的脸上身上也沾染了他的血，一个劲的喊他。陆观棠脑子很涨很疼，见她哭就更烦了，双眼蒙了血，红色磅礴中瞧见她哭的极丑。眼皮很重，烦躁着闭眼，干脆眼不见为净。 　　瞧见他闭了眼，顾默楠哭得更凶，眼泪全往他脸上落，“你别睡！陆观棠！我不能没有你！” 　　陆观棠听到这句话，又是奇迹似的，硬是撑开了眼睛。 　　顾默楠吵着闹着喊了他一路，总算是撑到医院，医护人员赶紧上来救助。 　　直到进了急救室，顾默楠被关在了外边，陆观棠才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在两天以后了。 　　陆观棠是被吵醒的。 　　在昏睡期间，顾默楠几乎是寸步不离，守着这张床，哪里也不去。医生说是没有生命危险，不过留了太多血，需要休养。可是一连等了两天，还是不见陆观棠清醒，大伙儿也都急了。医生作了诊断下了定论，可能是石块压伤了脑部神经系统，陷入了昏迷状态。又问医生什么时候醒，医生就说再观察几天，让众人先宽心。 　　然后不知是谁说了句，“棠总该不会变成植物人吧？” 　　十几双眼睛刷刷的扫向那人，吓得对方闭了嘴。 　　顾默楠的脸顿时惨白如纸。 　　植物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就算不清楚，也了解个大概。 　　最直白点来说，就是躺下去起不来了，只比死人多一口气。 　　大伙儿又说了好多吉利话，大致是棠总不会有事之类，顾默楠却是独自进了病房。 　　坐在床边望着陆观棠，只是嘴唇苍白了些，脸上少了些血色，其他一切安好，还是那么英俊神武。她握住他的手，干燥的，温润的，那是他的体温。他没事，他还活着，他只是睡着了，才不会变成什么植物人。可想着想着，没由来的害怕，手也越来越用劲，嘴里喃喃自语，“陆观棠，你别这样，不要再睡了，快点睁开眼睛，不然我就去见沈逸见李书白见很多人……” 　　她太过专注，所以没有发现床上的男人动了动眼皮。 　　“……你这样我真的害怕，我不和你闹了，我搬去你那里睡总行了吧，以后我都听你的，我……”正是说到这一处，一道沙哑的男声夹杂在她的私语中幽幽响起，“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数。” 　　顾默楠全身一僵，猛的扭头就看见陆观棠半睁着眼睛。那双眼里有了微弱的光彩，将这床，屋子，还有她，全都瞧了进去。她窒息一般的心，好似重新获得了活力，通畅无比，顾不上他还是个病人，她一把扑上去抱住他，“棠棠，吓死我了，以后不许这样了。” 　　陆观棠被她压得有些胸闷，她的泪水全都流进了他的脖子里，湿漉漉的，有点不舒服，但是他没开口让她起来。 　　他皱眉低声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知道他最烦她哭哭啼啼，她急忙擦干了泪水，再抬起头来，已经换了一张笑脸。 　　其实是真的笑得不好看，她蓬头垢面的，邋遢得不行，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可是阳光从窗户那端照过来，将她睫毛上残留的泪珠照耀的闪烁，陆观棠心念一动，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眼睫，“丑死了。” 第八十章 　　陆观棠受伤的事来得突然，当时没有人通知洛城那边，所以就被压了下来。只是依照医生的诊断，还需要住院一段时间有待观察。陆观棠本来是不乐意的，醒来的第二天就要出院，可是顾默楠强行压着他，不让他起来。一屋子的医生护士，还有来探病的工头，两人瞪着眼睛看了片刻，最后就瞧见陆观棠又躺了回去，眉宇之间满是无可奈何。 　　顾默楠问医生要住多久，医生说失血过多轻微脑震荡，躺个半个月最好。 　　陆观棠一听，狠戾的眼神扫向医生。 　　医生当下哆嗦，立刻改口说要是没大碍一个星期也可以。 　　顾默楠觉得这次受伤不是小事，只怕日后会留下后遗症之类的，那就不大好了，“那就住半个月吧。” 　　陆观棠不悦的皱了眉，顾默楠回头望着他道，“这段日子我来照顾你好了。” 　　陆观棠抿着唇表示应允。 　　随后陆观棠就在医院里住了下来，顾默楠则是两边跑，工地那边由工头监督看管着，她负责将进度交接转给陆观棠过目。如此一来倒也没有误事，养伤和工程并驾齐驱。只不过也有些小问题，在这期间，顾默楠无疑成了陆观棠的特护，端茶递水不算，还要给他喂饭念报纸打发他的无聊。 　　住了几天，医院里边的医务人员也熟了，瞧见他们这样就是相视一笑，明里暗里都是将他们看成一对了。 　　“308的那个病人哟，你看见了吗？” 　　“哦，就是那个很酷的帅哥是吗？” 　　“就是就是，可惜他已经有名草有主了！” 　　“我也看见了，成天都守在床边呢！好体贴好关心呀！不过我听说好像是他的秘书，不是女朋友！” 　　“不是吧？” 　　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怀揣着疑虑，乘着来给陆观棠换药的空隙就发问了，“陆先生，顾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吧？” 　　顾默楠正在给陆观棠削平果，听到这话，差点就割到了手，水果刀落在地上。 　　陆观棠瞧见了，一把抓过她的手察看，“有没有割到？” 　　“没，没割到……”顾默楠很不好意思，急忙抽回了手。 　　陆观棠却不放开她，抓着她的手看了半天，确认她没有受伤。顾默楠挺尴尬的，跟前还有两个小护士瞧着他们眯眯笑，她一向脸皮薄，迅速的烧红了双颊。他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紧紧握牢后道，“她很容易害羞，你们别逗她。” 　　他的话语让顾默楠一怔，随即一丝甜蜜划开在心头，整张脸都红了。 　　两个小护士得了答案，也不打扰他们，赶紧退离。 　　顾默楠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这甜蜜滋味，大少爷又下了命令，“我要吃苹果。” 　　她犯傻的“哦”了一声，拾起水果刀洗了洗，重新坐回椅子里削。削完了切成小块小块的，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吃了几块，陆观棠拿过牙签也叉了一块送到她嘴边，顾默楠一口吃下，咀嚼着果肉含糊不清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 　　陆观棠眼神一厉，“我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了，不是女朋友是什么？” 　　顾默楠觉得苹果真甜啊，甜到心里去了，笑着不说话了。 　　初夏的午后，清风飒飒，容易让人昏昏欲睡。陆观棠在看报纸，顾默楠坐在一边就打起了瞌睡。忽然，被人拍了下脑袋，睡眼惺忪里看见了他，“你上来睡。” 　　顾默楠看看那张床，单人的，两个人睡肯定太窄，也不会舒服，果断的摇头。陆观棠却掀开被子，一副亲自动手的模样。她也确实很困，机灵的去反锁了门，爬上了他的床，嘴里还不满道，“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难闻。” 　　陆观棠垂眸睨她，这还不是她自找的？ 　　许是床太窄的缘故，所以顾默楠翻来覆去，怎么也没能找到舒坦的位置。 　　“你就不能好好睡？” 　　“床太小了。” 　　他干脆拉过她，让她大半个身子都趴在自己胸膛，这下顾默楠是宽敞了，也顾不上矜持，将腿也压向他。终于寻求到满意的姿势，窝在他的颈项，她蹭了蹭他的下巴。陆观棠本来就没有倦意，被她这么一阵折腾，搁了报纸也躺了下来，将她圈在怀里，开始不停的啄吻她。 　　顾默楠被闹的呼吸急促，任他索吻，他的手也不安分游走时，她终于出声，“别，我不方便。” 　　“扫兴。”陆观棠的气息灼热滚烫，胸膛起伏着似在压抑。 　　平复了一会儿，两人就这么安宁的拥着。微风吹拂而入，有淡淡的暖意，她轻声喊，“棠棠。” 　　“什么？” 　　“我们来聊天吧。” 　　“聊什么。” 　　顾默楠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到什么就说了，“聊聊你在英国的生活。” 　　“没什么好聊的。” 　　“那阿姨呢？” 　　陆观棠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开口，久到让她以为他不愿再提时，他却又说，“她精神状况不好，要去国外静养。” 　　顾默楠记起陆阿姨，她念初中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不大对劲了，时常吃药而且还会情绪失控，她小心翼翼地问，“阿姨去世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你说不想知道。”陆观棠将症结丢给她，顾默楠结巴了，她有说过吗？ 　　“那过年的时候，你要去祭拜，你为什么不叫我一起去。” 　　“好不容易你才回家。”他淡淡说。 　　顾默楠突然明白了，有点酸酸的，“那下次你带我去。” 　　“她回洛城了。”陆观棠说，“大姨让她迁回陆家。” 　　“大姨？”突然发现，他的亲戚好多！ 　　“陆世锦的母亲。” 　　“啊？她是你大姨？亲的？”顾默楠有些晕，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层复杂关系。 　　“作为妹妹，她却爱上了自己的姐夫。作为姐夫，却也接受了这份感情。作为姐姐，死了才原谅她。她死之前，说后悔了，挺可笑的闹剧。”陆观棠淡淡说着，仿佛这是和他无关的。 　　顾默楠不自觉的拥紧他的胳膊，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总觉得只会越说越错，最后轻声道，“她一定没有后悔的。” 　　“是么？”陆观棠的声音很冷。 　　顾默楠仰起头，“恩，一定没有后悔生下你。” 　　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陆观棠瞧的一窒，抿了抿唇，将她的头按回心口。 　　“对了，当年我发给你的信息，你看见了吗？” 　　陆观棠垂眸，迟疑了下道，“没。” 第八十一章 　　陆观棠最终没有住满半个月，之后不久就健康出院了。 　　回到工地，工友们对于顾默楠有了新的定义。 　　提起她时就会说，哦，那姑娘啊，她是棠总的女朋友呢。 　　时光飞逝，过了夏过了秋迎来了寒冷冬季，地球再次公转了一周。这年年关将至，工程暂时停工，北城也迎来了漫天暴雪。顾默楠陪着陆观棠留下来，早早就致电回家报了平安。等到了除夕，是在桂哥家一起守岁的，村子里满是鞭炮声，比起城市里要热闹百倍。 　　过了春节，暴雪依旧不散，工程继续搁浅着。 　　这一日夜里，两人正相拥而眠，顾默楠被电话给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一接，就听见那边火烧火燎的喊，而后她就被惊起，“默楠，你快回来，你妈被车给撞了，很危险，怕是不行了，你赶紧的……” 　　顾默楠的脑袋一空，像是被人打了。 　　陆观棠也折起身，开了床头灯，“怎么了？” 　　“我要回家！”顾默楠立刻有所反应，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衣服还没穿好，就下了床拿行李收拾东西。陆观棠见她慌成这样，也意识到是有事发生，披了外套奔到她身边，“到底怎么了？” 　　顾默楠慌忙道，“我妈出车祸了。” 　　陆观棠一听，也没有磨蹭，立刻订机票派车。 　　天公却是不作美，好似很多事情，都是注定好了的，所以这场暴雪才会久久不散。北城这边已经封了路，根本就出不去。就算是赶到机场，也没有办法，机场都冻结了航班。这种鬼天气，哪里还敢航运。就连火车，也因为积雪的原因，暂时停止载客。 　　顾默楠双眼通红，“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 　　陆观棠急忙安抚她，“好，我们回家，飞机不行就火车，火车不行，就开车回洛城！” 　　想尽了办法，最终只能开车回去。备好了汽油，找了个熟悉路况的师傅，就上了路。正常情况也需要开三天三夜的路，在暴雪的阻碍下，硬是耗费了多倍的时间。好不容易回到洛城，却已经是十天以后了。 　　顾默楠没有见到顾母最后一面，甚至连葬礼都没有来得及参加，她所见到的只是墓碑，还有顾母的遗像。那相片里，顾母温润的微笑着，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乌黑的头发，青春美丽。 　　听说车祸那天，顾母是去还愿的，过马路的时候走得太急才出了事。 　　顾默楠拿过顾母的遗物，那是她出事后还死死攥在手里不放的平安符。这个平安符，她也有一个，那是去年离开时，母亲匆匆赶来机场亲手交给她的。只是当时，她还有些嫌弃，并不肯要。 　　如今未曾想到，竟成了蚀骨的痛。 　　顾默楠奇迹似的没有哭，在顾母那方人的面前，在朋友面前，在陆观棠面前，甚至是在顾母的坟前，她都没有哭。好似是一个水龙头，被人拧了阀门，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这样的情况，似乎很让人担忧。 　　到了月底，北城那边的暴雪停歇了，工程进入最后环节，陆观棠就要赶回去。顾默楠只说没事，让他去工作，但是她就不跟着去了，想留下来静一静。陆观棠送她回顾父那里，顾父还认得他，聊了几句也不再多说，便让他以事业为重。 　　陆观棠去了一周，这一周里顾默楠没出过门。 　　唐蓉来看过她几次，可她还是郁郁寡欢。 　　直到陆观棠又出现在她面前。 　　家里没有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顾默楠去开门，他就那么突然的闪现于眼底。刚想要问他怎么回来了，陆观棠却说，“今天天气好，外边散散步。” 　　顾默楠简单的套了件衣服，就随他去了。 　　那是离城区有些远的郊外小镇，跑了几个小时的车程，一座寺庙就座落在幽静的镇角。并不是什么大寺庙，也过了烧香的旺季，所以香客并不多，零星的几个。入了庙堂，小和尚瞧见有香客来，便是阿弥陀佛。 　　添了些香油钱，顾默楠由陆观棠牵着手，在庙里静静走着。 　　清冷的空气，竹林翠绿一片。 　　陆观棠拉着她，来到了摆放牌位的小阁。满目黑白，全是已故的亡者。突然他停下脚步驻足，顾默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对上了一列灵牌里嵌着的一寸照片，那是个男人，一如碑上的顾母那般，温柔浅笑着，富有朝气蓬勃。 　　顾默楠瞧得仔细了，才发现灵牌上镌刻的名字是罗璋。 　　“小时候放了学，我就会在校门口等罗子瑶。要是提前下班，他就会推着自行车早早候着。夏天穿一件白色衬衫，冬天就是藏青色的外套，总是很整洁。我坐在车子后座，罗子瑶坐在车前杠，他就载着我们回家。他走的那年，我在英国，让罗子瑶别告诉我，怕影响我。可是……” 　　“总觉得，他没有死，只是离开而已。”陆观棠站在她的身边，沉声说着，顾默楠心里有些堵，涩涩的难过起来，他慢慢侧过头来，高大的身影一半阳光一半没入阴暗，默了下才道，“好像就是昨天才离开的。” 　　顾默楠蹙眉，只觉得心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流。母亲突然去世后，她一直不大爱说话，此刻迫切的想要留住什么，她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哽咽着道，“去北城之前，我妈特意跑来了机场。她给了我平安符，还有年糕，我很不高兴，我对她说，现在不流行这种东西了，而且哪里买不到。我还嫌弃，我说土得掉渣，可是如果……” 　　已经是泪眼婆娑，却还强忍着不哭，“如果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见她，我应该对她说，妈，你放心，我现在长大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如果早知道的话……” 　　陆观棠见她死咬住唇，倔强的不落泪，便将她拥入怀里，霸道的命令，“哭吧！” 　　好似得到了特赦得到了宽恕，没有再继续隐忍，顾默楠终于在他怀里嚎啕痛哭。 　　哭了一场，她沙哑的问，“那么你呢？” 　　陆观棠不明所以，只听见她接着问，“你也会离开我么。” 　　忽觉心里尖刺般的疼痛，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出了小阁。 　　来到神佛面前，两人双双屈膝下跪。 　　香烟袅袅，升腾而起白雾朦朦，大和尚在念经打坐，伴随着不明的呢喃佛语，敲着一下又一下的木鱼声，这天大地大，也抵不过这座庙堂，那么幽静那么神明。 　　顾默楠伸手去握他的手，虔诚的磕头。 　　将腰弯到贴近地面，她默默说：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第八十二章 　　回到老屋，父亲下班归来，阿姨也从幼儿园领回了弟弟。阿姨在煮菜，陆观棠陪着父亲叙话，顾默楠则是负责照顾弟弟陪他玩耍。弟弟平日里顽皮也不认生，可是瞧见陆观棠却难得安静乖巧，不敢吵闹。顾默楠瞧见此景有些无奈，大概是他真的和孩子没有缘。 　　父亲显然挺高兴，拉着陆观棠聊了好半天，知晓她在他的手下工作，更是语重心长的让他多多提点教育，要是哪里不好千万别客气，不忘记叮嘱多关照她。陆观棠撇了她一眼，淡淡笑着点头。顾默楠在旁听着挺郁闷的，怎么感觉她像学生，而他就成了老师，便不满意抗议。 　　夜里晚了，陆观棠留下也没有走。顾默楠收拾了房间，让他睡下。正在套被子，陆观棠洗过澡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的睡衣，都是顾父的，所以短胳膊短腿的，有些滑稽可笑。 　　顾默楠道，“你这穿的都是什么！” 　　陆观棠倒也不在意，索性走到她跟前让她看个够。 　　顾默楠推他，可却推不开，“你干嘛挡着我！” 　　他理直气壮道，“谁让你笑我！” 　　他的手便摸索过来，似要从她手中拉过被子，顾默楠就往回扯，就这么闹了起来。突然，房门被打开了，倒在床上姿势暧昧的两人同时扭头望去，只见弟弟立在门口，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姐姐哥哥在打架？” 　　两人赶紧分开，顾默楠急急套好被子，又去给他翻找床单。 　　陆观棠径自坐下，而后朝小男孩儿招了招手，弟弟迟疑着还是走向他。 　　等顾默楠找着床单折回，就看见陆观棠陪着弟弟坐在书桌前合看一本书。这房间原本是她的书房，后来就改为了客房，其实也只是多放了张床。有一瞬间的恍惚，映衬着昏黄灯光，脑海里定格住这一画面，仿佛将是未来的美好写照。 　　随后弟弟被阿姨领走睡觉，顾默楠也要走，“不早了，你睡吧。” 　　陆观棠抓住她的手，圈住她不让她动，她拍了拍他。 　　“别锁门。”嗅着她的香气，他这才放开了手。 　　顾默楠哪里不晓得他话里的意思，她是真的想上锁，可问题是她的房间门锁早就坏了，一直都没有修过。夜深人静，他就悄悄溜进了她的房间。她还醒着，却闭着眼睛。他掀开被子，微冷的空气窜了进来，而后将她紧紧抱住。 　　顾默楠试图装睡，而他以最温柔的吻抚慰她，轻柔到像是在安抚一只猫，让她差点就发出呻吟。她的定力还算不错，强让自己忍住了，可他的手潜入她的腿间，肆意的轻触她的内裤。身体本能的颤抖，再也装不下去了，黑暗里睁开眼睛注目他。 　　“你干嘛！我要睡觉！”顾默楠轻声呼喊，只怕会惊动隔壁房间的父亲阿姨。 　　陆观棠的身体仅是温热，吐出的气息却异常滚烫，“你睡你的。” 　　他说着，又是上下其手，在她身上每一寸都烙下他的痕迹。顾默楠哪里受得住他这样的挑逗，又是躲又是闪，一个不小心，音量拔高喊了出来。她这一喊，两人都惊了下，不敢再有所动作，只是静静聆听周遭的声音。 　　却发现除了心跳和呼吸，就没有其他，陆观棠像是得逞一般，低头咬着她的耳朵道，“不是给我留了门。” 　　顾默楠不敢再大声，咬牙切齿道，“门锁坏了。” 　　“那要小心点。”他开始解她的纽扣，那么熟络的动作，三两下就全部解开，她根本就无从抵挡。 　　顾默楠来气了，翻个身故意不让他得逞。他轻笑，在窸窸窣窣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狂肆，忽然他俯下身，强势拉下她的睡衣，在她单薄光滑的脊背上落下一个个吻。借着月光，满意的看着她白皙泛起银光的肌肤被他吮出大片一时无法消失的红印，心里边的蠢动更加炽烈。 　　“唔！疼！”她忸怩了身体轻呼。 　　陆观棠故意在她耳边嘘了一声，顾默楠当即如临大敌，委屈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他不得不承认，一遇上她，他冷酷严谨外表下的恶魔因子都被点燃了，好像欺负这个人，是件极其愉悦的事情，而他相当享受。他退下她最后的束缚，抬起她的腿拉高她的腰由后边进入。身体的贯穿让她颤抖的更加厉害，又是兴奋，又是害怕被人发现，双腿在同时一紧，连带着那处也缩了起来。他开始不停的反复出入，她只得将自己埋入枕头，半似痛苦半似呻吟在棉絮里微弱发出。 　　释放过后，他拉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肌肤相贴，两人都是黏糊糊的，她趴在他的胸膛喘着气。他以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柔柔吻着她。 　　她的声音哑到不行，带着浓浓倦意，“……我好困。” 　　他微弯嘴角，抚摸着她细腻的肌肤带她入眠。 　　次日醒来，是被小家伙给嚷醒的。 　　两人睁开眼睛，小家伙趴在床头好奇的看着他们，“姐姐哥哥为什么睡在一起。” 　　顾默楠尴尬的要死，想躲进被窝里算了，偏偏又不能逃避，“那个……” 　　陆观棠很理直气壮的道，“你姐姐她怕冷，非要我陪她睡。” 　　顾默楠不敢置信的瞪向他，他怎么说出的口？ 　　弟弟点了点头，双手托腮道，“妈妈让我来叫姐姐起床。” 　　“我马上就起来，你先下去哦，还有，那个，哥哥在这里睡的事情，不要告诉爸爸和妈妈，知道吗？”顾默楠脑子有些抽，整个人凌乱了，想着吓唬吓唬兴许管用，“不然，我就打你！” 　　弟弟一听这话，立刻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爸爸，妈妈，姐姐要打我，她不让我说，哥哥在她房间睡觉……” 　　顾默楠差点吐血，陆观棠则是笑了起来。 　　两人的关系已经坦白明了，顾父倒也没说什么。 　　瞧瞧某人神清气爽精神抖擞，顾默楠愤恨不已。这个世道太没天理了，明明是他抓着自己不放，按照运动量来说，他还更加大些，可为什么到头来，反倒是她一脸萎靡不振，活像是熬了通宵。 　　离去前，顾父板着脸道，“以后凡事都要听观棠的，不许使性子！” 　　陆观棠很能沉住气，说道，“顾叔放心，我会看好她的。” 　　顾默楠不甘撇嘴，为什么挨批的总是她？ 第八十三章 　　日子好似又恢复了平静，陆观棠依旧在海外部，而顾默楠也自然而然跟去了同一部门。 　　小维见她回来工作，有事没事就爱往海外部跑。每次跑来，都是央求，希望能调回她身边，说是她天天挨批而且完成不了工作任务。正巧这边的助理辞了职，顾默楠硬着头皮去向陆世锦开了口。陆世锦一听，倒是很爽快，本来就是她挖来的人，二话没说就应允了。 　　等候小维收拾东西时，顾默楠总算是瞧见了那位让小维苦不堪言的秘书小姐。 　　原来就是前任汪汶。 　　之前陆世锦走后，陆观棠接手公司，就把汪汶给调了部门。现在一切照旧，汪汶也自然是归位。 　　顾默楠带着小维离去，和她相视一笑，却也不免叹息。 　　小维狐疑道，“楠姐，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呀！” 　　顾默楠没有多说什么，想来陆世锦和唐蓉，这漫漫情路还有的长呢。不过唐蓉向来是不理会的，依照她的话就是，抓不住的就不是自己的，是自己的怎么也跑不了。顾默楠觉得这话说得太帅气，奉为人生信条。 　　最近的生活，除去公司里一些风言风语之外，总体而言让顾默楠感到很满意。只是她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学会了视而不见闭耳不闻。流言传了一些日子，也就渐渐散了。两人很默契的维持着公私分明，只是某些人那儿却是逃不过的，比如陆家两兄弟，比如唐蓉。顾默楠后来问起唐蓉，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唐蓉回了句“你猜”，笑容冰雪狡黠。 　　顾默楠想了想，可是也想不出所以然，到了如今，谁还去在意那点事。 　　陆展白偶尔会来海外部串门，众人见怪不怪。这一日来了，便敲响办公间打招呼。 　　“哟，顾秘书，正在忙呢？” 　　顾默楠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可还是礼貌的望向他，“展总，您又来了。” 　　陆展白贫了几句，临走时凑向她神秘兮兮的道，“顾秘书，有空你去看看棠总的钱包，抓住一个男人，最主要就是掌握他的经济命脉。或许有意外的收获喔。” 　　陆展白说完潇洒的走了，留下顾默楠云里雾里。 　　意外的收获，是什么意思？ 　　顾默楠没有翻看私人物品的爱好，手机，钱包，她一向都不会去碰。这天晚上乘着陆观棠去洗澡，她就偷偷拿了他的外套找寻。略微有些慌张，感觉跟做贼似的。转念又定了定心神，怕什么呢，她是他的女友，这是正当的权利行使。她先拿出钱包来看，简单的黑色皮夹，但是奇怪有些鼓鼓的。翻开来一瞧，竟然发现那鼓鼓的东西是自己先前不见的桃核。 　　这个桃核还是有些来历的，因为是他亲手雕琢的。那年他上手工艺课，第一次所雕的作品。那时候许多女学生都问他要，甚至是来找她游说。顾默楠觉得为了避免引发暴乱，所以就干脆自己占为己有，谁想他也没反对。 　　顾默楠心里暗骂他，瞧，果然是他拿走的。 　　她将桃核取出握在掌中，又翻了下皮夹，除了钱就全是卡，没其他的。再来是手机，高级手机，都不知道解锁，好不容易解了锁，又是不小心触了哪个键，信息箱就跳出屏幕。发件人清一色的相同，只不过显示的名字足以让她抓狂，简单的一个字“猪”！ 　　“你在干什么？”突兀的男生响起，却是裹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的陆观棠。 　　他怎么洗那么快？顾默楠吓了一跳，她正盯着手机在摁，想要改备注。经他这么一喊，本能的将手背到身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没干什么。” 　　“把手伸出来。”他沉声说，滴答的水全都落在地板上。 　　顾默楠伸出一只手，“喏，给你看，真的没干什么。” 　　“两只手。”他面无表情。 　　顾默楠没辙了，于是决定在他发火之前先反将他一军，“你为什么把我设成猪，名字要改掉！” 　　他却似是松一口气，而后不屑冷哼，从她手中夺过手机。扭头又瞥见外套上丢着的皮夹，他将手一摊，“拿来！” 　　“什么！”顾默楠不悦反驳。 　　“桃核。” 　　顾默楠急了，“这是你送我的！” 　　“明明是你自己拿的。” 　　“那是没人要……”他的眼神好锐利，顾默楠吞了吞口水，只将桃核握得更牢，“好啦，我不是怕那些女同学打架吗？我是做好事！别人送我项链，我都没要，这个我都带了好多年，当然是属于我的！” 　　陆观棠道，“项链都不要，要这么个破东西！所以说你蠢！” 　　“那些我都不喜欢！”顾默楠也不知他这又是闹什么别扭，稚气顽固说道，“我就喜欢这个！” 　　陆观棠忽然就记起当年，她将桃核捧在掌中，小心翼翼的问他，能不能把这个送给她。他问为什么，她就说因为她喜欢，喜欢棠棠。于是，他就默许了。 　　陆观棠缓和了冷峻神情，“拿来，我替你戴上。” 　　顾默楠双目一亮，高兴的来到他面前，将桃核递上。桃核上串着新的红绳，他修长的手指拉过两端，圈过她的脖子系好。那年也是如此，仿佛这么一系，就系了心中所念。他又是眉宇一凛，开口问道，“谁送你项链？” 　　顾默楠正在欢喜桃核的失而复得，也没在意就说了个人名。而这个人名又是陌生的，不是沈逸，不是李书白，陆观棠额头青筋迸现，咬牙切齿质问，“顾默楠，你到底交过几个男友！” 　　她一愣，见他脸色铁青，“说！” 　　顾默楠支吾了下，唯唯诺诺的说，“大概四、五个吧。” 　　再后来顾默楠有几天没有过好日子，陆观棠总是摆一张酷脸，任她说什么也没用。谁说只有女人爱打翻醋坛子，男人醋起来更是要命。可她就觉得他吃醋起来还挺可爱的，于是耐着性子左哄右哄。哄了几天，却还不见效果，她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就算是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是不是？ 　　顾默楠来到办公室，汇报完工作任务后，低头说道，“爸爸说想我了，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顾叔想你，不是想我。” 　　“他也说想你了。”她立刻讨好，这人的脾气怎么那么坏！ 　　陆观棠冷声道，“不去，你自己去。” 　　她凑过去狠亲了他一口，“那我也想你了，我们一起去。” 　　“哼，色诱上司这种招数对我没作用！” 　　顾默楠将心一衡，干脆坐他腿上，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呢喃，“去嘛去嘛！” 　　陆观棠板着脸，搂着她的手却紧了紧。 第八十四章 　　结果当然是两人一起去了。 　　阿姨带着弟弟回了娘亲探望，所以只有顾父一人。 　　顾父脸色不大好看，精神却不错。顾默楠以为他是病了，他只说是起夜受了凉，她便又叮咛要多多注意。顾父点着头，不忘记嘀咕，说她和阿姨一样爱唠叨了。陆观棠微微一笑，那目光里满满都是认同。随后聊着聊着，就提到了终生大事。言语之中的意思大致就是两人年纪都不小了，看着差不多就办一办，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顾默楠一听，心里就扑通扑通跳，余光扫向了陆观棠。 　　他将酒杯放下，沉声说道，“顾叔，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顾父微微怔了下，立刻又是明白的点头，只说他公司忙，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此类芸芸。好话说了一通，最后却不忘记充几句，事业虽然重要，家庭也很重要。顾父还想往下说，被顾默楠打断了，满不在意的玩笑着道，“爸，你快吃饭吧，结婚的事情也不急的，谁说我一定就嫁给他了，他还有待观察。” 　　若不是父亲提起婚事，顾默楠还没有这个意识，总觉得那离她很遥远。她还没享受完单身生活，也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更没有决意要和他共度一生。毕竟这是很虚无的事情，带着未知的恐慌，不到将死，谁又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执手到老的伴儿。 　　婚事就这么被一笑而过，没有人再挂念。 　　夏日里传来孟然要结婚的喜讯，日子定在骄阳似火的九月。孟然的女友，顾默楠也是相识的，之前有过来往。孟然请了陆观棠作伴郎，女方干脆邀请顾默楠作伴娘，凑了一对也倒是好，两人自然是乐意允诺。 　　婚纱店内，新娘正在试穿婚纱。 　　顾默楠作为伴娘，也选了件小礼服映衬。瞧着身着白纱的漂亮新娘，不知为何心中也升起万丈柔情，有了一丝渴望向往。其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遇见一个人，瞧对眼了，然后就糊里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下去。遥想太多没有用，顾虑太多也没有用，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顾默楠选了礼服回来，陆观棠也已经下了班。 　　她将礼服取出对着自己一比，晃到他面前挡住电视，也挡住他的视线，“怎么样，好不好看？” 　　陆观棠正在看球赛，随口说了声“好看”就要打发她，将她往一边拉。 　　顾默楠硬是寸步不移，缠着他道，“婚纱比这个还要好看！我也好想穿！新娘还问我，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陆观棠的目光终于定在她的脸上，突然说道，“我不打算结婚。” 　　顾默楠还在嬉笑，“那你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不打算。”他冷声说，语气却很坚决。 　　顾默楠顿时收了声，捧着礼服望着他。其实她只是随意说说想要闹闹他，心里边的确有些悸动，可对结婚也没有太多的渴求。然而他一句话就仿佛将她冻住，好似泼了她一盆冷水，“以后也不打算？” 　　陆观棠漠漠道，“现在这样挺好。” 　　正如他所说，确实是挺好的。自由，无忧无虑，也不必烦扰。可转念想想，这样的生活，和结婚也没有太多差异，不过就是多一道程序，登记注册成为他的太太。并非是贪慕虚荣，仅仅有时候觉得，这一纸证书的区别，其实是在于他对她的心意。可他却告诉她，他现在没有打算，以后也不打算，也就说他并不愿意娶她。 　　那么她对他而言，又是什么？ 　　难道只是一个消遣寂寞的伴侣？等到年华老去，他们就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他不曾认真过？ 　　他对她只是玩玩而已吗？ 　　无数的问题如热浪轰然袭来，顾默楠感到有些晕眩，“你没有打算和我结婚？” 　　陆观棠取了支烟点燃，却没有再开口说话。一支烟快要燃烬，顾默楠才确信他是真的不会回应了。他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给了她最彻底最坚决最残忍的回答。 　　顾默楠觉得很恼很火，一声不响转身进了卧室。 　　这天夜里，他们一人睡在一边。特意去选的特大双人床，比邻若天涯，将他们分割在两边。 　　睡眠质量不佳，直接影响正常工作。接连的出错，顾默楠挨了他几顿批评。小维嗅到火药味浓重，赶紧过来看她，问她是怎么了，顾默楠扶额淡淡一笑，意思就是什么事也没有。 　　顾默楠开始和他分房睡觉，陆观棠也没有异议。人是分开了，可是失眠却愈发严重。无论是早早的睡下去，还是故意熬到凌晨，依旧是无法入睡。辗转反侧忐忑难安，憋到快受不了，自己好像是一块木头，本来就是在水上漂着，眼看着快要沉下去，他竟没有救她。 　　孟然结婚这日，天气格外炎热，只怕会误事，所以顾默楠早早就去了新娘那儿。之后结婚的环节就一出接着一出，让人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接了新娘离开熬到酒店，顾默楠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顾默楠陪着新娘迎宾，陆观棠也是招呼着客人，瞧见她唇色发白，他探过头来道，“不舒服？” 　　“没有。”顾默楠咬牙回道。 　　“不舒服就去休息……”他又要念她，顾默楠嫌烦索性走到一边不理他了。 　　出入的宾客特别多，陆观棠也不追过去，只是不时地拿眼神瞟她。 　　“堂哥，你来了。”新娘在旁高兴喊道，顾默楠闻声望去，却是惊住。 　　迎面走来的男人长相英俊，斯文高大，也是人杰翘楚，可这位堂哥居然是沈逸。沈逸在帖子上签了字，而后送上红包，与一对璧人聊了几句，目光转向了另外两人，“原来棠总是伴郎。” 　　陆观棠同他握了下手，打了声招呼。 　　沈逸的注目最后望向于顾默楠，他走近一步，微笑着淡淡说，“默楠，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你也挺帅。”顾默楠礼尚往来回了句，沈逸就进了婚礼大堂。又一扭头，只见陆观棠一双眼睛在喷火。 　　孟然悄悄拍了拍新娘的手，凑过去问道，“你怎么没告诉我，沈逸是你的堂哥？” 　　“我家好多亲戚呢，你不是都不知道吗？怎么了？”新娘不以为然。 　　孟然郁闷了，“那你的堂哥，有没有告诉你，他和顾默楠曾经是恋人？” 　　新娘大吃一惊，天呐！ 第八十五章 　　几十桌酒宴，这么一桌一桌的进过去。孟然酒量不好，刚敬到三分之一，就已经不行了，陆观棠就开始顶酒。新娘子踩着高跟鞋，也站不住了，脚实在是酸疼，顾默楠就陪着她去换鞋补妆，顺带儿都休息一会儿。新娘提到了她的堂哥，也不好意思点破，小心翼翼的问她，“默楠，你和他以前认识的？” 　　顾默楠就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是大方回答，“大学时候认识的，我们谈过恋爱。” 　　新娘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尴尬笑了笑。 　　“我去外边瞧瞧。”顾默楠知会一声折了出去。 　　夜里还是很热，大堂里更是闷，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酒味。那边陆观棠陪着孟然，还在敬酒，看来今晚是有得闹了。她并不想进去，所以就踱到外边去乘凉。离大堂不远，过一道拱门，回头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情景。 　　顾默楠找了处阑干就坐了下来。 　　而后只见一道身影从聚光那头闪现，光芒遮掩，一时瞧不清那人的脸庞。待他走近一些，才辨认出来。 　　沈逸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新娘子在化妆，我休息休息。”顾默楠轻声说。 　　沈逸默默走到她身边，也在阑干坐下，却是肩靠着肩。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愈显凝重，顾默楠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去看看新娘好了没有。” 　　“别走！”沈逸却阻止她，更甚至拦住她的去路。 　　“你让一让！”顾默楠最不想正面接触的人，大概就可能是他了。 　　她绕开他就要过去，沈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让她反转面对他，“你躲什么！” 　　“我没有！”她否认。 　　“你有！为什么躲我！”沈逸儒雅的俊颜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双眸却紧盯着她。 　　“沈逸，你放手，被人看见不好，我现在是……” 　　“我知道！”他冷声打断她，手里的力道抓得她疼痛不已，却见他眉宇紧蹙，既是愤怒又是不甘，一向风度翩翩的他，竟然会如此失控，咬牙切齿的质问，“顾默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对……” 　　“不要再说这三字！我已经听厌了！顾默楠！我怎么会喜欢上你！”沈逸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疯了一般，忽然怒不可抑，捧住她的脸低头吻她。顾默楠被惊吓到了，却根本躲不开他。她呜呜发出抗议，身体却被他压向了墙壁。 　　只是这一幕落入别人眼中，却以为他们在缠绵拥吻，前来寻她的陆观棠僵住，而后大步冲向他们。顾默楠突然感觉身上一轻，沈逸被人给拉开了，还未来得及反应，陆观棠抡起拳头打向了他。沈逸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击。 　　“别打了！”顾默楠慌张呼喊，却也怕惊动大堂里边的客人，今天可是喜事。 　　两人却不听劝，好似早就等那么一天到来，更是凶狠互不停手。顾默楠知道自己是劝不住陆观棠的，他一向打架都不经劝，只能去拦沈逸。她飞奔过去，拉住沈逸又以身挡在他面前，“今天是孟然的大喜日子！难道要闹笑话吗！” 　　沈逸一听这话，果然恢复了理智，不再狂妄乱动。 　　陆观棠的神色更是寒冷，半天吐出一句话，“你护着他？” 　　“我是让你们住手！”顾默楠气急。 　　陆观棠却是双目赤红，冷冷笑道，“你这么护着他，那就去跟他好了！” 　　顾默楠浑身一怔，沈逸又抢先开口，愈发抹黑他们的关系，“只要她愿意，我们也可以明天就结婚！” 　　“哎？你们怎么都在这里？”补完妆的新娘正要回大堂，凑巧撞见了他们。 　　陆观棠一言不发径自转身，朝新娘点了个头先行进去。 　　新娘又望向后边的两人，察觉出来这气氛好像不大对劲，想着三人的关系，只能笑笑带过。 　　“我和默楠有话要说，你先进去。”沈逸对新娘道。 　　再次剩下两人独处，沈逸黝黑的眸子望着她，那神情极其复杂，“刚才的事，我不会道歉。” 　　顾默楠缄默不言，他又是说，“这是你欠我的。” 　　之后回到筵席敬酒，陆观棠肃穆着一张脸，来者不拒全部挡掉。等到沈逸这一桌时，简直不像是敬酒了，而是在掐架。两个男人站在那里，一人拿一瓶顶级白干，他倒一杯，他就陪一杯。喝了整整一瓶，这才轮到下一桌。 　　这天夜里，陆观棠喝多了，还是孟然派人送他们回去的。 　　顾默楠去挤了把热毛巾，就要给他擦脸。 　　陆观棠却一把挥开她的手，他的神情很冷静，更趋向于冷酷，斩钉截铁的说，“我告诉你，我不会结婚，你要是想结，你就去找那个姓沈的小子！” 　　顾默楠告诉自己，和一个喝醉酒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她只是转身，就想着洗澡睡觉。 　　陆观棠又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跌到沙发里，“你早就在等这一天了吧？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陆观棠！你别借酒闹事！”顾默楠推开他，反被他压住。 　　“我没有喝醉！”他低头就要吻她，又重又痛，顾默楠觉得特别屈辱特别厌烦，慌乱中摸索到茶几上的杯子。她一下拿过，将杯子里的水泼在他的脸上。他似是清醒了些，盯着她不说话。 　　顾默楠从他身下钻了出来，他冷寂的男声在公寓里盘旋，“你要是想回去他身边，我不会留你。” 　　本来是不想走的，真的没打算就这么走，只不过但凡是有骨气的人就不会留下来。于是顾默楠提着旅行箱出了门，她却站在电梯前等着，并没有走楼梯。可是直到电梯门关上，她都没有看见他出来。 　　却好像有种走到陌路的错觉，那么强烈。 　　同在一家公司的屋檐下，又是老总和秘书的关系，隔了周末两人又见了面。也许先前有了类似经历，所以这次的冷战就特别安宁。顾默楠这几日都住在酒店，晚上的时候就特别空闲。这天下班，她邀了小维去喝酒。 　　两人随意找了家音乐酒吧，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喝酒。 　　其间聊起了感情问题，小维告诉顾默楠，自己和男友谈了多年，预计明年结婚。 　　顾默楠说着恭喜，喝了口酒问道，“一个男人和你在一起，却不打算和你结婚，那是什么意思？” 　　小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还用问，这个男的一定不爱她！不然怎么可能！” 　　仿佛被说中了痛处，顾默楠猛地拿起酒杯，一口将酒喝尽。 第八十六章 　　顾默楠喝得很急，简直就是借酒消愁了，小维在旁劝也劝不住。等到顾默楠喝得趴在吧台，瞧着也差不多了，小维就扶着她离开。上了车小维问她住哪儿，顾默楠报了个地方，惹来小维惊讶，那儿的房价可是天价。 　　车子在大厦下边停了，顾默楠摆摆手，也不让她送只让她快走。直到站在公寓门口，在包里摸索不到钥匙，她突然很沮丧，才想起早上起的匆忙，钥匙包落在酒店了。可她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双脚却定住不肯离去，无力的依着门倒在地上。 　　叮—— 　　电梯门打开了。 　　陆观棠一走出电梯，就瞧见醉倒在地的她。他怔了下走过去，冷漠喝道，“起来！” 　　他不带感情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顾默楠却蜷缩着不动，他又是喝了一声，她才伸手拉住他的衣摆跌幢着立起，还未站稳，整个人就往他怀里扑去，她难过，她不甘，她并不想这样酗酒闹事，她丢掉了尊严骄傲，只是不愿意失去他。 　　他没有喝醉，一直不清醒的人只是她而已。 　　“你怎么这样！怎么可以不要我！”顾默楠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泪水流了出来。 　　顾默楠忘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记得这夜她一味的在他怀里哭闹。 　　感情这种事，可能就是谁先沦陷谁先疼痛。 　　所以只能妥协，最终她做了妥协。 　　孟然在几天后请客做东，邀他们出来，估计是结婚当日出了茬子，所以过意不去。其实之前已经邀过一次，但是那时他们正闹不和，就推脱了。夏日炎热，顾默楠就没有什么胃口，几乎没有动筷。孟然的妻子瞧见她这样，就将桌子转过一圈，刚上来的鲜鱼到了她的面前，“默楠，尝尝这个，味道不错的。” 　　顾默楠笑着夹了一块鱼肉，可是一进嘴里，就有种想吐的冲动，她急忙捂住了嘴。 　　陆观棠递来纸巾，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顾默楠还在难受着，也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孟然狐疑道，“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几双眼睛骤时聚焦于她，顾默楠一抬头，瞧见陆观棠眉头紧锁，当下忽而记起两年前在医院里他曾说过的那句“我不喜欢孩子”，她立刻道，“只是中暑了。” 　　孟然记起那年她也是同样的状况，就让她多加注意。 　　等散了饭局，坐在车里往回去，陆观棠开口问道，“你真没怀孕？” 　　顾默楠将头靠向车窗，侧过脸道，“平时都有做安全措施，怎么可能。” 　　他一听，也不再多言了。 　　顾默楠却觉得胃里绞的愈发难受，连带着心也被绞痛。她闭上眼睛，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在这之后，顾默楠陆陆续续又和他闹过好几次。她像是一只刺猬，满身的荆棘，只要一旦被招惹，就会扎的他不得安宁。三不五时就要飞英国，一个月里几乎一半时间不能碰面，周末更是没时间有陪她，七夕节让她空等一天，他的衣服上开始有女人的长发，他在外边时开始电话盘查他，也在他的兄弟跟前没有给他面子。工作比她重要，兄弟比她重要，一切都比她重要……各种事情，都成了她和他闹的根源。 　　几乎每闹一次，顾默楠就会闹离家出走的戏码，而且离家时间越来越长。他却从没有去找过她，因为每一次，她都会主动回来找他，而且是喝得烂醉如泥，又哭又闹。 　　起先陆观棠会凶她骂她，可是这样反复的次数多了，就慢慢成了倦怠，久而久之他也不再说她了。只要看见她倒在公寓门口，一声不响抱起她就是。等到醒来，好像又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日是圣诞节，陆观棠却远在英国，再次让她空等。到了晚上，才打来电话，告诉她回不来了。 　　顾默楠握着手机口不择言道，“你要是不回来，那我们就分手！” 　　可他竟然说“随你”，当即就挂了线。 　　顾默楠愤怒的不行，将手机重重砸在地板上，却也明白自己不应该这样暴躁，只是办不到，她已经压抑到快要崩溃，就连分手现在都可以轻易说出口，奈何做不到彻底决裂。 　　扫向茶几上包装的礼物，几乎歇斯底里的将礼物拆开，里面是一条围巾，她织了三年才完成的围巾，特意选了红黑相间的花纹来编织，此刻她有冲动将那些线全都扯坏，但是怎么也下不了手，好不容易亲自做了一件东西，她怎么舍得拆。却也不想再看一眼，像是能刺痛她，顾默楠将围巾扔进了柜子里。 　　然而尚未等到陆观棠回来，却等来了他的国际绯闻。 　　媒体总是有神通本领，能够通过各种渠道采集一切有卖点的新文。 　　美籍华人钢琴家言馨小姐与中正集团二少陆观棠共游伦敦，举止亲密疑似恋人！ 　　报道上甚至调查出钢琴家言馨曾是陆观棠母亲的学生，两人是青梅竹马。顾默楠对她却也有了印象，依稀记得，以前陆阿姨教课的时候，确实有一位很漂亮的女生经常来家中学习。陆阿姨总是喊她馨馨，想来大概就是她了。照片里的言馨温婉可人，极富艺术家高雅的气质，陆观棠难得的温柔笑容也冲她展现。顾默楠更是发现，过马路时，他也会让她走在里边，原来这样的体贴，不单单是给予她的独宠。 　　等到陆观棠回来，顾默楠将报纸甩到他面前，“你不需要解释一下？” 　　换来他的不屑一顾和冷漠对待。 　　他素来都不是会解释的人，她早就知道，可此时真是厌恶到了极点。 　　顾默楠再一次离家出走了。 　　估计是新闻舆论公开的缘故，所以被唐蓉察觉到端倪，就邀她出来聚聚。提早下了班，顾默楠就去唐蓉那儿会合。唐蓉现在已是一家影视公司的文化总监，事业有声有色，依旧笑傲江湖。 　　唐蓉正在会客，顾默楠也不打扰。 　　而后等谈完了才发现，和唐蓉商谈公事的合作方代表却是沈逸。本来是约了广场碰头的，顾默楠突然来了，唐蓉也是不在意料中。只是她并不熟知两人之间发生的一切，也就没有觉得意识到尴尬。接了秘书一通电话，唐蓉抱歉着暂时离开，仅剩下他们。 　　自那天婚礼过后，已经间隔了数月之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顾默楠垂眸。 　　沈逸却开口问道，“最近怎么样。” 　　“还行。”顾默楠轻声说。 　　沈逸轻笑，“他在伦敦和钢琴家亲亲我我，你倒是大方。” 　　顾默楠淡淡微笑，“只是朋友碰个面而已。” 　　沈逸嘴角的弧度猛得一凝，注视着她突兀道，“如果当年我没有去英国，你还会和我分手吗？” 　　骄傲如他，有些话终是说不出口的，比如他难道只是个替身吗？ 　　她的沉默却已给了他最真实最直接的回答，沈逸徐徐起身。 　　“你够绝情。”他的话语飘来，顾默楠怔住。 第八十七章 　　绝情？ 　　顾默楠一向不认为这两个字该用在自己身上，实在是太过了。可当唐蓉在饭桌上不经意间提起那惊人的讯息时，她才恍然醒悟，真正绝情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他才是彻底绝情，她应该早就明白，可却还是步步沦陷，“陆观棠大概要自立门户组公司，你会和他去英国吗？” 　　顾默楠正低头吃着，登时一窒，迅速回过神来，无所谓的说道，“我才不和他去！” 　　唐蓉只当他们是情人间闹闹别扭，所以也太多在意。 　　顾默楠的耐性其实真得很差，一向都是藏不住事，别过唐蓉，她就去酒店匆匆退房回了公寓。陆观棠正在客厅里处理公务，铺了满桌子的文件。听到动静，他也不回头，她走到他面前问道，“听说你要自己组建公司？” 　　陆观棠倒也不隐瞒了，沉静的“恩”了一声。 　　“要建在英国？”她激动得握着行李，克制自己情绪爆发。 　　陆观棠默了一会儿道，“还在考虑。” 　　顾默楠再次爆发，将行李砸在桌子上，笔记本被砸倒，纸张也被反冲力飞落，杯子倒了，咖啡泼了他一身，陆观棠被她突然的举动惊住，而后亦是冷凝，似是动了怒气，“你发什么疯！” 　　“我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去！你要去英国建公司，那我们就分手！”顾默楠冲他嚷道。 　　陆观棠冷冷望着她，扬长而去，“不可理喻！” 　　这一次，对调了位置，他选择了离家出走。 　　在他走后的日子里，顾默楠不是没有作检讨，她的缺点有很多，不够善解人意，对他更是脾气暴躁，温柔体贴之类，和她也好似全都搭不上边。而他却还和从前一模一样，总是若即若离，什么事也不告诉她，总要等别人告知，她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自己快要不堪负荷。 　　又是一年来临，过年放假回到老屋，才发现父亲比先前又苍老许多。向她问起陆观棠，她只以工作繁忙为借口蒙混过关。父亲再次提到婚事，顾默楠也没有应声。 　　细数重逢至今，竟也有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子，他们纠缠着分分合合。 　　她不能用青春作赌注，也玩不起这场感情游戏。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也该有个了结。 　　年后陆董事长的登门拜访，让父亲欢喜相迎。 　　可对方仅是一句话就让顾默楠崩溃，“你配不上我的儿子。” 　　顾默楠被他强势的气场压得透不过气来，双拳紧握，她抬头望向他，咬了咬牙道，“董事长，您今天来这里，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您放心！我不会高攀的！我也没打算和他结婚！我想董事长也会满意我的回答，所以现在您请回吧！” 　　顾父也不乐意了，素来都是好脾气的他板着张脸道，“我这里庙小，容不下您！” 　　陆董事长脸色铁青，还未来得及说下文就被人这么给轰出去，只得讪讪离开。 　　父亲显然气得不轻，自家孩子都是宠着疼着，哪里能容别人这样轻蔑对待，冲着顾默楠大吼，让她立刻就和陆观棠分手，不许他们再来往。这么吼着，血压升高进了医院。 　　顾默楠最怕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会让她不适，那种刺鼻的难闻的，带着一股生冷气息，会让她心生畏惧。 　　医生的诊断，无疑是一枚重弹——肾衰竭晚期。 　　顾默楠当时懵了，只见阿姨在旁嘤嘤哭泣，“你爸这个病，我去年就知道了，可是他不让我说……” 　　病来如山倒，不过几日光景，父亲的情况愈显糟糕。医生都摇了头，嘱咐他们准备后事。 　　顾默楠陪在床边看着父亲醒来，她去握父亲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庞，泪水噙在眼眶盘旋着，父亲沙哑的声音如刀刃，在她的心尖割着，他说了许多，让她别难过，让她以后懂事，她已经长大了，说着说着，她就流泪了，“其实爸也没什么想法，攀龙附凤也不贪图，可是观棠那孩子不错，爸爸从小看着他长大，本来想闭眼前能看见你们完婚，也是了却一件心事。现在，现在可惜了……” 　　夜里的医院更显空洞，父亲又睡着了，顾默楠悄悄走到外边。独自一人站在回廊里，夜色很黑很深，巡夜的护士和她打招呼，“都凌晨两点了，这么晚了，小心感冒。” 　　顾默楠点了个头，又站了一会儿，而后她拿出手机拨了一通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他的声音沙哑朦胧，她对着他说，“陆观棠，我们结婚！” 　　那头并不说话，顾默楠有些急了，却不知要抓住些什么，她很慌也很乱，“明天我们就结婚！” 　　一阵沉默，他冰冷的话语刺破耳膜，“我明天一早要飞英国，你别给我闹！” 　　他将电话挂断，她再打过去，“陆观棠！你听清楚了？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否则，我们就分手！” 　　他又摁断，她继续不依不饶。 　　如此折腾了数十次，他又是接起，这次不等她开口，他冷声说道，“分手吧！” 　　耳畔是盲音一片，顾默楠整个人一空，好像被棍子狠狠打了头。她抓着手机僵了半晌，才发疯一样回拨过去，可是已经关机。他从来都不会关机，不管是几点。只要她找他，总能找得到。可现在那头已经是死气沉沉的录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顾默楠捂着嘴，在无人的回廊里痛哭出声。 　　顾父是在次日下午去世的，他走的很快也很急，可是眉头却紧皱着，好像很不安宁。阿姨泣不成声，弟弟年少尚不懂事，跑到顾默楠身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问道，“姐姐，爸爸为什么还不醒。” 　　顾默楠一下没忍住，抱着他就哭了。 　　很多东西，拥有的时候，往往不知道珍惜，可失去时，才又一点一滴清晰起来。可惜还未来得及好好守护，却已没有了机会。瞧着父亲的遗体火葬，她突然记起儿时父母牵着她的手回家时的情景。她牢牢握住他们，顽皮的荡起秋千。这个简单的游戏，她却乐此不疲，幸福的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父亲说：阿楠，你要快快长大。 　　母亲说：阿楠，你要快快长大。 　　可是，如果知道之后的某一天会失去他们，那么她一辈子也不想长大。 第八十八章 　　伦敦近日濛濛小雨不断，天气阴霾。好不容易这日等来天气放晴，言馨邀了陆观棠去欣赏演奏会。两人双双下楼，奔过马路上了车。言馨心情不错，向他介绍即将前去欣赏的演奏会曲目，陆观棠却显得心不在焉，魂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观棠，你有没有在听？”言馨喊他。 　　陆观棠回神，“抱歉，我在想一些事情。” 　　“在想她？”言馨轻声问道。 　　陆观棠没有出声，却也表示默认。 　　言馨笑着叹息，调侃他也会被感情羁绊住。 　　其实他的心上人，言馨也是认识的，以前去学习钢琴时，曾经见过几面，是他的邻居小女孩儿，长得很白净，也挺可爱的。只不过那时候并没有多想，直到后来他们在英国相逢，无意间看见了陆观棠的皮夹，才发现他竟然随身带着那个女孩子的照片。 　　有一次路上遇见小偷，将他的皮夹摸去，他追着跑了几条街，结果皮夹里的照片被小偷给弄丢了，他将对方打了个半死。基于此时，纵然是对他还有存有一丝爱慕，也化为泡沫了，只当是知己相处，还更自在些。 　　“有什么问题困扰你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言馨问道。 　　陆观棠握紧车盘，开过一条马路才道，“她和我闹分手。” 　　“喔？原因呢？” 　　“她不同意我在英国建公司。” 　　“你不是已经决定撤回国内了吗？”言馨反问。 　　“在结婚的问题上，没有达成一致。” 　　“她向你逼婚？”言馨不禁欣赏那位小姐的大胆。 　　陆观棠道，“不过就是多一张纸，有什么区别？” 　　陆观棠沉默了，言馨又道，“网络上有句好玩儿的话，一段感情按照正常发展，最终都会走入结婚殿堂。不以结婚为目的，那就等于是耍流氓。陆观棠先生，难道你只是玩玩而已？” 　　“她玩我还差不多！”陆观棠咬牙。 　　言馨笑不可抑，“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结婚呢？” 　　“一辈子这么长，谁知道以后会怎样？”陆观棠困惑，总觉得那很虚无。 　　言馨想了想道，“未来会是怎样，谁也不知道。但是你知道，现在要什么，这就已经足够了。” 　　陆观棠绷紧的脸部线条慢慢放松，好似明白过来。 　　言馨打趣道，“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 　　陆观棠是连夜赶回洛城的，辗转了航班飞了十几个小时。他满怀期待，一下机就给她打电话，却发现她的手机已经停机。他有些不安，随后直奔公寓。然而公寓里的场景，让他吓了一跳。东西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像是被人洗劫一空，可偏偏什么也没少，害他差点就报警。 　　陆观棠直觉的认为这是顾默楠干的，是她的典型作风，生气就砸东西！ 　　他焦急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可是之后得知的消息，却让他更加惊涛骇浪。 　　顾默楠失踪了！ 　　他找了唐蓉，唐蓉告诉他，顾默楠说去伦敦找他了，还寄了明信片来，可是他根本就没有见到人。唐蓉也急了，开始寻找顾默楠的下落。这才发现她将老屋卖了，先前有房产商看中这一片地，可是顾父压着坚决不肯。过年的时候，联系协商果断卖出。从中又得知，顾父去了，经手卖房的是他的女儿。慌忙找到了顾父的家人，阿姨瞧见他也没给好脸色，只说是他父亲气死了顾父，又问起顾默楠的下落，阿姨就说她走了。 　　弟弟抱着变形金刚，朝着陆观棠献宝，“哥哥你看，这是姐姐给我买的。” 　　陆观棠只是怔怔瞧着他，弟弟又问，“哥哥，姐姐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她说下次来看我，会和你一起来。” 　　陆观棠握着他的手猛地一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回到公寓，还是那样凌乱，地上的瓷器碎片，是他买的田园杯，那曾是她的最爱。环顾四周，却全是她的影子，她爱抱着靠枕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她的身影依稀透过厨房的玻璃若隐若现。好像她会突然冲过来，就来闹他惹他，可他睁开眼，只发现空无一人，那种空无感无法形容。他茫然然的来到卧室，柜子打开着，她收拾得很干净，比往常每一次都要干净。 　　只留下了一条围巾，一条红黑相间的围巾。 　　陆观棠想起那年他们在北城，她就曾提起过，想给他织条围巾，还问他喜欢什么颜色。他当时不在意，想着她怎么会那种复杂的玩意儿，凑巧在看体育杂志，就说了红色和黑色。 　　陆观棠抓着这条围巾，突然又奔了出去。 　　众人再见到陆观棠，是在三个月以后。他在伦敦找了整整三个月，用尽了一切办法，可依旧无所获。 　　陆观棠倒在凌乱的公寓里，整个人邋遢得不行，哪里还是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众人瞧见他这个样子，纵然是唐蓉，对他有所怨言，却也不愿再数落他了。大伙儿想着他不吃不喝不行就轮番劝说，他却理也不理。最后就连陆父也被惊动，前来看他。陆父见他如此，又是气又是心疼，却也知晓了顾家的事情，更是自责，他沉声说，“你要怨，就怨我吧！” 　　其实陆父早就和陆观棠达成了承诺，只要陆观棠不自立门户，那他就不干涉他的婚事，也不找顾默楠的麻烦。他之前去，也不过是去瞧瞧详实，只是他心高气傲，谁料就不欢而散。 　　陆观棠很久不曾开口了，对着一屋子人，声音发哽，失魂落魄道，“怨我自己。” 　　众人劝说都不管用，最后却是一封信起了关键作用。 　　这封信是顾默楠寄给小维的。 　　过年时放假，员工都没有上班，所以门卫就暂时代收。后来给忘了，等年后作了整理，才又发现压了一份信。 　　小维接到信，就赶紧找到了陆观棠。 　　陆观棠匆匆撕开，的确是她亲手写的，那字迹他认得。信里边详细的告诉小维，当他的秘书要注意些什么，比如他只喝清咖，不放糖也不加奶油，就连咖啡豆的几个牌子，也逐一写的清楚。一整封信，洋洋洒洒一张纸，全是他的日常习性，等到最后一行，看得他眼眶红了。 　　——他工作起来就没记性，要提醒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第八十九章（大结局） 　　在之后的很多个日子里，陆观棠都过着寻找的生活。他并没有独立门户，只是作为分公司搬离了中正总部。新公司取的名字叫蓝天，主要负责集团地产行业的建设投资。他将小维带去了新公司，让她担任自己的秘书。尽管拿的是正职的工资，职称却依旧是代理。 　　小维知道，棠总只是在盼一个人。 　　可是这个人，却不知去向。 　　随后陆观棠又找了所有可能会有联系的人，包括沈逸，甚至是李书白。 　　沈逸听闻后，只说自己不知道。 　　陆观棠低声道，“如果有她的下落，希望你能告诉我。” 　　沈逸没有应声便送了客，他静静沉思，而后悠然一笑，那笑里有些得意有些嫉妒又有些释然。 　　她的绝情，从来都不是给予他的。 　　连同她的深情。 　　李书白已经转去别的城市，见到陆观棠来寻他，自然是分外吃惊。陆观棠请他喝酒，之前就曾允诺过，后来未曾兑现。而后酒桌上才问及顾默楠，李书白倒没有那么吃惊了。 　　李书白道，“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一走了之，她有多伤心？” 　　李书白送给陆观棠两个字——报应！ 　　陆观棠既不生气，也不恼怒，只是默默喝酒。 　　喝完了酒，陆观棠也不让李书白送，只说自己走回酒店就行。李书白见酒店离得不远，也就没有执着，临走前不忍宽慰道，“她总是会回来的，毕竟这里有她的家！” 　　陆观棠点了个头，目送李书白远去。 　　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告诉李书白，比如她这次走的有多决绝，那个家也早就没了。 　　也有很多事情，他并没有告诉顾默楠。 　　比如离开的那一年冬天，他曾经回国过。他去找她，可是却看见她和沈逸牵着手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很快乐也很甜蜜。他没有上前，就转身走了。 　　比如他从孟然口中得知，她去医学院找过他，而他以为她会主动纠缠自己，她却不再有联系。 　　比如那一通信息，当年她发给他的信息，约他时钟广场见面，她问他有没有看见，他骗她说没有。 　　比如皮夹的照片，是那年在雪地里用她的手机拍的，后来偷偷传了自己一份，至今仍然留着未曾删除。 　　车来车往的大路上，陆观棠一个人慢慢走着。多年后的今日，她不在他的身边，走的无影无踪，回忆如风无孔不入，然而他才豁然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那样爱记恨的人，如果他不赴约，就一定不会忘记。 　　总该有一个人记得他，特别是她。 　　可她怎么能走，怎么能离开。 　　陆观棠走着走着，灯光绰绰中恍惚看见那个年幼的女孩儿走向自己。 　　她说：棠棠，我们回家吧。 　　突然又记起她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可是当时他没有回答。 　　呐，棠棠。 　　如果可以许愿，你最想要什么？ 　　眼前终于朦胧一片，各种色彩蕴染在一起，陆观棠定住步伐，什么东西从眼睛里落了出来，悄然无声。 　　你。 　　想要你。 　　可是你在哪里。 　　…… 　　这年的蓝天建筑，投资的第一期项目，是国内第一座摩天轮大厦。建设时间为两年，两年后就会看见瞩目的建筑。记者采访问及总经理陆观棠为什么会建摩天轮时，他给予的不是官方回答，而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答案。 　　他说，“我希望她看见后，就会原谅我。” 　　媒体一时纷纷报道，关于这个“她”，有了诸多言论。 　　这年的盛夏，蓝天建筑投资的第二期项目，是古城的渡假村工程。 　　早年就已经商谈过，所以这次本来不用再亲自前往。不过，陆观棠还是去了，他是一个人去的。 　　天气炎热，入夜了才稍稍凉爽些。古城的夜晚是酒红灯绿的，他走在酒吧街的路上，长长的河岸，笔直朝前。他的脚步却放慢了，不再像当年那样急促。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一个突然冲出来献花的女孩子。 　　如果再撞见她，他一定牢牢抓住她的手，再也不让她走了。 　　陆观棠在古城逗留了两天，第三天就要赶回去。他走在街上，许多游客，放眼望去，人海茫茫。以前走路的时候，他总不会看人，只会自顾自，现在却不会放过任何一张面孔，只怕会错过。突然，橱窗的玻璃倒映出一道神似的身影，他急急转过身去，却什么也没有。他拨开人群，追着跑到街的尽头，依旧什么也没有。 　　朝着机场的方向，他往左去。 　　然而隔了一个转弯，弄堂里有一家客栈。 　　客栈的掌柜是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女孩子，她是洛城人。来这儿之前，是在英国旅行的，之后来到这里就住了好久，再之后就成了客栈的掌柜。她的皮肤很白净，大眼睛很黑，脖子里系着红绳，红绳的尾端坠着一枚桃核。一看就不是精品，雕功很拙劣。客栈老板是个当地的婆婆，就曾经问过她是不是意中人送的。她告诉婆婆，是她的邻居送给她的。 　　此刻她正拿着笔在写些什么，信纸是她最爱的天空蓝。 　　她想了很久也写了很久。 　　婆婆凑过去看了一眼，她已老眼昏花，所以看不清了，却瞧见只有一行字。 　　“出门往右，就有邮局，回来时记得买几碗红豆冰来吃。” 　　她将信纸小心翼翼的塞进信封里，而后打了把伞出门。过了转角，再往右去。 　　她的手中拿着一封信，停在邮筒前，却迟迟没有寄出。站了一会儿，她将信收回口袋里。 　　这是一封永远也不会寄出去的信。 　　写给自己。 　　写给心里的那个他。 　　只有一行字——我过的很好。 　　古城的街道，笔直的长街，数百米的长，不似地球，绕上一圈还能相遇。 　　你看这街上人去人来，你看这街上南来北往，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渐行渐远。 　　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 　　他没有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 　　那儿有卖红豆冰，听说红豆原是生南国，最能解相思。她掏出钱来，买上两碗。 　　“刚才有个小伙子在寻人，我觉得手机的照片长得挺像你。” 　　她笑笑，并不当回事。 　　过很远很远的地方，那儿却是有个男人拿着手机在寻人。若你遇见了他，若你见过她，请你一定要告诉他。 　　向你打听一个人。 　　你认识她吗？ 　　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有浅浅的酒窝，左边比右边的浅一些。 　　她叫顾默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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